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有早课,所有修士都要在道场冥思一个时辰。之后有老师讲解基础的经脉图,和灵力运转法门,有疑问的可以趁这时相互请教。
散了课之后,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午饭晚饭都有专门的饭堂。
明瑞听了半截早课,确认这老师说的都是最浅显的内容,没有什么错漏,便又开始内观入定。
收徒大会还没完,早课后,众人又重复了昨天的忙碌。
小雀斑累得够呛,晚饭时才和新认识的几个队友凑到了一桌,抱怨今天累坏了。
“可折腾死人了,幸好这活儿三年才来一次……”小雀斑抱怨:“也不知道过去以后还忙不忙。”
“再忙也没有花房忙,”一个胖子说:“我今天打听了一下,就咱们分队那天,去了花房组的一哥们和我说的……绝了,一天走三个时辰,啥事儿也不能干,想偷个懒都不行。”
“幸好没去……”小雀斑拍拍胸口:“谢谢小瑞啊。”
“小瑞姓什么来着?”有人问:“昨天吃饭你不在,都有点忘了。”
“日月明。”明瑞正喝粥,捧着碗道。
“噢噢噢,明瑞!好听啊。”那人乐了两声,笑容逐渐僵硬。
“有点耳熟啊……”雀斑歪了下脑袋:“我好像有认识的人也叫这个?在哪儿认识的呢,奇了怪了……”
众人:“…………”
就见饭堂一侧某桌,突然鸡飞狗跳,一片混乱,附近的人纷纷诧异地看过去。
…………
一直到回了房间,明瑞仍在惆怅忧伤。
几位队友坚持强行遗忘他姓什么,并统一口径喊他小瑞。就算这样,回小院子的路上,几人仍旧脚步匆匆,不敢回头看他,还越跑越快。
惆怅啊。
他多么好的一个人。
幸而遗忘大法还算奏效,过了几天,几名队友一直躲闪的目光趋于正常。
领队牛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呵呵地跟着叫小瑞小瑞。
收徒大会已经过去三天,明瑞开始感到这座小院子的清闲来。
他们名义上是属于十六少爷的侍从,但从来到这儿开始,他们还一次没去过主院,没见过那位名叫王溪苑的少爷。
只有牛哥会去主院,偶尔回来说点事情,也多是帮忙搬一下东西,修个瓦片之类的。
明瑞乐得清闲,每日在房间里入定。
睁开眼,屋外银杏树上的飘带摇摇晃晃,晴天白云,悠然惬意。
如此又过了三天,早课回来,牛哥给他布置了个任务。
“小瑞,今天起,咱们小院的饭食由你去领。牌子递过去,有人会给你。”牛哥道:“食盒记得提稳些,有少爷的份。”
明瑞问:“之前不是在饭堂吃的么?”
“收徒大会时间特殊,正常的时候,少爷小姐们的院子是自己单独吃的。”
牛哥露出个笑来,拍拍他的肩膀:“有点远,辛苦你了,但我们院子待遇很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明瑞没在意这点距离,正好活动活动。
午时饭回来,牛哥去前院给少爷送了一份,其他人在银杏树下围了一圈,准备开吃。
食盒一打开,小雀斑手就有点抖。
“怎么了?”明瑞等着吃呢,见小雀斑迟迟不把盖子移开,有些奇怪。
“灵……灵……”他结巴了一下。
“啥?”胖子打他的手:“灵啥?”
“灵米!”小雀斑震惊。
盒盖移开,果然有一大碗晶莹剔透的饭。
这米饭闻起来馨香扑鼻,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诱惑,光是那点味道蹿进鼻腔,已经让人如坠梦中。
灵米做的米饭,在外标价都是以灵石做单位的。明瑞那天在酒楼还想点来着,实在没有灵石,便放弃了。
灵米对修士好处多多,最重要的是能培养与灵气的亲和力,从内而外温和的改造身体。
当然,这不能取代修炼,而且最好要长期食用。
这时牛哥送饭回来了,憨厚地笑笑:“都愣着干什么?吃啊,这是咱们这些少爷院儿里的小福利,别的人可不知道……”
胖子笑骂:“操,难怪你领我们的时候乐成那副样子,敢情有内幕啊!”
牛哥哈哈笑:“吃吧吃吧。”
明瑞盯着牛哥看了一会儿,笑了笑,问道:“少爷也吃的灵米吗?”
