第69章 弑君

    翌日姬越下朝直奔钟灵宫, 卫敛已经醒了, 还没有起来, 怏怏地靠在床头懒得动弹。

    见姬越进来,卫敛往外只看一眼, 就缩回被子里把头蒙上了。

    姬越失笑“又躲着不见人”

    卫敛不出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当姬越不存在。

    姬越故意威胁“那就休怪孤再绑你一晚上。”

    卫敛愤怒地坐起身, 恼火地瞪他一眼,充满控诉,终是什么都没说。

    姬越自顾自说下去“昨日那班刺客已经招了。是江湖上一个杀手组织, 接了悬赏, 装成杂耍班子混进王宫的。孤已依律处置。”

    卫敛低头应了声“哦。”

    “刺客的事说完了。”姬越含笑,“现在该说说你的事了。”

    卫敛抱膝,下巴枕在被子上,小声道“让你折腾一夜还不够吗”

    他身子到现在还酸着呢。手腕被绑得太久,红印都没有消下来。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凄惨极了。

    “一码归一码, 孤还没问清楚。”姬越还不至于过了一晚就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如实交代。”

    卫敛抬头“交代什么”

    “比如,你师傅是谁”

    姬越对卫敛口中的师傅相当好奇。能教出卫敛这样的徒弟, 必然是位奇人异士。但在他最初调查的楚国公子敛资料中,并没有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卫敛说“是位世外高人。”

    姬越问“既是世外高人, 怎么会出现在楚王宫”

    “缘分。”

    “什么”

    卫敛道“师傅名君竹, 是个极神秘厉害的人物。我九岁时在宫中遇到他, 他说命中注定与我有段师徒缘分,便来王宫找我了。”

    姬越“”

    果然很随缘。

    “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一开始什么都没教。”

    “”

    卫敛解释道“他初见我时,就说了我们有缘才来当我师傅这一句话,然后丢给我一大摞书,让我好好看,等他下回来时验收成果,说完人就走了。第二回见他时,已是半年后。”

    姬越“”

    这师傅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试想堂堂一国公子,某日突然遇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莫名其妙说“咱们有缘你拜我为师罢”,然后啥也不教,丢下一堆书就失踪了,任谁都觉得此人精神有疾,岂会把这话放在心上。

    至于那些书,要么压箱底,往坏了想,谁知道那陌生人是否居心叵测,不拿去烧了都是好的。

    “那些书五花八门,医书有之,兵书有之,武功心法有之,专门给孩童看的小人书也有之。”卫敛道,“大都是入门级别。”

    虽是入门级别,可若无人引领,光凭看书去悟,也着实是晦涩难懂。卫敛当时才九岁,任何一个孩童得了这堆书,估计都只会对小人书感兴趣。

    “半年后师傅再来,问我看了多少,我说十之八九,师傅一笑置之,又问我这十之八九中看进去多少。”

    姬越心想,卫敛聪明至此,大概是全看进去了。

    果然,卫敛说到这儿,神色有些骄矜“我说,全部。”

    直至今日,回想起当年师傅目瞪口呆的模样,卫敛都感到有意思极了。

    那时卫敛乍然得了这么一机缘,若是寻常孩童或许不能把握机会,可卫敛何许人也。六岁便懂人心,九岁时更有不逊于成人的心性。他经历过弱小的苦楚,便对变强一事无比执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整整半年,除了那十之一二的小人书,以及他实在无甚兴趣的巫蛊咒术,其余奇门遁甲、岐黄之术、武功入门全被他钻营透了。

    半年后君竹再至,问“那些书看了几何”

    他想,九岁的孩童,能看十之一二都了不得了,一个字儿没看也不是不可能。

    卫敛答“十之八九。”

    君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给的那些书,便是个成人若无基础,也难吃透,这孩子大约是走马观花看了一回,不解其意罢。

    于是他问了第二句“看进去几何”

    卫敛便道“全部。”

    君竹只觉初生牛犊不怕虎,黄口小儿很张狂。他含着玩笑的心态道“好,那我便来考考你,看你到底读懂了多少。”

    考完的结果是君竹呆若木鸡,当场自闭。

    无论他问什么,卫敛都能够对答如流,甚至举一反三,堪称天纵奇才。

    “果真是个天才。”君竹如获至宝,啧啧称奇,“小孩儿,你通过考验了。从今日起,我便正式收你为徒。”

    卫敛并未喜形于色,反倒冷静地问“既是命中注定,您难道还能不收吗”

    “你这小孩儿,小小年纪,还挺机灵。”君竹傲然道,“我是个天才,我的徒弟,自然不能是个蠢材。若这半年来你毫无收获,我便不管那劳什子命数,不收你了。”

