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言就是那个深渊。
虽然秦无忧还未得到原主后续结局的提示,但从今日的遭遇和原主的记忆,再加上原主的脾性推断,原主能不能保全性命都难说。
原主面对大母和叔父身份上对自己的天然压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破局之法,情急之下想出个馊主意,那就是早日成亲,因此一出孝期就把招婿的消息放了出去。
原主的想法很简单,所谓成家立业,我都成家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强住在我家里,插手我的产业?没见当今天子大婚之后,太后都还政与天子了吗?
哪知道她这般作想,正中荀茂的下怀,四进的宅子住进来了,医馆等产业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那原主这个碍眼的存在自然也该抹去了。
于是,封言这个名字,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原主的生活中。
左邻的王媪,右舍的张翁,春宴上认识的女伴,甚至自己的贴身侍女甘菊……这些人口中有意无意中谈到封言,无不夸赞上几句。斯文、俊秀、能干、勤快、孝顺又体贴,出了家贫,竟无一点不好之处,更重要的,为了养活下面的弟妹,封言愿意出赘。
在两次“偶遇”封言之后,原身从心里接受了封言,但考虑到终身大事不可马虎,仍然想再多打听打听。但短短几天,先后有三家去封言家提亲,都看好封言来做赘婿。
甘菊再在原主身边嘀咕几句,原主也觉得错过封言还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因为赘婿的地位实在地下,招赘和娶妇不同,新妇进门那是正儿八经的女君,赘婿进门则等同于杂役奴仆。就连危险艰苦的徭役、战场上的炮灰,都首先征发罪犯和赘婿。
赘者,疣也,其意是说赘婿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在妇家毫无尊严可言。
因此只要家中稍微能过活,不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几乎没人会把好好的儿郎出赘。就封言给原主留下的印象而言,错过封言,很难说还能找到这般让原主满意的人选。
原主提出要封言入赘,荀茂还象征性的反对了几日,正是因为荀茂的反对,让原主下定决心请托冰人到封家提亲。
定亲之后,两人来往渐多,原身对封言也越来越满意。叫秦无咎说,封言就是一pua男,这类人,现代社会见多识广的女性很多都招架不住,何况原身这个跟其父一样,所有聪明才智都只体现在医术的善良小姑娘。
纵有忠仆防备着一二,也没能看透封言的本质。
守孝三年,原身已经十七岁,年岁不算小了,因此从定亲到结亲也就短短几个月,今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为了给封言抬抬面子,原身高高兴兴的亲自去封家迎新郎还家。
之后就是秦无咎过来时的修罗场,原身到了封家,封言当场反悔,竟要强迫原主嫁入封家,而跟着前去迎接新郎的荀家家丁仆从,除了甘草和荀廉,竟无一人站在原主这边。
秦无咎勾勾唇,荀茂如今在荀家的能量,比原主认为的要大得多,笼络了忒多人心去。
若是自己没穿过来,原主肯定逃不出封家,等生米煮成熟饭,封言再说上一堆好话,就如今日对秦无咎说的哦那些,反悔只是为了避开赘婿的身份。
再许诺些超越原主接受底线的东西,比如让长子从母姓,或者摆出高风亮节的态度,不会染指荀家事物,荀家还是原主的,原主只是明面上做封家妇而已。
以原主的脾性,秦无咎推断她肯定会应下,不过是“嫁人”的形式而已,实际上该怎样还是怎样。已经这样了,还能悔婚不成。
正是这个“形式”,会让原主从名正言顺的家主身份变得不尴不尬,最起码的,荀家的人心就散了,荀茂只要操作得当,荀家很快就会落入他的手中。
到时候,没有用处的原主,作为荀茂和封言身上的黑历史,怕是会被人彻底抹去吧。
本来原身光明正大占据主位,便是暂时遇到了坎坷,只要用足够的时间来谋划,照理是能顺利度过难关的。
这是个需卦啊,秦无咎从浴桶中起身,换上准备好的干净衣裳,走至内室,甘草忙拿了帕子来给她擦干头发。
秦无咎任甘草拾掇,心中默默合计着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需卦,坎上乾下,坎为水,乾为天,云上于天之象,密云满天,但雨还没有来。坎险在前,需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小易,你在吗?”想跟小易确定一下自己的判断,可她在呼唤了好几声,也没见小易的影子。秦无咎蹙眉,不是说上个世界提供的能量最够么,怎么却连第一次穿越时还不如了,那是勉强还能出来支撑几分钟的,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找不见小易,秦无咎只得自己斟酌。需,君子以饮食宴乐。总之这个卦象虽然有险,但总体贞吉,关键在于是否能有充足的耐心静候时机。原主就是败在太急了,着急忙慌的做出了错误选择。
正琢磨着,甘草窥着她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女郎,福伯一直在外面候着,您见还是不见?”