牛哥道:“当然了,少爷一直吃的灵米。”
明瑞不再问,耸了耸肩,把自己那份吃完了。
***
日出时分,王溪苑早早的醒了。
他哒哒的跑到院子里,对着金橙的日轮说了声早安。
“溪苑少爷,醒了?”拿着扫帚的老婆婆问道。
“婆婆,醒了!”王溪苑精神很好:“你醒了吗?”
婆婆哈哈笑了两声:“醒了醒了,婆婆也醒了。”
王溪苑觉得非常开心,一个人去小院里的井边打了水,手巾浸湿,往脸上一拍。
秋日的井水冰凉,激得人头皮发麻,他却不怵,坚持洗完了。
已经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他隐约记得,凉水洗脸身体好,脑子灵活。
洗漱完,王溪苑去屋里取来木剑,对着朝阳挥起剑来。
劈砍一百次,上挑一百次,横劈一百次,反手横劈一百次。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做到位,很快,半人高的小孩儿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王溪苑停下手,甩了甩酸软的手臂,眼睛亮亮地向门外跑去。
“老师!”他欢快地叫道。
进来的是他的老师,姓严,是位练气大圆满的修炼者,王家的老人了。
他差了一点悟性,一直没能筑基,不过对拳脚刀剑颇有研究,在王家教授这类课程已有几十年了。
严老面容严肃,并不与王溪苑说笑,只点点头:“进去吧。”
“是,老师!”溪苑听话地又跑进去。
门口,严老与牛哥说了些什么,王溪苑没听清,也没太懂,站着等了一会儿,身上的热汗都凉了,严老才进来。
“昨日我们学了三十六路归元剑法的第十三式,你还记得么?”严老问。
“记得!”王溪苑点头。
“那来一遍吧。”说着,严老退后两步。
王溪苑板起小脸儿,凭着印象做了一套动作,木剑嗖嗖嗖在空气中划出声响。一式动作不过片刻,他自觉流畅的做完收剑。
长长吐息后,他又扬起那副灿烂的笑脸,期待地问:“老师,我做得好吗?”
“嗯。”严老眉间深深刻痕,明明应了声,却不见一点笑。
等王溪苑也渐渐收回笑容,他才道:“今天我们学十四式。”
说完,严老从他手中接过木剑,挽了个剑花儿。随后一段眼花缭乱的动作,看得王溪苑直拍手。
“好厉害啊!老师好厉害啊!”
“收声。”严老皱眉看他一眼:“会了吗?”
“……”王溪苑呆了呆:“没、没会。”
严老便又拿起剑,这一次放慢了速度,又做了一遍。
王溪苑这次点了点头,循着刚刚的记忆来动作。不一会儿,他犹犹豫豫的做完了。
“嗯。”严老还是那副表情,不喜不悲,也不夸也不骂,只说:“就这样,先练一百次,加快速度再练一百次,再加快速度一百次。一共五百次,速度要和我的第一遍差不多。”
“好的老师!”王溪苑猛点头。
“你练,我看着。”严老道。
王溪苑觉得自己十分聪明,每次练剑,严老做两遍,他就会了。
他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那时阿娘还在。
阿娘对他说,看别人用剑招,一百次才会的是普通人,五十次就会的是有点天赋的人,十次就会的是十分聪明的人,一次就会的是万里无一的小天才。
他每次都不能看一遍就会,他不是万里无一的小天才。但他看两次会,他是十分聪明的人。
娘亲一定喜欢这样十分聪明的他。
王溪苑一次次的挥剑,中间一度气都喘不上来了,只好原地站着缓一下。
回头看看,严老又在门口和牛哥说话,看到他,点了点头。
他顿时非常开心,也跟着点了点头,又拿起了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练完了五百次的第十四式,脑袋晕晕的,快要往下倒。这时牛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他。
“牛哥!”王溪苑嘴唇发白,却还是很高兴地向他打招呼。
牛哥憨厚地笑笑:“累了吧,赶紧吃饭。我已经给你摆好了。”
听到吃饭,王溪苑突然感觉非常非常的饿。
他撑着牛哥的手坐到桌前,猛地扒了几口饭。
“溪苑少爷,”牛哥从储物戒中拿出几个木盒子,摆在餐桌边上:“这是这个月,家族给你发的资源。”
