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栩最近很烦恼。
原因除了小沐沐, 还有御史大人。
这御史不知为什么, 堂堂三公之一,一品大员,隔三差五地找他。
要么是在某个上朝之后, 要么是突然巧遇,谢栩莫名其妙,直到有一天,御史大人不顾一品公的威仪,悄悄问“谢大人,听说你是五月生啊”
“是。”
御史大人又道“上旬”
“是。”
御史大人眼里蹦出神采, “你家中可有给你婚配譬如娃娃亲,定亲”
“尚无。”谢栩道, 说到这谢栩反应过来, 难不成御史是因为果然,御史大人抓住他的手,连三公的架子都忘了,“啊呀,那敢情好,你有没有兴趣做我们裴家的女婿”
谢栩“”
原来, 自从裴家千金跟二皇子的婚事告吹之后,给女儿算过命,说是找命中带木, 且五月上旬之男子最是合宜, 御史大夫为了宝贝女儿的婚事, 几乎踏破整个京城王公子弟圈,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直到有一天,女儿娇怯怯地说“爹,听说那廷尉的谢大人,符合要求”
御史大夫一打听果然合适,此后便偷偷留意上这小伙,见其一表人才,且才干出众,官品虽低了点,但不打紧,做了他裴府的女婿,他自然会替他筹谋唯一的缺陷是失了左臂,不过挡不住女儿喜欢啊。
老头子发现了,女儿提起这个人,便神采奕奕眸光发亮,妥妥少女怀春。原本御史大人担心女儿失了皇家的婚约会一阕不振,如今看来,有了新的指望,好得很。
是以,御史大人干脆拉下老脸,来找谢栩当面说,说来,他爱女心切,旁人家里,儿女姻亲都是女眷操心,御史大人却是亲力亲为。
他计划好了,若是小伙子同意,他就去找小伙子师父,廷尉王大人商量婚事。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伙子如今父母双失,至亲皆无,师父主持婚事,天经地义。
届时师父做个婚礼见证人,也挺好。
想到这,御史大人打定了谢栩会同意。
毕竟,一个微末属官能娶三公的女儿,那可是大大的高攀,常人做梦都不敢想。
果然,谢栩提到了这个词,“谢大人美意,下官不敢高攀。”
御史愣了愣,等等,少年,你这高攀是客套话啊还是实话我是真心想让你高攀,送给你高攀,搁你面前攀,你为什么不敢
御史转念一想,许是少年自卑,毕竟身份悬殊过大,或是自尊心太强,碍于颜面一时不好接受。
御史裴大人说“我知道此事对你有些突然,无妨,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
然后拍拍谢栩的肩“好好想,年轻人,机不可失哦。”
御史大人说完就完了吗没有,他夜里又摸去了王大人家。
堂堂三公之一,登门造访,王大人以为有紧急要务,端重肃然,正襟以待,不然御史大人说“那啥光定啊,你能帮我说个媒么”
王大人“”
然后御史大人便将小儿女的事说了一番,王大人表示理解,但不打算参与,自己徒弟是个有主意的,他们这些长辈,还是别乱点鸳鸯谱。
但御史大人并没有灰心,几天后,御史大人再度找到谢栩,问他“小伙子,考虑的怎么样”
谢栩行过礼,仍是那句话,“谢御史大人美意,谢栩无意高攀。”
“这”裴大人暗想,莫非小伙子以为要自己入赘呢。
裴御史便说“谢大人,我们裴府是顶讲道理的,不会让你入赘,日后你好好待我女儿就行。”
谢栩摇头,“裴大人,下官刚刚入仕,只想专注廷尉事务,暂无意婚娶。”
案子尚未破,事务诸多,再说,他对裴娇娥并无半点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裴御史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御史家的脸面没处搁了,只能说“年轻人肯上进是好的,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裴大人说完遗憾离开,心里却是想,回头女儿问,该怎么交代。
春光娇媚,微风拂面。
谢栩这边推掉了御史家的橄榄枝,顾莘莘那边则在宅子里,陪小孩玩乐。