秦无咎示意她把擦好的头发挽起来,起身来到花厅,方道:“让福伯进来说话。”
福伯一进门先跪下请罪,“都是老奴无能,竟没能发现家下人等被二郎君笼络了许多去,差点让女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老奴自愿领罚。”
“福伯起来说话,”秦无咎示意甘草扶福伯起身,“虽有福伯不察的缘故,可追根究底,却是我这个家主没有立起来,别人在我这里看不到前程,转投他人想图个拥立之功,须知这世上并非都是如福伯和甘草这般忠义之人,原是我想当然了,以为人人都可待我如阿父一般。”
福伯对的忠心毋庸置疑,自荀荣逝后,家里家外几乎都靠福伯支应,要不是有这么个人,估计荀家早就被荀茂蚕食个干净。只是毕竟受身份限制,主人不给力的情况下,处处受荀茂压制。
“福伯不必自责,过去的事再后悔也无用。我来问你,家中的部曲如今是何状况?叔父的手可曾伸过去?”
女郎今日当时吓得不轻,这是要让部曲来保护?福伯忙道:“部曲长年待在别院,二郎君曾几次往别院,皆被伯长许霖以别院非主君而不得入为由拒了。女郎是想……”
“是有个想法,等过几天咱们去别院看看。”
世道不太平,地方豪强和有爵之家都聚宾客、佃户、附庸为部曲,以保护府邸田庄,属于私人招募的家兵,作战时是部曲,平时是佃客,依旧以农为业。荀荣本不太理会这些,但为了保护他那些视之如命的医书和自己撰写医案,也学人养着部曲,人不多,五十个。
因为部曲平时要种地,荀荣的医书一多半是笨重的竹简,他干脆都存放别院,部曲也都安置在那里,平时都住在别院外面的田庄里,由伯长许霖带领,轮流执勤巡视。
秦无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拢这些部曲。
家里的这点小风险,对秦无咎这样上辈子刷到满级的大佬来说,真不算什么,她更关注的是另一层险厄:天下大势。
眼下晋朝大厦将倾,地方割据严重,就如汉末一样,不久的将来当是群雄并起,天下大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是到了曹操说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程度,那种情况下又当如何保全自己呢?
乱世之中,什么都不如木仓杆子来的可靠,虽然人少,但蚊子腿也是肉,总比没有强,总比无中生有容易。
福伯对此自是没有异议,他略有踟躇但还是问道:“封家的事……怕是二郎君会插手。”
秦无咎摆手,“无妨,我才是家主,婚姻之事他,包括大母在内并不能做主。”
见秦无咎态度坚定,对封言无一丝留恋,福伯才松了口气,他原本就看着封言不像忠厚之辈,不过见女郎欢喜,想着进门来好生□□也就是了,谁知这贼子竟狂妄至此,险些让他赚了自家女郎去。
可能这一日所思所想有点多,晚上秦无咎睡的并不安稳,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甚至梦见柏擎苍挥手跟自己告别,自己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因为这个原因,秦无咎第二天起晚了,醒来时外面已天光大亮。她是被外面的争执声吵醒的,没睡好的人脾气就比较焦躁,披衣起来,她不耐烦的高声问道:“谁在外面?”
甘草应了一声,匆匆从外面进来,回道:“是二郎君遣人来请女郎,说那封言一大早身背荆条,跪在大门外,口口声声来给女郎负荆请罪。二郎君让女郎过去看看,因着您没起身,婢子回绝了,遣来那人每个眉眼高低,非要吵闹着要见女郎,才惊扰了您。”
秦无咎一皱眉,她昨日已经在官寺具案,按说即便昨日来不及,今天一早也该拿了封言到官寺问话,封言在荀宅门前吵闹到这般时辰,也不见官寺拿人,荀茂的手伸的够长啊。
“那就去看看吧。”今日就彻底解决了此人,跟这样的人有婚约,秦无咎觉得呼吸都不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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