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听别人解释完, 袁进点头,“原来他想求欢, 那他为什么不唱歌”
在草原上,男人想求欢, 都是大声唱情歌挑逗女郎。
旁人忙去捂他的嘴“小点声, 那个词在公主面前可不能乱说不是,在谁面前都不能乱说”
“哪个唱歌”
“求欢”
“你不也说了吗”
“”那人被他气得没办法。亏得离得远,公主听不见。回去必须得去跟袁令告小状,让他好好教教他这个胡人女婿说话。
那厢谢玉璋已经从侍女手中拿到了那卷纸展开, 果然是一副美人图。画的便是她现在宴游的模样, 明显是刚作的。
她身边诸人, 都只勾个轮廓, 唯有她细细描绘。
林斐看了一眼,道“尚可。”
谢玉璋睁大眼睛“你居然说尚可”
林斐道“你须得以普通人的标准去看他,不能过于苛刻。”
谢玉璋道“我也没苛刻,我就拿三哥当年, 嗯,他那时候多大也就十六七吧, 画的那副仕女蹴鞠图比较一下而已。”
林斐道“那就是苛刻了。”
话说得自然而然,态度没有半点骄傲, 却实在是骄傲到骨子里去了。
谢玉璋道“你嫌我苛刻,可人家自己觉得自己是名士风流呢。”
林斐道“快别说了”要笑得停不下来了。
晚秀也笑, 说“可惜咱们二郎现在黑了。”说的却是杨怀深。
谢玉璋道“等二哥回来, 把他锁在屋子里先捂白了, 再拉出来遛遛,叫这种一看就是第一次上京城,还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乡下小子看看,什么才叫作公子风流。”
那自称邓九的小子装模作样,这等小手段配上他那张脸,对上那些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或许挺有杀伤力,可对谢玉璋、林斐这种生在云京长在云京,又在命运中挣扎过的女郎,实在不够看。
只憋不住想笑。
上巳这天,李卫风也出城了。原是跟一群河西的兄弟们去水边看美人的女郎和郎君互相看,明目张胆地看,原就是上巳佳节最让人趋之若鹜之处。
只出了城,他心思就飞了,频频望着某个方向,百爪挠心。终于一拨马头,跟大家伙说“我有事,你们去玩罢。”便跑了,惹众人笑骂。
他自然是带着亲兵一路跑去了谢家村,果不其然,谢宝珠正在地里慢悠悠的刨地。李卫风怀疑,她可能一万年也种不出东西来。
二丫生气“你怎么又来了”
李卫风道“我就顺路。”
睁眼说瞎话,谢家村有兵岗把守,进出都要登记,他是怎么顺路进来的。二丫瞪他。
本想骂跑他,但谢宝珠喊了声“二丫。”止住了她。
谢宝珠只瞥了李卫风一眼,当他是空气。
李卫风也不需要她理他,她只要不赶她走就行。他就蹲在田垄上看她整治这块地。
就这么干看着,便觉得呼吸都舒畅。那平时被压在心底,偶压不住便要冒头的不通畅感便没了。
只人性何时能满足于眼前看了一刻钟,便生出了贪心,还是想听她说话。
李卫风便找话题“咳,那个前几天贵妃跟你妹妹”
有点犹豫要不要说这个事呢,却发现谢宝珠的锄头顿了一下,李卫风当下就把心一横,怕什么,不过就是皇帝的八卦罢了,道“贵妃想让她进宫呢。”
谢宝珠停下锄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接着刨地。
李卫风道“你不问问我后来怎样了”
谢宝珠道“永宁拒绝了。”
李卫风道“噫,永宁来跟你说了”
“没有。”谢宝珠道,“她若同意了,你就会直接告诉我,我的堂妹要进宫了。”
倒也是。
李卫风又道“她可会来事了。她给牵线,让河西郡主去毛氏族学附学,贵妃因此特别喜欢她。”
他说话的时候,盯着谢宝珠的锄头。果然谢宝珠的锄头比刚才慢了许多。
她是在听的。
李卫风道“我原想着我要老过来对你名声不好,你毕竟还没嫁。但你爹跟我说,就没打算把你嫁人。既然这样的话,其实我过来跟你说说话也没啥吧你看你,你待在谢家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这样,我以后要是路过呢,就过来跟你说说城里的事。你说怎么样”
李卫风听起来口吻随意,实则心里怦怦直跳。
那柄锄头变慢了,停下了。谢宝珠眯起眼,杵着锄头看了他一会儿。
李卫风道“我真的什么都不干,我就跟你说说话。”
谢宝珠的锄头刨进泥土里,道“好。”
上巳过完,谢玉璋进了宫,这回直接去了紫宸殿。
李固见到她颇惊讶,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谢玉璋原本正想行礼,闻言无语了一瞬,道“陛下不盼永宁点好只盼永宁出事”
李固见她光润玉颜,精气饱满,灼灼若芙蕖出渌波,的确也不像出了事要向他求助的模样,放下心来,问“怎么今天进宫了”
谢玉璋笑道“永宁来向陛下讨赏的。”
李固挑了挑眉。
他素来死人脸,少有这般形态,谢玉璋心中觉得新鲜。她道“新朝初立,尚野有遗贤,臣妾为陛下于市井中挖掘出了隐世的人才,陛下该赏我。”
李固笑了,道“你先说来听听,我看看是什么人才。”
谢玉璋便给他讲了前朝的承景书院“在城外的磐云山上,传承了三百年了,因学生们跑到宫门外抗议,叫黄允恭的兵给烧了,学生们也都死在宫门处了,唉。那时候莫公是山长,我还以为他仙去了呢,不想原来躲在市井长巷中依然教书育人。只这等大家,脾气都拗得很,若觉得你不是他心中的英主,宁肯一代人两代人地窝在市井中,也不肯出来侍奉帝王。以前我父亲要见他,都要亲自上山去拜访。啧,有大才的人,都是这等臭脾气的。”
