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K:@国之栋梁,给个管理]
K这个代号在A区学霸圈很响,A区是包括清水市在内,周边几个文化强省市组成的一个小圈,汇聚了顶尖的师资和教学资源。
而整个A区的学霸,经常会在教育局的组织下进行一系列正式或非正式的线上线下比赛。
窦深在的那个群,前身就是初三暑假那年,省里一位老教师退休之前撺掇起来的线上比赛。
他原本跟老妈闹得正凶,抽烟喝酒逃课什么都学会了,竞赛吧推送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贴吧取消关注,第二反应是建了个小号去比赛。
有些事他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总不能停下来。
就算撞破南墙,将一身围困在高墙之内,总要想办法出去。
窦深一直都知道自己优秀的过分。
所以他去了,不出意外地以断崖式成绩拿下了第一名,又不出意外地进了小群。
K这个代号,因为神秘和过分强大,在A区学霸圈彻底打响。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这么反人类的群还会有很多挤破头去争取一个机会。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强大的自信和底气,他们足够优异,却也足够谦逊不自卑,认可世界上有比自己更厉害更聪明的人存在。
他们钦佩这种人,却也认为那是自己努力或许可以达到的高度。
说直白点,他们想跟这种人玩。
这叫圈子。
更何况,这个群定期会收到无数份各个地区的月考、大考、单元考以及各种竞赛卷。
这些资料,单靠个人很难汇总。
招新群里的人本来以为K不在群里,他突然出声,短暂的沉默之后炸了,一群人表白,一群人看戏,甚至有人艾特了顾孟。
下一秒就看见系统消息刷了上来。
[你顾爷被管理员K禁言一天]
[你顾爷被管理员K解除禁言]
[狗儿子被管理员K禁言一天]
群员:“……”
这操作太骚,骚到不像K神能做出来的事。
窦深转眼就在大群看见有人艾特自己。
【争清保南上复旦:@K你跟顾孟有仇?有的话我给他踢了。】
窦深眯了眯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
顾孟根本没觉得尴尬,被人禁言再解除禁言,反手改了ID又禁言一天,他只是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手机放到一边,抽了笔盖在草稿纸上写东西。
【K:没,就想整整他。】
【争清保南上复旦:……】
【哥哥我保送了哈哈哈:……】
【国家栋梁:……K被魂穿了?】
窦深也知道这举动有些匪夷所思,他从初三那年进群开始就没透露过自己在哪个学校叫什么名字,他们的线下聚会也一次都没去过,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最接地气的行为也就是因为不想被太多人烦,所以收费讲题这件而已。
K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类似于小孩玩闹的事儿?!
窦深无声地笑了笑,在群里打字。
【K:去监考吧,一会我给他解除禁言】
这群学霸反应了一会,去招新群发消息。
[@全体成员,考试时间:100分钟;考试科目:全9科;满分:300分。九点半准时开考,考试人数120人,监考官12人,按下图名单在规定时间内将答卷发给对应的监考官,超时作废。]
[国之栋梁:线上考试,全凭自觉,作弊也不管,进了群别哭就行]
[争清保南上复旦:友情提示,最好别想着作弊,题目都是找区赛组委会老师现出的,网上搜不到答案,百度还不如问我们。]
有人问了句:
[英语满分飘过:K神不是监考官吗?]
[国之栋梁:K没时间]
[英语满分飘过:啊……可惜。]
九点半,窦深皱了下眉头。
顾孟是七点来的他家,三小时,十点才能走,正好将考试时间分开了。
他想了想,给他解除了禁言,然后打字:
[K:@狗儿子,你的试卷发给我]
大群里的以为他要整顾孟,抱着副看戏的心态起了会哄,招新群的以为他还在生气,一时也不敢说话,就顾孟这玩意儿,语不惊人死不休。
[狗儿子:乖崽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窦深:“……”
[狗儿子被管理员K禁言29天23小时59分]
楼下人声熙攘,窦深靠在床上,听见顾孟发出了一声低笑,声线微沉,很像是被愉悦到了。
于是窦深那一点莫名而起的不悦也就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消散。
题目发出来的时候,窦深靠在床上戴好耳机点开一局游戏,不自觉往顾孟那看。
他抽了张草稿纸,坐姿随性,眼睛微垂,睫羽在纸张上洒下一片破碎的阴翳,笔尖从其上划过,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暖黄的灯光落到他身上,生出一层弧光,与外界人声隔绝。
窦深突然想,说是监考,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真的在监考。
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对一的监考。
小时候老妈店里忙到照顾不过来他的时候,窦深就会放学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路两边梧桐高大,积雪堆在行道树旁。
冬天放学一般天都黑了,他走过万家灯火,闻过人间清欢暖味,然后推开一扇木质艺术门,老妈可能正在给瓷器上釉。
见他来了用手腕拍了一下头,“我又给忙忘了,吃饭了吗?”
