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使与恶魔

    秦扬说要报复。

    江画被锁了一天, 时刻警惕报复的来临。

    然而秦扬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正对床铺的红色沙发上, 一言不发看了他一天。

    起初,在毒蛇一般的眼神注视下,江画浑身寒毛竖起,一心只想怎么逃,但渐渐的,高压之下, 他竟然一点一点开始适应了。

    毕竟眼神不能杀人,除了盯着他外,秦扬什么都没做。

    被锁在陌生房间的第一天,晚上九点,江画实在耗不过困意睡着了。

    两三个小时后,一阵食物香气飘进屋内, 随着胃袋一阵抽搐,江画饿醒了。

    张开眼,他心脏下坠到底。

    身上的衣服是恒安的制服, 确定不是做梦, 他确实正在面临绑架报复。

    江画“系统, 系统。”

    江画在脑内唤了两声系统, 没有应答,无奈之下,他扯了扯手腕上禁锢行动的锁链,试着下床活动。

    锁链大概两米长, 只能勉强围着床铺转上一圈, 而房间内空空如也,除了床铺, 只有一个沙发和床头柜。

    没发现能够打开手铐的工具,江画心中绝望,将视线转向门口。

    秦扬不在屋内,半掩的门外亮着灯光。

    他不确定地想,秦扬所说的报复,该不会是活活饿死自己吧

    那也太恶毒了。

    陌生又熟悉的食物香气不断涌进来,江画吞了吞口水,睡过一觉后,多少恢复了一点精神。

    他大喊“我饿了”

    声音落地,破旧的小门被人一脚踹开。

    秦扬端着两桶泡面走向床头,脸色不太好看“喊什么再瞎几把喊把你嘴缝上”

    小命拿捏在别人手上,江画很识时务,眼睛一直盯着床前柜上热气滚滚的泡面。

    秦扬眼含暗讽,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恐怕没吃过这种东西。

    “赶紧吃。”他不再理会江画,自己端着一碗泡面吃了起来。

    一小天没吃东西,江画饿得胃疼,虽然不爱吃泡面,这会儿却也没傻到跟食物过不去。

    他凑到柜子前,以不舒服的姿势勉强吃了半份,便远离秦扬,缩回了床上。

    秦扬已经吃完了,瞥了眼他剩下的泡面,冷笑一声,端着出去了。

    他在管教所的半年,吃个泡面都是奢侈,江画被关了一天,看来还是不饿。

    “你别关门”江画惊恐喊了声。

    秦扬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径直出去了。

    扔掉垃圾,他回到卧室,恶劣地关上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肩看着江画。

    但方才的惊恐好像只是错觉,江画望向锁上的房门,又落回秦扬,反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比起害怕秦扬,江画更害怕被关在柜子里那次经历,以至于比起害怕和秦扬共处一室,他更担心秦扬把他锁在屋子后一个人走了,像上次那般叫天天不应,只能自生自灭地感受绝望。

    发现秦扬一直盯着他时,江画还怪疑惑的“你站门口干什么”

    秦扬“靠。”

    本以为江画会吓得瑟瑟发抖,秦扬挤出一句骂,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怒火中烧地出去了。

    眨眼间,房门被关上了,屋内只剩他一个人被锁在床头。

    江画怔怔望着门口,浑身的血液流速渐缓,耳边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空旷的房间内,几乎能听到回声。

    “秦扬秦扬”

    他哆嗦着爬下床想出去,结果一个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唔”江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完了。

    天气不算热,他却出现了中暑才有的症状。

    被关的记忆浮上心头,额头瞬间冷汗密布,他撑跪在地上,两条手臂都在发抖,头晕耳鸣之下,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秦扬”

    铁链的凌乱撞击声传到屋外,秦扬推开门,第一眼便瞧见江画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发抖的情景。

    他瞳孔一缩,几步走近“你发什么疯”

    听到人声,江画涣散的瞳仁有了一丝光亮。

    回忆接连涌上,被恐惧覆盖的情绪找到发泄口,他一手捂着胃,另一只手想也没想便抓紧了秦扬的裤脚。

    江画嘴唇都在抖“对不起,呜我知道错了别关我,求你”

    恐惧到极点,江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本能得想用尽办法避免被关起来,对于秦扬来说,却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

    等了大半年的道歉求饶就这样轻飘飘的得到了,秦扬非但没觉得愉悦,反而肌肉绷紧,僵在了原地。

    过了半分钟,他将江画从地上扯了起来。

    “别关你老子被关了半年,你他妈不是还嫌出来得早么”

