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感同身受

    “地址。”越歌问。

    秦扬嘴角一耷, 冷冷道“等你筹到一百万再说吧。”

    他直接挂断电话,对上江画复杂的目光。

    “你明知道他拿不出这么多钱。”

    秦扬收起手机,轻漫挑眉“我知道啊, 耍他而已, 心疼了心疼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江画后退几步, 背靠墙面,用颤抖着声音陈述“你就没打算放了我。”

    秦扬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江画问“一周之后我会怎么样。”

    秦扬不耐烦地说“反正不在这儿了。”

    周五是运动会举办的第二天, 早上九点多, 比赛刚刚打响。

    操场安静的一角,树荫下,越歌独自站着,帽檐压得很低,一张脸几乎被阴影吞没,只露着细致的下巴。

    他双手垂在身侧, 右手攥着只刚被挂断的手机。

    转瞬分析出眼下的状况,电话里,越歌竭力表现得无动于衷。

    如果一个人想报复他,他表现得越在意, 对方会越兴奋, 对他所在意的人施虐感越强,越歌非常清楚这种疯子的心理。

    他攥紧手机,听着手心处细微的咯吱声,反复提醒自己此刻更应该冷静。

    新一项比赛很快开始,所谓领导已经迈进了操场。

    当任学生会主席陈子墨找了越歌半晌, 发现越歌在树下发呆时,不由松了口气, 走近时隐含责怪“越歌,领导马上走到高二了,没人管,那几个班乱得很,你怎么跑这来了”

    越歌拿起手机,飞快拨通了光头的电话。

    “上次让你透给陈龙的消息,你做了么”

    光头昨晚逍遥半宿,被越歌的电话吵醒时,脑子还是飘的。

    他打了个哈欠,赖赖唧唧说“什么消息啊”

    “你敢再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去宰了你。”

    越歌的神情仍掩在帽檐下,冰冷阴森的声音却像从地狱传来似的,慑得光头打了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

    陈子墨本因越歌无视了自己而心生不悦,提醒的话刚到嘴边,也被寒意刺得脊背发凉。

    他距离更近,感受更加直观,尤其说话的对象是他一直抱有好感的越歌。

    越歌看都没看陈子墨,扯断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随手甩给陈子墨。

    “滚开,别特么挡路”

    “”

    陈子墨踉跄后退,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越歌和平常不一样。

    不过现在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电话里,光头说“越、越哥,我想起来了但不是说五月份之前么,这才三”

    越歌打断“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让陈龙知道,越天成买了今晚离开a市的车票。”

    挂断电话,越歌操纵手机,用越天成的身份证买了张晚上八点的火车票,然后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苏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如果现在跟你借一百万,你借么”

    “一百万”

    话筒里的女声迟疑片刻,有些不耐烦“抚养费我早就给你了,当场说好了两清,你还在纵容那个人渣”

    “我半个月内还你。”

    “嗤,你给了那个人渣,他一天就能输光,你拿什么还我”

    “我自己用,你借不借”

    女人沉默下来,半晌后无奈说“最近苏闻在查我,平白无故调动一百万的资金,我没办法解释。”

    “我知道了。”

    越歌抬起头,帽檐下方,那双淡色的眼睛寒气凛人,凝结成冰,阴影中,冷得几乎氲出幽幽的蓝。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知道了。”

    当晚江画睡得并不踏实,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境是越歌的视角,越歌挂断电话冷冰冰地说“随你。”

    他想捂住越歌的嘴,让越歌别说了,自己知道,但梦里他操纵不了自己,只能在天台的小房间里,一遍一遍地看着越歌挂断电话,朝书桌走去。

    混蛋

    越是了解即将面临的处境,越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出现得越频繁,被人晃醒时江画还在想,真后悔没能撬开越歌的脑壳,看看这混蛋到底在想什么。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凌晨一点,秦扬愣是被他哼哼唧唧的梦呓吵醒了,本想一巴掌把人打醒,瞥见江画冷汗淋漓的额角,半路又改成了揪起衣领。

    屋内没有开灯,视野一片昏暗,连人影轮廓都模模糊糊的。

    江画仍沉浸在梦中的情绪,委屈巴巴说了句“我想回家。”

    秦扬手指一松,江画悬空的脑袋摔回床铺。

    刚被关进少管所时,他也这样想。

    秦扬阴沉下脸,正想刺江画几句,寂静的房间内突然想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江画捂着肚子说“我饿了。”

    秦扬“”

    秦扬骂骂咧咧去厨房泡了一桶泡面,江画闻到那油腻腻的味道觉得反胃,知道秦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后,破釜沉舟,他反而胆子大了,几乎恢复本性。

    “我不想吃泡面。”

    秦扬把面往床头柜一摔,怒极反笑“你想不想挨揍”