窦深走到客人们做手工品的矮长桌前坐下,“没,等你一起。”
窦雪梅往往会怔愣一下,又很温柔地笑开,“那你在这写会作业,我快点做完一起回去。”
小孩子那时候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很早熟,“不饿,你慢慢来。”
那时候家里不算富裕,店里只开了几盏灯,暖黄的光,窦深趴在桌前写完作业,迷迷糊糊地睡着,然后会被老妈动作很轻地抱起来背到背上。
……
窦深眨了眨眼睛,发现快十点了,突然问了句:“从这到你家多长时间。”
顾孟边写题边说:“十分钟。”
“认路吗?”
顾孟笔一顿,笑着转过来,“深哥,我没那么路痴。”
窦深“哦”了一声。
试卷题目他做过一遍,难度挺大,一百分钟有可能都做不完,估计是大群那几个人特意给新人整的下马威,写题被打断十分钟再继续,窦深也不确定顾孟能不能做完。
十点一到,顾孟收拾好东西往外走,他甚至想说一句要不你留一会吧。
老妈在外面等了挺久,眼角都爬上倦意,见顾孟要走,站起来就要送他,估计还想问问自家孩子有没有救。
窦深靠着墙说:“这么晚了,你还担心他一个大男人?你别出去了。”
老妈佯怒着要说他,顾孟却笑了笑,对窦深说:“明天见?”
窦深张张嘴巴,意识到他这个明天见是什么意思,犹豫半晌略显烦躁地回了一句,“明天见。”
窦女士笑得脸上都快开了花!
她儿子,自从上了高中以来,什么时候对家教老师这么听话过!
这一瞬间,她觉得顾孟简直就是妙手回春,人间良师!
这个家教请的真值!
顾孟走了之后,窦深去洗了个澡,回到房间看见被拉开的桌子和上面随意摊放着的草稿纸,突然有些恍惚。
像是回到了初中那段时间。
他的桌子一直都不算乱,但总堆满了各种教辅资料和试卷习题,窦深没觉得自己是多么爱学习的一个人,但是天赋如此,他觉得做题很有趣。
所有人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他只是看一眼就能构算出几种解题思路和切入方法。
别人都在上课,接收老师传授的知识,他却能跟老师争论探讨,将自己的想法叙述到令人信服。
所以他们都说,这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学生……
头发还湿着,水滴滴入锁骨,冰得窦深有些愣,他才回过神,唇角扯了个假笑,不太明白自己今天怎么回事,然后走到桌边拿起顾孟丢下的几张草稿纸打算扔掉。
上面几张都是群里考试题,顾孟做题还是嚣张得不像话,有一种‘全天下老子最厉害’的架势,窦深啧了一声认真看了下去,发现除了步骤分,这人居然到此为止一题都没做错,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他们还在说这次最高分估计也就240,毕竟分了科,九科的东西一起考,再是学霸也不可能全对,窦深看完默默地把这个上限往上拉了二十分。
他放下草稿纸,打算写题,一眼瞟见纸张角落写了行字,很不起眼,但旁边画了个小五角星。
[深哥,看到了吗?反面给你留了礼物]
窦深怔然翻到反面,左上角画了一颗糖果。
[当当!送你的糖,做完题目就有哦,题目在第三张草稿纸上]
窦深有些懵,翻到第三张,顾孟这狗玩意儿居然还真的给他留了一堆题!
数理化生,甚至还他妈的留了篇英语作文!
日了狗了。
窦深又气又想笑,定睛看了下英语作文题目。
[你的朋友顾孟刚转学到清水八中,对他帅气逼人的新同桌很好奇,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请你写一篇120字的信介绍一下顾同学宇宙无敌优秀的酷盖同桌]
“……”
“操。”
窦深忍不住笑出声来,把这几张纸扔回原处,却看见后面一张底部又写了一行字:
[题目不写完不可以翻开这一张哦]
窦深:“……”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操作……
绝了。
窦深落到摆在桌面的中性笔上,犹豫半晌,拿了起来。
顾孟出的题不难,每个科目五道,三道基础题一道拔高一道拓展,都按着窦深表现出来的成绩出,水平很好,难怪能给人介绍过来做家教。
理科题都没事,随便凑凑,漏看几个数据,再故意不记得公式,维持一个差生该有的成绩就行,主要是那个作文……
太操蛋了。
他都不知道顾孟怎么想出来的这一出。
开学第一天递过来一个略显幼稚的调查表就算了,连作文题都这么二缺。
窦深笔尖在纸张上点了很多次,开始问自己为什么真的要写。
想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理由。
想吃糖了。
——Dear Meng Gu,
……
窦深绞尽脑汁写了篇漏洞百出语法错误的英语作文,最后扔了笔靠在桌子上呼出一口气。
草稿纸翻到反面。
[深哥最棒了!现在快看窗台!]
窦深不自觉笑开,站起身走过去。
大理石窗台上之前被他烫出一块烟疤,旁边窗户还开了一小半,窗棱里面,一片白色的铝合金凹槽里静悄悄地躺了一粒淡白的硬糖,拿起来还带出一张小纸条。
[好孩子的礼物]
初秋的晚风清冷凉爽,秋蝉在草丛里止不住的鸣叫,窦深头发还湿着,水珠滴到耳朵上却有些发热。
他愣了愣,很小声地带着笑骂了一句:“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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