    秦扬恶狠狠地瞪着江画,现在知道求饶了,这半年江画怎么没想过放了他

    江画眼神空泛,被骂了也没什么反应,秦扬粗暴地将人摔回床上,骂骂咧咧出去了。

    砰

    房门被重重摔上,江画惊恐抬头,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秦扬”

    门外又传来一阵咒骂,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响,那扇看起来很脆弱的房门到底被开了一条缝。

    江画长长舒了口气,足足盯了半个小时门缝才放心。

    摔倒时膝盖和手掌都磨破了皮,火烧火燎的刺痛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安稳,第二天一早,秦扬又拎着两桶泡面进来了。

    大清早闻着油腻腻的泡面,江画明明很饿,却一阵反胃。

    他看了眼侧脸阴沉的秦扬,试探说“我不想吃这个。”

    秦扬冷笑“不吃就饿着。”

    江画抿了抿嘴,心里来气“我想喝水,还想洗脸刷牙。”

    几口吃完一桶泡面,秦扬起身,鄙夷睨了他一眼,二话没说,转身出去了。

    房门半敞,秦扬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江画又饿又渴,软趴趴地靠在床头,心想与其被这么折磨,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反正按照系统的说法,再过两年多他也要被抹杀。

    泡好的泡面仍放在柜子上,江画忍着恶心吃了两口就觉得胃疼,放下了叉子。

    一个小时后,秦扬进来一趟,扫了眼泡得膨胀的面条,身侧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说不害怕是假的,江画蜷成一团,糯糯解释“我胃疼,吃不下。”

    “真他妈事儿,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江画鼓了鼓腮帮,忍得胸口疼才没骂回去。

    秦扬出去了,半个小时后,屋外传来大门打开的声响。

    江画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人走了,赶紧拖着锁链往窗口去。

    但床铺被调整过位置,他连窗帘都碰不到。

    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没有合适的工具,他本来就没吃东西,折腾一翻差点虚脱,最后泄愤般把枕头甩向窗户,枕头打在窗帘上,软软落地。

    这到底是哪啊

    很快秦扬便回来了,他把在外面买的水和粥往床头柜上一摔。

    “赶紧吃再叽叽歪歪就把门锁上,干脆饿死得了。”

    江画没吭声,凑过去吃了起来。

    秦扬在屋内扫视一圈,看见地上的枕头后,轻蔑一笑“扔了就别用了。”

    江画“”

    又过了半个小时,江画嚷嚷着要上厕所,秦扬解开手铐另一头铐在自己手上,一脸烦躁地等在门外。

    江画半天没出来,厕所里却传来阵阵水流声,秦扬心下一跳,倏地拉开门,就见江画站在洗手台前,盯着一脸泡沫回望。

    “顺便洗个脸。”江画理直气壮地说。

    秦扬“”

    反正洗到一半,秦扬说不行也没用,他几下冲掉脸上的泡沫,不安分的手指摸向台子上没拆封的牙刷。

    江画小心瞄着秦扬的脸色,见他乌云罩顶般一脸黑气,却没阻止的意思,几下拆开牙刷塞进嘴里,又瞄了秦扬两眼。

    “你妈的赶紧”

    秦扬砰地摔上了门。

    江画打了个抖,提在嗓子眼的心脏却缓缓落回了胸腔。

    面对秦扬,他也不是真的心大,他慢吞吞地刷着牙,视线却不断扫描几平米大的厕所。

    没有剃须刀,更没有锋利好隐藏的武器,唯一看上去有点威慑力的,竟然是他手里的牙刷。

    江画心中失望,目光落在正对的镜面上,思考着要不要假装不小心把镜子打碎,拿着玻璃片出去和秦扬对峙。

    没等他得出结论,秦扬便在门外砰砰砰地敲门催促。

    又过了一分钟,江画走出厕所,依靠在门口的秦扬扫描似的上下打量,毫不客气地摸过袖口腰侧以及小腿几个位置。

    确定什么都没有后,他哼了声“算你识相。”

    江画假装听不懂,看向不远处地上粉碎的手机,看得一阵肉痛。

    “你把我手机摔了”

    秦扬淡淡道“你没机会用了,谁知道有没有定位。”

    定位确实是有的,江画没想到他连这都猜到了。

    但没机会用了是什么意思。

    他默了默,问“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关到什么时候”秦扬双手抱肩,悠哉靠上墙面“这得看越歌了。”

    江画一怔,心间涌出不好的预感“跟他有什么关系”

    秦扬笑容转为阴冷,饱含恨意的声音像从牙缝间挤出来似的“关系大了,他上次把你救了,我倒想试试这伪善者会不会救你第二次。”

