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夸罗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家族最近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XANXUS他妈死了。
时间拉回一个小时之前。
这会儿天都还是黑的,医师披星戴月往过赶的时候,心提在嗓子眼一直就没下去过——因为本部给他下通知的时候,说的是九代目急招。
原因是胸闷气短。
他当时就想:九代目如今,也是该被人叫爷爷的年纪了吧?
和他同时代的瓦利安干部们,因为战斗更加频繁,甚至还未达到世卫组织划分的老年人标准呢,就得不得考虑起了退休的问题。
肌体退化后,旧伤最容易冒头,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脆弱,保不齐睡一觉心个梗,转眼就一命呜呼了。
医师是喘着大气跑上的楼,推门时险些忍不住高声喊人——
——九代目可是要不行了?!
九代目好好的站在窗前。
于是他溜到了嘴边的半句话,生生给卡回了嗓子里。
医师原本气就没喘匀,当即便咳的撕心裂肺,看着自家BOSS沉着冷静的背影(重点是明明很健康!),愤愤然的仿佛将要死不瞑目。
这健康的老头昨夜早睡,今天早起,面色红润还有光泽。
只是现下眉宇间打着个死结,愁的像是比看上去更老几岁。
九代目凹着造型站在窗边,手杖时不时就杵一杵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
“XANXUS之前做的评估,结果到底如何?”
语气还挺严肃。
事实上,老人家虽然面上正进行着这样的一些儿控发言,私下里……
其实比面上表现的还厉害。
“这孩子的心理状态,越来越让人担心了,”BOSS老头的声音低沉异常,“他似乎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愤怒……”
——这或许可以让他的火焰更加强大,可一旦暴烈的情绪失了控,他再也束缚不住自己了,怎么办呢?
医师咳嗽够了,专业素养也就回来了。
他看着首领已然开始驼背的身影,不经意间回忆起这人也曾身先士卒的过去,只觉得铭刻在彭格列指环上的百年光阴,仿佛一道映照黄昏的瀑布,浩浩汤汤的自他眼前倾泻而下。
厚重中,弥漫着铁和血的腥气。
——厚重的我差点都想原谅您了呢。
医师头头作死鱼状,偷摸的翻了个如上所述的白眼。
所以……
“您难道是在矛盾吗?”
九代目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说:“XANXUS昨夜,似乎是去看望了他的母亲。”
这话医师根本没法接。
代入某段歌词,她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惹。
所幸九代目对她从来谈不上爱不爱的,只是因此越发担心XANXUS。
——如果连生母的逝去,都不能让他动容,那这个孩子内心,还有一点点柔软的地方吗?
医师倒没觉得九代目张口闭口都是【爱】和【柔软】这样的词很奇怪,毕竟黑手党现下发展的更像是一种制度,是地下世界秩序的一部分。
单纯的铁血和暴力,早就不能震慑住庞大的利益链条,和链条上下成百上千的家族。
教父家族于整个黑手党社会,用【被敬爱着】这词形容,可能有点过了。
但【敬畏】却是很准确的。
可哪怕是敬畏,“畏”字的前头,也是该有个“敬”字的。
医师虽然觉得九代目的关注点有些过于敏感,但他转念一想,XANXUS大约就是注定要登基的那一款太子,又是儿子又是继任者,九代目再小心些也不为过。
于是他抛却那点别扭感,实话实话。
“您根本不用这样担心的。”
他说:“少主的一切作为,到目前来看都是很正常的。”
“至于他的母亲,”中年男子快速的把这个词含混了过去,“他要是完全没有动容,那干脆不理就行了。”
“若是为了表现出孝顺的一面,在您面前讨好,那自几年前开始,就该一直对她很好。”
“但少主他两样都没做。”
“这样矛盾的行为,反而才是人在顺从自己的心时,会做出的反应。”
——XANXUS虽然脾气糟心,性格狂妄,干部会议的时候连长辈都敢张嘴就骂,但医师从来不会否认,他是个纯粹的人。
“在对待生母这件事上,少主的态度说是傲慢也没错……”
因为谈话的主题,注定了亲妈这个人物根本避不过去,医师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但这样矛盾的傲慢,正是因为他心里,还充斥着各种能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虽然“感情”的种类异常单调,也半点不见柔软。
说完他摊了下手,说您之后再看看吧。
——那大少爷离开时,屋子里还剩了个小女孩来着。
照医师说,就XANXUS一贯表现出的脾气,他离开之前没有杀人灭口,就证明他内心很柔软了!