小沐沐越处越发活泼,几岁的小丫头竟比一般的男娃还淘气,在地上玩了一圈后,又弄了许多沙子来,在地上堆城堡。
凌封兴致勃勃一起陪着玩“等到,沐沐,我给你堆个皇宫”
宋致在旁轻笑。
那日认闺女无非是一时玩闹,但凌封还是挺喜欢小姑娘的,隔三差五来拎点吃的喝的来看小姑娘,宋致若有空,会跟着一起。
当然,兄弟俩来探的对象全然不同。
等到皇宫堆完,夕阳西下,天色不早了。
凌封跟宋致一起告别,离开了顾宅。
这个点晚饭也该上了,顾莘莘将小丫头拉起来,带她去吃饭,看小丫头仍依依不舍地瞧着沙子,便问“怎么这么喜欢堆沙子”
小家伙没事就爱玩这个。
“想爹了,想自己的爹。过去爹总陪我玩”沐沐说完“哦”了一声,似想起了不得的事“还有田叔叔,有时候他来我们家他也会陪我,他会堆很高很高的碉堡,比爹还厉害。”
顾莘莘拿毛巾给她擦手,随口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田叔叔哪个田叔叔”
小家伙道“田均叔叔啊。”她语气急转而下,“可是他也没了,去找爹了。”
这名字有些耳熟,顾莘莘道“田均”
小沐沐说“对啊,很多人都认识我田叔叔的,他可是姬郡郡尉,很厉害呢”
姬郡郡尉姬郡不是跟广郡相连吗两个郡的统领人,竟然是朋友
顾莘莘直觉不对,里面或许有某些牵连,忙命人去官署请谢栩来。
谢栩来了后,顾莘莘开门见山问“你有没有听过田均这个人沐沐说是她爹的好友。”
谢栩神色微变,上前问沐沐,“你爹跟田均是好友”
沐沐点头“是啊,但知道的人不多。”
顾莘莘见谢栩脸色浓重,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栩答“田均,是姬郡的郡尉,姬郡与广郡交界,是临近郡县,沐沐的父亲孟云义是广郡郡守,田均则是姬郡的郡尉。”
大陈朝郡守乃一郡之长,属行政高官,多处理行政要务,郡尉也是高官,却是武官,掌驻军,也主管治安,缉侦盗贼等等。两职务皆属高官。
两位高官相识,结交为朋友,没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孟云义死了,田均也死了。
姬郡便是去年洪水事发之地,当时广郡也被淹,实际上破坝的地点是以邻城的姬郡作为源头,当时大水冲破几座城池,包括广郡姬郡在内,二十七万百姓为之丧命,灾难来到时,姬郡的都尉田均领导抗洪失策,导致伤亡增大,后无奈下朝廷派兵增员抢险,朝廷特派官员看浮殍遍地,满目疮痍,皆属指挥使田均救灾不力,一怒将其斩杀于江堤坝下。
这件事单看没什么,可再联系广郡之事,出事的时间就很巧合。
广郡发生重大走私贩盐案,“案件主谋”孟云义“畏罪自杀”。
姬郡发生洪灾,“指挥使”田均被斩坝下。
两人死期接近,且还是好朋友。
这便耐人寻味了。
谢栩拧眉沉思,顾莘莘则是站在感性的立场上分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孟云义是冤枉的,是个好人、好官,那他结交的田均,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这样的人,又岂会坐视百姓的性命不管,任由洪灾来到不作处理
会不会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顾莘莘转而提起另一个问题,“那个福伯怎样好些了吗”
老人家年纪大了,上次去廷尉击鼓鸣冤后,因为来京之路风餐雨宿掏空底子生了场重病,近来在廷尉安排的别院里调养,这几天才有了好转。
谢栩颔首,“你是不是想问他,到底孟云义有没有将一个匣子给付勇”
顾莘莘点头。
不愧是权臣大人,一点就通。
这问题看着不起眼,实则关键性,如果匣子的事是子虚乌有,那孟云义根本没有线索流传出来,如果他有,那就更复杂了,孟云义的确有线索出来,但落到了某个不怀好意的人的手中,他们将真线索拿走,留下了假的,混淆视听。
这问题谢栩早就想过,但老人重病,不好紧逼,如今情况转好,该去问问。
谢栩很快去了福伯那,顾莘莘死皮赖脸继续跟着。
吸取了付勇的教训,此次,福伯被保护的很好,安然无恙的度过了病期。