    江画不知道的是,秦扬当初被判定为故意伤害罪其实和越歌脱不了关系。

    更衣室这种私密空间是没有监控的,当时同在更衣室的体育生口风一致,只凭江画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证据表示他是被秦扬骗进柜子的。

    毕竟屋内一群人的时候,江画完全没有呼救的打算,秦扬甚至可以颠倒黑白,说他钻进柜子偷东西,意外被锁在了里面。

    然而当时秦扬报复性的踹了柜子一脚,鞋底在柜子上留下了脚印,柜子里还掉落了江画采访他时的笔记本。

    在江画被救走后,秦扬便想回更衣室整理残局,回去后才发现身上没有钥匙,要走钥匙后,越歌便以弄丢了为由没有换回来,等他好不容易去后勤部借到备用钥匙,警察已经来了。

    要不是秦子峰当初冲动为越歌出头,就不会出现后续的事,结果到头来,越歌这个源头竟然反过来将他算计了一把,秦扬怎么能不恨。

    在少管所的半年,最后几个月,比起吃了苦头的江画,让他更如鲠在喉的,就是越歌这个引发争端却全然而退的伪善者,秦子峰就是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白痴

    秦扬恨得咬牙切齿,在江画不断后退的动作间,竭力忍了下来。

    两米的铁链,江画不知不觉退到了卧室门口。

    “他不会来救我的。”他冷静说“你不如放了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多少钱都行。”

    秦扬手里有刀,就算越歌真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越歌是个大混蛋,撇清关系后连个桌子都不肯帮他搬,听到有人要追他也是一句随意,和赵夜白说得一样,就是个没有心的黑莲花。

    江画早就脱离了恋爱脑,一万个肯定越歌靠不住,在有危险的情况下,肯定不会管他。

    秦扬突然嗤笑“江画,你以为他救得了你”

    江画喉间一紧“你什么意思”

    “你记不记得江家放过我的条件”

    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专门为了羞辱他的条件,明知道他年少气盛,把他送进管教所前,还要想方设法羞辱他一番,秦扬不知道江画有没有参与其中,却确定江画一定知道这件事。

    他本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在江画身上的,却在江画昨天不经意的道歉请求后,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不过报复的对象不止一个。

    在江画惊恐不安的注视下,秦扬心头涌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当着江画的面,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越歌的电话。

    两声拨号音,电话被接起,两端皆是一片冗长的沉默。

    “秦扬。”

    秦扬一愣,拿开手机,确认拿的是自己的。

    他从来没联系过越歌,越歌怎么会知道他的号码

    暂时抛开那点违和,秦扬说“越校花,好久不见了。”

    越歌一点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第一句便问“他受伤了么”

    “他是谁啊我怎么听不懂。”秦扬玩味道“我真是小瞧你了,查来查去都没查到你这么聪明。”

    话筒那边没有回应,几秒后,秦扬冷下脸“你要是敢报警,我谢谢你帮我做决定。”

    越歌轻笑了声“慌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打给我干什么。”

    “少特么装,我知道你们早搞到一起了。”

    秦扬声音更冷,被轻视过后,余光扫见江画竖着耳朵倾听的样子,心头一阵烦躁。

    “嗤,我更意外一天一夜过去了,你竟然一通电话没打过来。”

    说着话,秦扬眼含嘲弄,望向江画,没想到江画得知这个消息后,竟毫不惊讶。

    “因为早就分手了啊。”江画解释道“我早说你不如打给我爸妈。”

    别说一天没联系,他们都两个月没联系了,秦扬消息也太落后了点。

    秦扬却不管这些,他想报复的人只有两个,而伤害江画已经是对江家最好的报复了。

    “闭嘴”他呵断江画。

    这个条件对于江家不痛不痒,施加给越歌,却与当年的他效果同样,甚至更甚。

    毕竟以越歌的条件,根本办不到。

    时隔半年,秦扬终于从被逼选择的人,变成了设定选项的人。

    这一幕,他做梦都在想象。

    目光落在江画怏怏的脸上,秦扬笑容逐渐狰狞。

    他一字一句地和电话那头说了相同的话,声音含笑,却犹如恶魔低语。

    “越歌,我给你个选择。”

    “要么,一周内拿着一百万来跪着和我道歉,要么江画就随我处置,当然,如果你找江家求助,我就默认你选择后者了。”

    手指轻擦过手机边缘,秦扬眼底跳动着明灭的火光,说“让我看看吧,你到底是别人口中的天使,还是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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