    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之前,江画不想折磨自己的胃。

    他抱着膝盖靠在床头,面对威胁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就是不吃的态度。

    既然秦扬说了要等一周过去,这几天肯定不敢把他怎么样。

    江画舒服日子过惯了,人生中压根就没面对过什么磨难,但凡有一点阅历,被人绑架报复都不会这么心里没数。

    主要是被系统威胁惯了,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压缩,再加上噩梦的刺激,江画情绪上头,难免有些自暴自弃。

    秦扬是真想动手打头握紧又松开,对着一张惦记了半年的脸,竟中邪似的下不去手。

    不过对于江画,显然有比打他更有效的方法。

    秦扬扯起嘴角,冷冰冰的笑容看得江画后背发寒,右眼皮狂跳。

    “不吃,可以啊。”

    秦扬大步离开房间,反手摔上了房门,江画瞪大双眼,愣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

    “秦扬”

    一声声濒临破音的尖叫自门内传来,秦扬坐在沙发上,用力揉着眉心,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砰地一声。

    是面碗被打翻的声音。

    “秦扬秦扬”

    “闭嘴妈的叫魂呢”

    秦扬嘴角抽搐,抬头扫了眼挂钟。

    一点半,出去买东西显然不现实。

    屋内的尖叫还在继续,隐约带上了点哭腔,秦扬两个字被江画一声一声叫出来,秦扬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想让江画赶紧闭嘴。

    “艹”

    二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秦扬接过外卖,火冒三丈地冲进已经打开门缝的卧室,把点回的炒饭摔到柜子上。

    “再吵醒我,就他妈把你从窗户丢下去”

    江画打开盒子看了眼,眉眼流露出的嫌弃看得秦扬青筋直跳。

    “那等下我还要洗漱怎么办。”

    “你试试。”

    秦扬烦得看都不想看他,转身出去了,二十分钟后,又一声秦扬想起,秦扬蹭地起身,撸起袖子,打算让江画彻底认清自己的处境。

    江画见他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时,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不是洗漱,我想上厕所,总不能在床上吧”

    秦扬“”

    上过厕所,江画顺便洗漱了一番

    被囚禁的生活就这样过了两天,周六一早,紧闭的窗帘透不进光,江画迷迷糊糊刚睡醒,就被秦扬扯着坐了起来。

    “你家的电话,多说一句,现在就弄死你。”

    为了避免江画失联,引起江家怀疑,秦扬虽然摔了江画的手机,却把他的电话卡留了下来,插进了自己的手机。

    又是被刀尖抵着,江画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就算不怕死,他也不想现在就逼得秦扬动手。

    电话是管家打来的,只是简单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江画声音里带着刚苏醒的鼻音,想给管家一点暗示,奈何刚睡醒的大脑根本不运转。

    秦扬举着手机贴在江画耳边。

    江画刚睡醒,柔软的发丝凌乱翘起,眼皮半耷着,看起来蔫头耷脑的。

    他歪头听着电话,一边还要避开锐利的刀尖,细嫩的面颊擦到秦扬的手指,秦扬表情微僵,凛冽的眸子倏地横了过去。

    江画毫无所觉,半垂的眼皮下眼珠乱转,正在疯狂思考怎么暗示管家。

    结果,他刚嗯嗯答应了几句,电话就被秦扬挂断了,在对面看来,就像他起床气犯了,懒得再说一样。

    “”

    江画噘起嘴,忿忿鼓了下腮帮。

    狡诈。

    脸颊忽然抚上一片温热,江画一愣,抬起头,便见秦扬正用一种陌生奇怪的目光望着他的脸,同时伸手摸过,捏了两下。

    江画侧头躲开,一脸警觉“你干什么”

    秦扬轻蔑笑笑,两只手一齐伸上来,托着江画的面颊捏了几下,白皙的皮肤立马多出几道红印。

    “我干什么不行”他反问。

    这两天,江画次次在他爆发的边缘试探,秦扬一直想给他点教训,见他对肢体接触这么敏感,不由来了兴趣。

    他瞥了眼先前咬过的肩膀,那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指尖的触感比女生的皮肤还细腻,秦扬恍然想,要是这次咬在江画脸上呢。

    “你和越歌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秦子峰砸你的时候就已经在搞地下情了”

    没等秦扬反应过来,莫名的问题便脱口而出。

    江画再度避开他的手,确实有点怕了。

    秦扬一共给江画留下两个心理阴影,一个是被关,另一个就是被咬,所以和他相处时,江画最怕他突然锁上门或者突然靠近自己。

    “没有。”他放轻声音,说“能不能别提他,他没惹过你吧,你要是需要一百万,我给你就好了。”

    秦扬眯了眯眼睛,心里不爽“嗤,分手了还这么护着,看来那欺诈性的脸真忽悠了不少傻逼。”

    “我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谁知道呢。”