面对两人的来到,福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有。那匣子还是我求高人买的。实不相瞒,我不仅是主子的老奴,还是主子的舅公,主子十分信任我,那匣子就是老朽去找高人买的,花了大价钱,因为主子说,若他有什么万一,他得留下什么紧要之物,藏好了,以证清白。”
所以匣子是真的,线索也是有的,找到它,很可能就找到幕后黑手,真正的贩盐者。
只是,一切若是两人所想,的确有人拿走了真线索,留了假线索,迷惑朝廷查案。那么,这个对换过程是怎样真正的线索,又在哪呢
从偏院出来,天色已晚,两人走在长灯漫漫的路上。
顾莘莘说“接下来,若能找到真正的线索就好办了。可世间之大,一条小线索,很可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纸条,去哪找呢”
谢栩道“会找到的。”
他言简意赅,但语气笃定。
顾莘莘相信他,凭他的性子与头脑,若认准一件事,必竭尽全力,无论用尽多少办法,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顾莘莘便冲他笑了笑,两人站在长街十字路口告别,各自回家。
回到顾宅,小沐沐早已睡下,最近不愿夜里卜问被发现,顾莘莘将小沐沐丢给阿翠,让阿翠带着睡。
没有孩子的夜晚就是安静,适合做某些秘密行动。
顾莘莘再一次拿起卜镜,问“孟云义真正的线索在哪”
她相信凭谢栩的能力,可是,刚才彼此在长街处分离后,她曾回头看他一眼。
谢栩目送她回家后,没有回府,而是再次去了官署追查案情。瞅瞅那会的时间,亥时已过,放现代北京时间,将近夜里十一点。
忙了一天到深夜,他仍不知疲倦地办公。
她相信他能想出法子,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想帮他。
卜镜如果能直接卜问出来,他便不用费劲脑汁,他们也有更多的精力,对案情进行下一步追踪,让冤者昭雪,让恶者得惩。
这一声卜问后,镜面很快出现了内容。
真的有内容
顾莘莘喜出望外,说明,孟云义真的留下了线索
可黑漆漆的场景看不清等到画面往下拉,出现了一个匣子顾莘莘眼一亮,咦,四四方方,金属制成,上面并有古怪棋盘,竟是前些天,他们好不容易破解的九宫格匣
怎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莫非,是背后黑手为了彻底蒙蔽他们,按照付勇的那个匣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将其调换,自己拿走了真匣子跟真线索,留下了假匣子跟假线索
所以,她们只要找到这个真匣子就好了
可匣子具体在哪呢
顾莘莘接着看画面。
画面继续拉远,出现一只手,原来,是一只手握着那匣子,然后,手的主人打开床底柜子,将匣子塞进去。
很显然,他在藏匣子。
这个人是谁顾莘莘努力辨认,遗憾的是,哪怕画面推远,她也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背影,应该是个男人,穿着玄色长袍,背影尤其高大,作贵族打扮。
而地点是在某个房间,装饰精致华美。
只一个房间并不能确认具体地点,顾莘莘脑壳大,卜镜啊,你倒是把整个宅子的全貌给我看看,最好外头门匾上写着“xx客栈”、“xx山庄”、“xx酒肆”等等,我也好找过去对不对
然而,卜镜一贯任性,一旦开启画面,便不听任何人指挥,看心情随机播放,这会,它将画面继续后推,退出了房间,可见一排长廊,咦,虽然见不到整个建筑全貌,但顾莘莘惊奇的发现,这屋子与众不同。
它是呈环形设计的,四四方方一圈房间,中间则用人工挖了一个藕塘,栽了不少莲花,时间近五月,莲叶冒出了尖尖,青嫩如碧玉,而藕塘上居然还做了个小白玉桥,一弧弯拱,站在上面可欣赏底下的莲叶荷花,十分风雅。
画面到这结束。
顾莘莘此刻的心情既欢喜,又遗憾。
欢喜的是,真的有案情线索,遗憾的是,她不知道线索具体在哪,还得继续去打听。
翌日,顾莘莘并未像上次一样,站在七分甜门口,向各个客户打探。
