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亲?”棠米张了张嘴巴, 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 “不不不, 你误会了,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恋人。”
“那庶父呢?”
“更没有了。”棠米道, “我的世界里不许纳妾。”
燕珣妃愣了下,寻常女子及笄便有男子行□□之礼, 随后便水到渠成地将人纳为侍君, 等过了及笄之礼后, 陆续开始选定正君, 最迟二十岁一定有了丈夫。
她实在没料到棠米还没有沾过男人。
“母亲竟然一直都独自一人?这是为何。”
“那个主要是……”棠米有点尴尬, 支吾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很少出门, 所以不认识什么男人。”
“祖父祖母没有给您定亲么?”燕珣妃问。
“没有,我妈妈说我年纪还小, 不急着结婚。”对着身边美男成群的燕珣妃聊自己苍白的情感生活,让棠米有些羞赧,她直接总结道,“我一个人挺好的, 不需要男人啦。”
燕珣妃半瞌了眼睑,回到自己的位上, 抿了一口浆。
这和她预计的偏差甚远。
她本想安排男人在母亲身侧,这样一来,纵使身份败露, 燕珣珍把母亲接走,有个人在母亲身边,多少也能帮她递个消息、说上两句话。
弧月是她最早挑出来的人选。燕珣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处处不如她的燕珣珍会颇得母亲青眼,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母亲喜欢心思单纯之人”这一条解释。
故而她挑中了弧月,年纪小、嘴巴甜、面相可爱,而且聪明。
却不想别说弧月了,母亲好像对所有男奴都避之不及,她这才另寻别的美人进献。
母亲无欲无求的,倒是有些棘手。
热浆入喉,淌过舌苔的一瞬,燕珣妃忽地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望着棠米道,“母亲若是不想要男人,那便只看歌舞如何?”
她抢在棠米拒绝之前悠悠开口,“为了今日的宴席,那些男子不分昼夜的练习,母亲若是这会儿说不想看了,岂不是白费了他们一番心意?”
果然,如燕珣妃所料,棠米纠结了一下,很快改口了,“那好吧,我去看。”
燕珣妃愉悦地弯眸。
无欲无求,那便使她有欲有求。
一场歌舞不能打动母亲的心,那她就网罗天下之宝、搜集天下佳丽。
待母亲闻惯了龙涎香味、穿惯了绫纱云缎、吃惯了河豚鹿脊,再回到燕珣珍那里,还能住得下去么。
……
当晚太子府鼓乐齐鸣,燕珣妃所料不错,整场宴席,棠米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没有人能不喜欢美人,更没有能不喜欢看美人跳舞。她坐在燕珣妃身边,感觉自己欣赏了一场国风盛典,心灵都被洗涤干净,让她有了立即写出四十万古言的冲动。
这足以证明这场舞乐盛典有多么的好看。
对于棠米的反应,燕珣妃十分满意。
整场宴会上她每每望向棠米,都见她目光不离舞者,像个去灯会的孩子似的,一眨不眨,瞳孔里全是惊艳。
所谓舞姬,本就是送人的礼物,而宴席就是送礼的时机,燕珣妃自然要让自己的礼物成为独一无二的上品。太子拿出手的舞姬向来艳绝四座,看得忘我痴迷的人不在少数。
可她从没有见过棠米这样的反应。
她侧过身子询问,“母亲可有喜欢的?”
棠米的眼睛还没有从舞姬们身上移开,她点着头,感叹地小声回答,“他们都跳得好好。”
燕珣妃失笑。
是了,她从没见过如棠米这般的反应,她虽然看得忘我,可神色并不如寻常宾客看见美人后那样的下.流.淫.秽。
燕珣妃看得出来,她的母亲此时心里想的恐怕绝不是那些美人衣下的身段。棠米不错过每一个动作,像是不错过花园里的每一朵花卉;她惊艳每一位舞姬,像是惊艳在诗集里看见的每一首好诗。
如此纯然,如此坦率。
她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偶尔回答燕珣妃的问题,也都是尽可能的小声,仿佛怕惊扰了面前那群翩翩而舞的蝴蝶。
母亲不说话,她也便不再多话。
燕珣妃执着酒樽,斜倚着座儿陪棠米看舞,她知道棠米拘束,故而放弃了一贯的正坐。
这对于她来说是在给棠米用金丝织衣的第一针,可对棠米来说,这只是好朋友相约去看电影。
等舞乐结束,她还有点意犹未尽,抓着燕珣妃讨论刚才的舞姬。
“培养出这么好的舞姬一定很贵吧?”一开口就问了让燕珣妃语塞的问题。
燕珣妃哪里知道一个舞姬需要花多少钱培养,旁边的管事笑着答了,“能送到公主面前的舞姬身价都在一千金以上。今日领舞的那几位在四国之内都颇有名气,价值大约三千金。”
棠米倒吸了口气凉气,“那看他们跳一次要多少钱?”