她眉眼带笑“我听说陛下要重立弘文馆,陛下宣武崇文,原该两花并开的。我觉得这时候跟陛下说正好,便来了。”
只终不肯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又道“林家三哥从前做过他的学生,在云京寻到了他。只三哥恐自己人微言轻,怕与陛下说了陛下不在意,反误了大才之人。叫我知道了,便厚颜来给陛下说说,陛下不妨拿去问问丞相们和学士们,便知道莫公是怎么样的分量了。”
李卫风是七哥,林谘是三哥。
李固其实心里明白,谢玉璋无所依靠,她这样伶俐,对能抓住的力和势便都要借一借。
只他明明跟她都讲清楚了可以依靠他
终究是,两个人之间隔得太多太远。
谢玉璋办了正事,待要告退,李固说“永宁,贵妃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谢玉璋一怔,旋即笑道“贵妃娘娘想岔了,我已经与她掰扯明白了。”
李固想起她把李珍珍说晕,失笑,又道“大姐一直都是这么为我们操心的,尤其是我和七哥,她习惯了。”
谢玉璋却看着他道“陛下真该多笑笑的,成天板着脸太吓人啦,笑起来多好看呐。”
李固一僵,绷起脸来“男人好看不好看有什么用。”
谢玉璋“噗嗤”一笑,忙用拳头掩住,道“这话可不对。不管男女,但生得好看的,总叫人看了便心生愉悦。昨天上巳啊,我们在曲江那里,看到好多漂亮的女郎和俊俏的少年呢,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天气都变得更好了。”
看李固又绷回他的死人脸,谢玉璋忙道“瞧我,净跟陛下说些无用的,我今天过来便是跟陛下说承景书院之事的。已经说完了,陛下,永宁告退了。”
李固却又喊住了她“玉璋。”
谢玉璋看他。
“永宁。”李固道,“在宫外有事,去找七哥,蛮头也行,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谢玉璋心想,怎么又扯回到这里来了。
她道“陛下别担心,我现在过得好着呢。但有事,我先冲进宫里来找陛下。”
李固表情没有变化,道“可。”
谢玉璋笑着福身退下。
李固看着她身影消失,望着透过窗纸洒进来的春光,果然觉得天气似乎都变得很好。
皇帝在春光中笑了笑。
“去。”他说,“传毛琨来见我。”
集贤殿书院掌刊缉经籍。凡图书遗逸、贤才隐滞,则承旨以求之。
皇帝顿了顿,又道“还有林谘。”
中书省的公房离得近,集贤殿直学士毛琨过来的时候,中书舍人林谘已经在紫宸殿跟皇帝対答了。
“老师脾气大,我人微言轻,不敢擅自奏上。”林舍人道,“便与妹妹说了,妹妹便与永宁殿下说了,没想到殿下直接来与陛下说了。”
毛琨心想什么事又跟那个公主有关系了
待走进去,皇帝和舍人都看向他。
两个人都年轻,且年纪相仿。皇帝肤色深些,眉间全是英武阳刚之气。舍人皮肤白皙,俊美如琼花一树。
毛琨心里赞叹,都是一流人物。
毛琨见过礼,李固道“前朝的承景书院,与朕说说。”
毛琨一听,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承景书院已经没了。传承了三百年,黄允恭一把火烧了。”多少典籍藏书都跟着没了,心痛得直抽抽。
李固颇受不了这些文臣说哭就哭的性情。听说谢玉璋的父亲也是这样,在含元殿便能当场流眼泪。不知道都是什么毛病。
林谘温声道“毛大人,山长还在。”
毛琨一听,眼睛瞪圆“莫公”
林谘道“正是。”
毛琨惊喜交加“在何处。”
林谘道“山长原也避难去了,去年回来了云京,便住在平康坊。”
毛琨又掉眼泪“莫公怎能能住在那等地方。”
平康坊最有名的便是三曲,是云京名妓、无赖游侠聚居之地。
林谘道“无妨,老师安贫乐道。陛下传毛大人来,是想垂询重建承景书院之事。只不知道老师肯不肯出山。”
毛琨擦干眼泪,一揖到底“陛下,野有遗贤,陛下当重而求之。”
谢玉璋上巳日里收到一张美人图。少年人尚未被这世道毒打过,自以为风流名士,满脑子都是“老子撩一撩女郎就要为我倾倒”的有毒思想。
谢玉璋不过一笑而过。
只谢玉璋没想到,这种烂桃花,不止一朵。
她如今隔一日便要带嘉佑上街去,让她去接触这世间烟火。却不料原来她被人盯上了。俱都是些自诩风流英俊的青年郎君,在她面前自以为是的孔雀开屏。
几天功夫,那邓九更是“巧遇”过她两回。
谢玉璋为人,从来是人不与我为难,我便不与人为难。虽觉得这些少年们颇烦,却也知道这都是富贵窝养出来的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典型的自己拿自己当个人物。
然而不论文武,谢玉璋从来接触的都是真正的一流人物,哪会把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看入眼。
林斐上门找她,道出真相“九郎十郎与我说,邓九这伙子浪荡儿,拿你打赌。”
她还说“你道邓九是谁”
谢玉璋冷笑“还能是谁,邓淑妃的弟弟呗。”
谢玉璋上巳那天听他自报家门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知道了赌约的事,谢玉璋怒从心起。
前世她无依无凭狼狈回京,被人轻视意淫也就罢了。今生她得到的待遇,都是她殚精竭虑、以身犯险挣出来的。
若任这群毛头小子欺负了,真白瞎了李固特意给她的公主身份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