    好在,越歌这个名字让秦扬倒尽胃口,咬人都没了兴致。

    白天的时候,秦扬一般不会搭理他,房门一掩,除去吃饭和上厕所,能关上他一整天。

    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连课本都没得看。

    这种无聊的平静江画却很珍惜,但一个人呆着难免胡思乱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扬提到了越歌,他一整天都在翻找记忆,思考这两个人能有什么仇怨。

    国内遇到了太多混蛋,要是有机会逃走,江画打定主意,高二都不读了,一定直接出国。

    因为刚惹恼秦扬,就算今天的食物是泡面,江画都决定忍耐着吞下去了,结果早上那通电话结束,他就发现了床头柜上多出的粥,中午和晚上,秦扬丢给他的也都是外面买的食物。

    “又是外面的东西。”接过晚餐,江画小声嘟囔。

    闻言,正要转身离开的秦扬一个踉跄,险些爆发。

    他怒骂,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荡出回音。

    “你他妈的还想让我给你做饭”

    江画一噎,他没这个意思,秦扬敢做他也不敢吃啊,他只是想家罢了。

    所谓的少爷脾气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改变当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但得寸进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扬抢过他手里的晚饭,几步冲进厨房,直接扔进垃圾桶。

    “不愿意吃就别吃”

    “”

    一句抱怨,江画饿了一顿。

    大晚上的,他噼里啪啦地扯动铁链泄愤,秦扬作势要关门,他才消停了。

    不过他的情绪终究惹恼了秦扬,半夜十二点,江画正睡着觉,突然感觉身旁的床铺一沉,好像躺上了什么东西。

    黑夜中,他猛然睁开眼,偏过头,就看见了皱眉盯着他的秦扬。

    “你”

    凌厉的叫嚷尚未出口,下巴便被锐利的尖端抵住了。

    “再喊”

    江画噤声,咬了咬牙,压低音量“你想干嘛”

    秦扬冷笑着重复同样的话“大少爷,你现在在我手里,我想干什么不行”

    说罢,他没理会江画霎时灰败的脸,用刀尖拍了拍他的下巴,便放到了远离江画的一侧。

    秦扬一只手握着匕首,另一条手臂枕在脑后,淡淡望着纯白的天花板,问“几天了”

    他没有类似摸脸的动作,让江画多少松了口气,身子朝远离秦扬的方向挪去。

    “三天了。”他答,亲自说更不爽,追问“你都关了我三天了,到底想干嘛”

    秦扬无视问题,接着问“现在什么感觉”

    每天被关着,还能有什么感觉。

    秦扬问出问题时,其实心里便有了答案。

    恐惧,孤独,想逃,再加上对罪魁祸首的恨。

    无非就是这几种他半年来为数不多可转换的情绪。

    他一直想让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亲身体会一遍。

    江画没理他,秦扬面容冷峻,声音里隐含着威胁“什么感觉”

    江画又朝床边挪了挪,没好气地说“还能什么感觉,和上次被你锁在柜子里一样糟”

    这个答案让秦扬一时怔住。

    他一直觉得是江家毁了他的人生,逼得他陷入绝境,逼得父母为他奔走操劳,而江家仗势欺人,因为一点小事竟毁了他一家。

    他想让江画亲身体会这种濒临绝境的绝望,结果江画竟然说早就体会过了。

    黑暗中,秦扬眼底有瞬间的迷茫,但很快便转换成了恼怒鄙夷。

    半年和几个小时有可比性么。

    当然没有。

    即便现在关了江画三天,在秦扬眼里,和管教所的半年压根没有可比性。

    江画懂什么

    他舒服惯了,习惯了高高在上,快没命了都敢对自己颐指气使。

    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感同身受。

    秦扬转向背对着他的江画,呼吸越发粗重,表情渐渐扭曲,窗帘映出的微弱月光下,一双葡萄眼闪烁着猩红的光。

    身后压抑的气压太过明显,快挪到床下的江画疑惑回头。

    下一秒,温热的身体自后覆上,腰间突然多了只铁钳般的手掌,死死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江画吃痛得张嘴就要骂,然而更疼的还在后头。

    “嘶秦扬”

    刻意加重的咬合力下,尖锐的牙齿轻而易举便刺破了肩膀上的皮肤,在那个没留下痕迹却刻下了痛觉的地方,秦扬竟然又狠狠咬了他一口

    “只要没人报警,一周后,我就放了你。”

    白色衬衫飞快晕散出血红色的斑点,黑暗在红色上泼了一片墨,秦扬恶趣味地舔了一下,确实是血的味道。

    既然江画无法感同身受,和他落得一个结果也不错。

    “要是越歌不但没来救你还报警了的话,呵,那可就惨了。”

    看着江画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惧而惨白发抖的脸,秦扬打从心底生出了报复性的快感。

    “江画,那就是他亲手把你害死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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