“嗯嗯。”王溪苑嘴巴鼓鼓,好奇地看过去。
“补气丹,回元丹,还有灵石,我已经给你放屋里去了。”牛哥道:“没事儿我先回去了,吃完我再来收拾。”
“啊……”王溪苑微微有些失望:“牛哥不和我一起吃吗?你很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
“少爷你乖乖的,我还有事要忙。”
“好的。”王溪苑打起精神:“那牛哥晚安,明天见,我会好好修炼的。”
“没错,日日上进。”牛哥说。
“日日上进!”王溪苑弯起眼睛。
牛哥离开,小院里变得十分安静。
王溪苑虽然习惯了,却还是感到不如早上开心。每个早晨他都是十分开心的,以前阿娘还在的时候,就教过他,早晨一定要开心。
阿娘会手把手的在布条上写上对今天的希望,然后挂到后院的树上。这样只要照着做,晚上睡前也会觉得很舒服。
应该是舒服的吧,他也不知道,只是没有早上那么快乐,很久没有了。
王溪苑坐着发了会儿呆,戳了戳米饭。
半晌他重新动了筷子,只是总觉得不如刚刚的闻起来香。
好想阿娘啊。
啪。
房顶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王溪苑懵懵的抬头,什么也没看见。
他盯了会儿,歪了歪脑袋,又低下头继续吃,却又听到啪一声响。
这一次就响在他的桌上,他看见了,天上掉下颗小石头,正砸在他的桌上!
“啊,下石头了!”王溪苑惊呼,随后又感觉非常惊奇:“天上还会下石头啊!”
“天上不会下石头,小呆子。”明瑞坐在屋顶上,啪地扔了颗石头过去,正好砸在他那个装丹药的盒子上。
明瑞灌了些灵力进去,石头的威力不可小觑,那木盒直接被砸裂了,摔在地上。
王溪苑惊呼一声,蹲下来:“我的丹药呀!”
“啊,你的丹药。”明瑞从房顶一跃而下,问:“在哪儿呢?”
王溪苑跟着问:“啊,在哪儿呢?”
明瑞看着他执著地在地上摸索,目光里只有疑惑,却没有其他,心下感叹。
先天不足,原来这么个不足法。
以他目前的境界,还看不出是不是魂火出了问题。
明瑞已经观察了这小孩儿一整天了,早上练剑,中午练剑,饭都没吃继续练剑,这会儿天黑了直接吃一顿晚饭。
难怪十三岁了,还矮得像个冬瓜。
修为倒是不错,练气四层,也不知道这脑袋是怎么通窍的。
不过悟性和聪明向来不完全相同,他也不是没见过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修士,只是没不灵光到这个份儿上罢了。
“找不到吗?”明瑞问。
王溪苑有些着急,眼睛里开始含水了,摇摇头。
“怎么会找不到呢?”明瑞又问:“我可没有拿,盒子只是掉在了地上。”
王溪苑又摸了一会儿,手上渐渐慢了。
他似乎听懂了明瑞在说什么。
“丹药没有了,”他看了看明瑞:“不是你拿的,不是我拿的,是别人拿的。”
明瑞想了想,觉得他这逻辑还挺严密的。
首先他认定了这个丹药是存在的,这是对的,他们这么大个家族,再不看重一个小呆子,也不至于明面上克扣他的资源。
既然如此,这份丹药就肯定存在过。
至于它什么时候不见的,并不重要,反正就是被人拿了。
“你吃过这些丹药吗?”明瑞问。
王溪苑想了想,眼神渐渐迷茫:“好像,没有。”
“那以前的盒子都放到哪儿去了?”
“……”王溪苑抿了抿嘴,好半天才答:“床头,一直有几个盒子。不会多,也不会少。”
眼看着这小孩儿眼睛里开始冒水,明瑞忽然一阵头疼,后悔刚刚追问他。
就算脑子不好想不清楚,难受的情绪总是真的。
他特别小孩儿哭,太难对付了,头皮发麻。
王溪苑哭得非常内敛,既不撒娇,也不嚎啕,就是哭,跟开闸放水似的根本不停。
明瑞快麻翻了,使劲转移话题:“你说一件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我满足你。”
“…………”王溪苑用力想了想,哽咽着说:“修炼。”
明瑞一愣:“什么?”
“修炼……”王溪苑道:“我阿娘说,难过了,就,修炼……但我手,抬不起来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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