然而九代目只是摇了摇头,说:“剩下一个失去庇护的小孩子,早晚是要活不下去的,还不如死了干脆。”
这话,其实是贫民窟里必然存在的、残酷但客观事实。
直言揭出这一残酷事实的九代目,显然也并不是个如面相一般慈祥的老爷爷。
——他也就担心他儿子的时候,偶尔还能慈眉善目个两分钟。
但医师显然很吃这一套。
他所敬仰并愿意追随(哪怕对方二半夜叫他来给儿子做心理评估)的首领,正是这样的存在。
——了解并敬畏一切秩序的运行,却并不滥用自身的力量,肆意插手干预。
医师也是赶来的路上,才粗粗看了下大概的资料,对其中提到的小女孩并不如何在意,心说这是运气好,撞上了XANXUS的妈,才多活了好几年。
现在运气用尽了,大概也就得和千千万万个跟她同龄的小孩子一起,努力去接受残酷生活的筛选了。
再说直接点,她总是要死的。
结果九代目不知道怎么想的,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嘱咐说:“那毕竟是XANXUS生母留下的孩子,一直扔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尽快……找人把她带出来吧。”
医师:……
医师:“唉?”
——说好悲悯与冷酷同在的注视者呢?
您再这么肆无忌惮的自毁人设,我真的要对着您翻白眼了哦(死鱼眼
那边厢,九代目半点不为所动,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格外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那是XANXUS少有能称得上是亲人的存在了,给他留着吧。”
医师面无表情呵呵一笑。
他心说那大少爷称得上亲人的,打头一个就是您吧?
有您在这儿,一个都能顶十个,怎么一个被收养——甚至可能连被收养都谈不上的小丫头——也称得上是“难得”的“亲人”了?
说的好像您这个亲爹跟不存在了一样……
但医师还是照做了。
临告别前,他很认真的请示了一下:“将人带出街区这件事,具体该怎么操作?”
——听BOSS的意思,这小女孩是为了XANXUS的关系才留下的,还给下了【亲人】这么一个高端的定义。
难道真的要当少主的妹妹来对待吗?
以此类推,九代目要收下那女孩儿当养女吗?
医师掐指一算:养女是不是也有继承权来着……
这问题突然好复杂哦。
所幸九代目终归还是清醒的,直接摇头说不必了。
“把她安顿下来就好了,一般情况是什么样,就让她什么样吧。”
医师说我明白了。
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正是社畜们兢兢业业将要出门上工的时候,医师虽然半宿没睡,但接下了九代的命令,自然要以干活儿为先。
相关的资料,已经早早放在了轿车里。
医师倚着车窗打了个哈气,慢吞吞的翻阅了起来。
那险些做了公主的小女孩,资料清晰的一目了然:
她是两年前,被人直接从法国送过来的,入境记录都给抹了一遍,干净的像是她真的是在贫民窟里出生的一样。
医师越往后看,越觉得这小孩儿的运气很神奇。
她的前任养母,居然和昨个儿死掉的那个如出一辙,也是某个大家族私生子的妈妈,结果也同样是孩子被带走后,母亲就失去了一切。
“这女孩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啊”
说不好,以她的出身,落地就夭折也不奇怪。
但她成功的活了下来。
还两次撞上了流落民间的【王子】和【王子他妈】。
但要说好,偏偏这两个【王子亲妈】都没被承认过。
——她分明是两次都险些能做公主,但同时功亏一篑。
这么看来,是个人都该觉得她命里差了点啥。
可医师翻了当年的记录,发现这女孩的第一个家庭分析崩离时,她那个所谓“弟弟”,将【把安全她送回自己的亲人身边】,作为了回归家族的交换条件之一,用一个小孩子所剩不多的勇气,换取了她自由。
说句感人至深也不为过。
结果她贪上的,好死不死是个住在贫民窟里喝酒度日的亲爹。
对方大约也是反感被要挟的事,最后玩了个文字游戏,将她送到父亲身边,便当做结束交换。
所以这小孩还不明所以着呢,半只脚就已经踏入了泥沼。
可要真是不好——
——偏偏她现在又要出来了!
“所以说命运真是神奇啊……”
中年医师的手指,在写着“须王”这个姓氏的资料页稍稍暂停了一会儿。
但除了曾经远走并隐居的初代目,彭格列和海那边的国家并没有多少深厚的牵扯,也并不如何信奉所谓的纯血贵族。
他只当看了个稀奇点的八卦,便直接翻过去。
文件夹的最后一页,附着张名为白川玛菲亚的小女孩的照片。
专门搜集来的资料精度感人,照片也是专业设备拍摄的,哪怕距离遥远,也并不妨碍它清晰的重现出一张稚弱缱绻的笑脸。
——那种专属于小孩子的、像是成功藏起了糖果,因而满足的抿起嘴角,压都压不住的,雀跃又灵动的笑容。
因为笑容的主人脆弱瘦小又苍白,这张彩色的照片意外的没什么真实感,反而像是有路人闲来无事拍摄夕阳时,正巧捕捉到了一只在昏暗阳光下自得其乐的幽灵。
车厢内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前排的司机开着开着觉得不太对劲,终于出口询问,道:“您怎么了吗?”
“没怎么。”
后座的医师秒答。
中年男人的声音比开始飘忽了最少两个加号,说:“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运气不好呢。
他磨蹭着照片,指尖长久的落在小女孩弯起来的眼角上,这样的孩子,只要好好的长大了,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会得不到?
何况……
“就算她不去要,也该有的是人愿意为她捧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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