    “不过事实证明,小孩儿,你非池中物。”

    “我愿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拜我为师”

    卫敛毫不犹豫,端端正正行了拜师礼。

    宫里那些见了公子都有意放水的先生,与眼前这位一看便高深莫测的神秘青年,谁能教他更多有用的东西,卫敛心里清楚。

    君竹喝了拜师茶,新得了个天才徒弟,兴致很高“为师叫君竹。小徒弟,记好了。以后为师会常来,教你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但其实他来的频率并不高。”卫敛说,“短则月,长则一两年。每回来都是在我瓶颈期指导几句,再丢下更深奥的书,就又走了。”

    可谓是完完全全的放养。

    卫敛真算得上是自学成才。

    君竹来无影去无踪,这么多年出入王宫如入无人之境,没被任何人发现。除了卫敛,无人知道他的存在。

    便是这么多年过去,卫敛也并不知道师傅的来历。

    姬越听得饶有兴致“真是位高人。”卫敛能有如此奇遇,也是造化。

    平心而论,姬越很感谢那位素未谋面的卫敛师傅。若不是他,卫敛从小过得大概还要再艰难些。

    这硝烟弥漫的世道,唯有强者才有说话的底气。

    而弱者甚至没有自保的能力。

    “是啊。”卫敛深以为然,“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他几面。旁人莫说知道他,连知道我会武功之人都少之又少。最早便是我私下练剑时,被长生偶尔撞见。我索性也教他习武,替我办事。”

    “现在,”卫敛看他,“又多你一个了。”

    早不止姬越一个。昨夜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露的那一手,整个秦国都要知道楚国送来的质子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了。

    他这回可真是,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了。

    姬越思及卫敛的身手,又想到卫敛初来秦国那时他将人折腾得不轻,突然感到一阵汗颜。

    他迟疑地问“卫敛,你说实话,你当初是不是想过杀孤”

    卫敛初来乍到的那一段日子,过得委实不算好,也是姬越后来最心疼后悔的一段时光。他以为卫敛弱小,那时无法反抗,过得那般委屈,越想越不得劲儿。但事实证明卫敛是完全有能力报复的。

    姬越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原来那时候不是他放过卫敛,而是卫敛放过了他

    实力旗鼓相当的对手,隐藏在暗处的那一个更容易成功。

    说到这点,卫敛也想起来了。

    由于姬越初期的阿萌行为,他那会儿可是

    每,天,都,想,弑,君,呢。

    再结合昨夜姬越绑着他为所欲为的过分行为,卫敛越想越恼。

    昨晚随便姬越怎么玩,不代表事后他不记仇。

    卫敛冷笑一声,迅速抽出藏在床单下的匕首,抵在姬越脖颈上“你说呢”

    姬越“”

    好的,懂了,卫小敛当初是真想杀他。

    不对,床单下为什么会藏着匕首啊

    这点深思一下其实也不难猜到,警惕性高安全感低的人,在床头藏把武器是基本操作。姬越亦是如此。

    但姬越想想还是一阵后怕。他并不知道床单下藏着这么锋利的武器,要是昨晚玩得过分时伤到卫敛怎么办

    尽管这概率微乎其微,但事关卫敛,必须得是百分之零。

    胡思乱想间,姬越又想起一个细节。

    昨夜行至后来,卫敛已经发出泣音,手指抓着床单的那一块,恰好就是藏匕首的地方。

    他把卫敛欺负得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而那时他做了什么

    他听到卫敛的哭音,欺负得更狠了

    卫敛的手指停在那块区域,揪紧半晌,还是无力地松开,任由他继续。

    原来那片床单下藏着匕首。

    姬越越想越心虚。

    谢卫敛不杀之恩

    虽然心里已经怂了,姬越还是坚持面子不能丢,尽管他的脸早在卫敛面前丢尽了。

    但姬越拒绝承认。

    他冷冰冰道“卫敛,你想造反”

    卫敛含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唇“你待我好,我就侍君,你待我不好,我就弑君。”

    他凑得这么近,身上的被褥滑落大半,露出那一身雪白肌肤与引人遐想的痕迹。

    姬越“”

    孤死了。

    这谁顶得住。

    姬越心中默念清心咒,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偏生卫敛抵着他脖颈,贴耳轻声道“是夫君的君。”

    姬越“”

    去他的冷静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清脆的声响。榻上的青年早就被姬越按了下去,乌发披散着,微仰着雪白脖颈,眸光一片清润。

    姬越低头吻了吻他。

    “为夫待你好一辈子。”

    “你便侍君一辈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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