她心想,这般雅致精巧的地方,哪里是寻常百姓去得起的,问也白问,还得找行家打听。
很快,顾莘莘找到一个专为高官豪绅做屋宅的高级匠人,搁现代叫建筑工程师。
“张大叔,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最美的庄子或酒肆在哪啊最雅致的那种。”
匠人道“万花楼”
顾莘莘“”万花楼是个妓院,卜镜里的宅院风雅安静,绝不是妓院。
顾莘莘干脆挑明,“一个特别漂亮的屋子,跟普通的房子不一样,它是围成一圈的屋子,中间则修了个藕塘不管哪个房间,推开门都能看到藕塘,十分美。”
匠人“啊还有这等宅子没听过。”
顾莘莘“”
继续问。
第二个古代建筑家不仅没见过,还嘱咐顾莘莘如果找到这样的屋子,一定告诉自己,他定要去观摩一番。
顾莘莘“”
第三个。
仍然不知道。
第四个。
不知道。
第五个
不知道。
第六个,顾莘莘扶额,几近绝望。
眼看夕阳西下,顾莘莘没精打采准备回家,突然,裤腿被人拉住。
低头一看,竟是个乞丐
乞丐说“小姑娘,我知道。”
顾莘莘不信,一干大佬不知情,一个叫花子竟然知道。
叫花子说“我真的知道,那可是京郊新建的庄园,可神秘了,只招待贵客,非顶级名流不得进,据说来往的都是高官权贵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你打听也是白打听。”
“那你怎么知道的”顾莘莘问。
“姑娘有所不知,”乞丐道“其实,在我从事这个职业之前,我还有另一门更为高深的职业,叫劫富济贫之侠者当然,世人因嫉妒贬低为贼。有一天,我无意发现了那隐秘的庄子,爱岗敬业的职业操守让我忍不住摸了进去,然而没等我摸到点成果,就被人发现,打断了腿,丢了出来”
他指指断了的腿,“所以,我的光辉生涯就此结束,转行做了乞丐。”
顾莘莘“”竟有人将自己的黑历史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她说“那你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呢,没蒙我”
乞丐洋洋得意,“那宅子里的藕池,有假山,还修了个白玉桥,桥旁边,还有小庭榭”
顾莘莘瞠目,这乞丐说得跟卜镜里一模一样
看来是真的了,顾莘莘赶紧道“那到底在哪,叫什么”
半柱香后,顾莘莘终于摸清了最终地点。
代价是一百两银子。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未必能赚一百两,乞丐却奇货可居,黑了她一百两,于是,光辉的人生历程从毛贼到乞丐又变成了有钱人
虽然被宰,但得到了确定的消息,顾莘莘也不算一无所获。
她总算知道了线索的根据地半月山庄
拒乞丐所讲,半月山庄距离京郊三十里左右,生在一片绿柳林中,十分隐秘,据说是某富商的产业,专门迎合朝内高官或顶级富甲而造。
当他们有秘密之事要进行,便可选择此处。放现代社会,即高级私人会所,高官或巨富们表面上维持着或廉洁或公正的好形象,私底下却在隐蔽场所交流、招待或玩乐。
总之进去的人,非富则贵。
知道地点在半月山庄,顾莘莘决定告诉谢栩,通知他行动了
于是,入夜
谢栩刚回顾宅,蓦地“咻”一声响,一枚羽箭钉在房梁上。
不用猜,这羽箭就是顾莘莘射的
她也很无奈。
她又知道线索了,继过去一样,天大地大,她竟然又准确无误地知道了线索在哪好神奇好棒棒
常人不可思议吧
说到这事,她迫切地想等哪天,两人真正熟络到不分彼此,她能将自己的终极秘密抖落出来,告诉他,老娘真的有特异功能,老娘能看镜子,镜子里有内容
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求我呀求我呀求我啊哇哈哈哈
然而,想象中的谢栩瞟了一眼,“看不到啊你这个小妖孽。”
顾莘莘“”卒。,,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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