“那就得看是谁出价了。”
见棠米面露茫然,燕珣妃替管事解释,“平常商人小吏,请他们过去需要花钱,可是入宫给王室献舞,是不必收钱的,若是跳得好,贵人自会赏赐。”
棠米这回明白了。迫于公主权势,人家这回辛苦排练后还是免费演出,跳得好有赏,跳不好直接拖出去。
“那你要记得给她们赏赐,”她道,“占了人家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这不是问题,”燕珣妃笑道,“母亲若是喜欢,我将人留下,自然会付月钱给他们,权当养了几个男奴罢了。”
“那可不行。”熟料棠米的神色却严肃了起来。
她面向了燕珣妃,难得有了“母亲”的威严,“如你所说,连王都里都有流民作乱,可想现在的局势有多么危急。王女众多,每个都对你充满敌意,这样民不聊生的紧要关头,你要是还花钱买下那么多舞姬,别人会说你奢.淫的。”
棠米扶着燕珣妃的肩膀,义正言辞,“我知道你想要哄我开心,这样的宴会咱们偶尔办一次就行了,以后不要再办了哦。”
燕珣妃怔住了。
和棠米接触这些日子,她一直以为对方单纯易懂,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担心到这一层。
对方那张娃娃脸和“对不起”的口头禅着实具有迷惑性,让她几乎忘了,如今四国局势,皆是棠米一手布置。
棠米单纯,纯粹是因为她社会阅历不够、没有多少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可当她坐下来,面前铺一张纸、拿一支笔,她的思想就开始延伸至宇宙洪荒。
她好骗,因为她不会察言观色,不懂得警惕,自她出生以来,她从没有接触过会伤害她的人,她不需要提防有没有人要害她,她只需要苦恼该怎么回报别人的善意。
所以燕珣妃说她是女主,棠米想都不想就相信了,因为从没有人故意骗过她。
燕珣妃说外面很乱,她不能乱跑,棠米也相信了,她不会往“燕珣妃在骗自己”的方向想,她只担心自己会不会给燕珣妃添麻烦。
算不上是大智若愚,但触及到原则性的大事,棠米向来拎得很清。
燕珣妃抿唇,微微一叹。
不愧是她的母亲,怎么可能被几个舞姬蛊惑。她不知道该遗憾计划落空,还该高兴母亲的聪颖。两股情绪纠结,让她惋惜。
当夜晚上,燕珣妃尤不死心,抱着棠米又问了一遍,“母亲当真不想再办舞宴了?”
棠米打了个哈切,伸了手揉吧揉吧燕珣妃的脑袋,她困得有点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话也不加思忖,“天天对着你看,再漂亮的舞姬也黯然失色。我不用男人,真的。”说着她嘿嘿傻笑了两声,打趣道,“你看,这床刚好够咱俩一起睡,再多个男的多挤呀。”
说完她被褥下的腿还蹬了两下,用以证明这床确实不够三个人睡。
燕珣妃顿了顿,随即也跟着笑了。
“那就让我伺候母亲。”
棠米这番话换成别人来说,便是讽刺太子低贱如舞姬,可从棠米口中说出来,燕珣妃却有种防不及防的愣怔。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因为“燕珣珍”的身份而得来的喜爱。
母亲夸她好看,母亲喜欢她的脸,这张脸独她所有,和燕珣珍没有任何关系。
棠米困得抬不起眼睑,她今晚宴会上喝了点酒,睡得很快。燕珣妃抱着她,她也没怎么挣扎,一歪头就沉沉睡去。
燕珣妃蹭了蹭棠米胳膊上的软肉,她闭着眼,眉眼皆是餍足的神情。
不管如何,至少此时此刻母亲睡在她的身旁,至少这一刻的幸福并非虚幻。若是母亲能因为她这张脸而不再厌恶她,纵使真的扮做舞姬博母亲一乐,又有何不可。
百年的杀戮她都熬了过来,只要母亲开心,她什么都愿意。
燕珣妃拉起了棠米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她像是家犬一般,眷恋地用脸来回磨蹭棠米的手心。
母亲,珣妃什么都愿意。
不管是陷在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的泥沼里,还是被遗弃封尘,只要是母亲所求,她便无法怨言。
女孩的掌心同她全身上下一般,绵软滑嫩,挨在脸上,像是覆了一块温热的软玉。
这样丝绸似的触感让燕珣妃回想起了母亲为她拭发的那晚,她压到了母亲的手,于是仓皇逃离。
一时间,空气灼热,充满了旖旎。
燕珣妃撑起身子,望了一眼棠米,确认对方熟睡之后,她咬着唇垂眸暗自低吟。
母亲,您说过想要补偿珣妃的。
那今晚便给予她些许抚慰罢。
女子仰首,身后的长发落在枕上,铺开了一片鸦黑,像是盛放的墨莲,妖娆妩媚,华丽大气。
她鼻尖在棠米的掌心上下游移,半磕着眸,深嗅其中的气息。
她诞生于此,在这只手几次轻敲之下,她有了生命,有了魂灵。
燕珣妃抑制不住喉中的呜咽,她双眼微红,激动而狂喜。
磨蹭满足之后,她终于打开了封闭的匣子,放出了心心念念已久的欲念。
渎神。
女子吐出舌尖,沿着女孩的手腕,一路舔舐到指尖,留下了淫.靡的黏液。她在神的手上,留下了污秽。
为什么这双手不能只为她而舞,为什么还要创造出别的角色,难道还有人能比她更爱母亲么。
不,没有人比她更爱母亲。
珠宝华服,权势名利,只要母亲喜欢,她可以奉上一切,她甚至愿意亲手将男人送上母亲的床榻,翻遍所有世界,没有人比她爱得更加彻底。
母亲……母亲……珣妃爱您,珣妃可以为了您永远活在死亡的轮回里。
燕珣妃含住了女孩的指尖,醉酒一般陶醉地吮吸,沉默地诉说她心中的爱意。
她不敢睁眼,怕没了眼睑的遮掩,眼中的欲.望会太过明目张胆,让神唾弃。
身侧的棠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皱了皱眉,指尖蜷缩了起来,无意识地挤压到了燕珣妃的舌尖。
“……”
燕珣妃闭着眼死死蹙眉,她脸上绯红得可怕,在那一瞬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了呻.吟。
原来但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便能左右她的心绪。
良久,她抽出口中的手指,用帕子擦拭干净。
再度躺下,她抱着棠米的手臂,怀着恬静的幸福,缓缓睡去。
母亲,珣妃什么都愿意,珣妃永远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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