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一直在闪烁的赤红色灯光终于熄灭了。
季珩的脸颊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等到首席医务官走出, 他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那医务官的手臂急声道“怎么样”
“还行还行, 情况暂时稳定了”首席医务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苦笑“不过还要转入急救病房观察两天。”
“可以陪护吗”季珩问。
“急救病房是无菌病房, 有专门的人护理,外人还是不要进去了。”医务官说, 他对血库拿错血袋的事还有些心虚, 不欲多言似的摆摆手。
季珩还想再问, 这时外面又风驰电掣的推进来一辆急救床。
床畔的两个人赫然眼熟得很, 杨潇一伸手指着惊讶道“廖鹏松平队长你们这是怎么了”她话音未落, 廖鹏和松平亮已经跟着急救床呼啸着冲过长廊, 两个人的脸色都像鬼一样骇人, 嘶吼着“让开让开”。
杨潇被劲风逼退了一步, 被高德和路阳扶住。
“我的天哪”杨潇的脸色一分分发白“你们看到急救床上的人了吗”她猛地回头, 用力晃着高德和路阳的手臂“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路阳的声音直打哆嗦。
“是”杨潇的嘴角战栗的几乎闭不拢。
“是枫酒居的甘橘。”高德低声说。
像是被冰冷的海水浸没了身体,那种寒冷深入肌理和血管, 将他轻薄如纸的身体托起来漂浮。
“轰隆”
外面是热武器飞上天空轰然炸裂的声响,整个地面都在随之震动。
基地里, 军绿色的长布蒙在担架上,挡住了下方的人体, 血色却还在不断的氤氲出来, 空气中那浓厚的硝烟味混杂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令人几乎窒息。
然而真正令他无法呼吸的是揪住他衣领的那双手。
aha深棕色的眼睛像是浸泡在了血里, 多日的不眠使他的眼白里血丝密布, 整张面孔被多日苦战洗练出了一种猛兽般的凶狠。
他将自己抵在墙上, 愤怒的咆哮着,质问着,每问一句他的手心都会施加一分力道。
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季珩他真的很愤怒。
他这是要掐死我吗
我做的就这么的不可原谅吗
是啊,是不可原谅的。
宁随远魇在破碎的梦之走马灯里出不来,他的身体木僵停止,连呼吸都变得浅又急促,这时有人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颊,轻声呼唤道“欧文博士”
没有回应。
来人似乎下不去狠手一般,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最后改用手指捏了捏他几乎凹陷下去的细腻腮肉,微笑道“欧文博士,醒醒了,喂。”
宁随远的眼皮颤动了好几下,许久,他才艰难的将眼皮掀开些许,目光漠然的直视着前方。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没死,果然连老天都不舍得让你这样的人才英年早逝,堪称奇迹啊。”来人自顾自的欢欣雀跃,抱臂道“boss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怎么样,跟我回去给他一个巨大的surrise吧”
“谁是欧文”宁随远嘶哑的开口,他疲惫的合了一下眼睫。
“你不知道谁是欧文”来人的笑容倏地僵住,嘴角慢慢的垮下去“那你还记不记得”
“季珩”宁随远的眉峰痛苦的拧了起来,那些难以愈合的伤痛伴随着彷徨不安都开始疯狂的鞭挞着他的身体“季珩”
他念出的这个名字彻底让来人变了脸色。
仿佛摘下了微笑的假面,来人的眼睛一分分眯了起来,森森然的目光从瞳孔中迸射,像是来自无间地狱的勾魂无常。
“啧,都死了一回了你还选他。”他翻了个大白眼怒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说着,他从白大褂里掏出了一支透明的针管,举起直插入了倒扣的输液瓶的橡胶塞子里。
“哎呀,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是真的想要救你的,欧文。”来人故作惋惜的长吁短叹“但是你不识相,我真的无可奈何。”他将注射器一点一点的推入“反正人类的大洗牌即将来临,与其到时候死的那么不体面,我老熟人现在就好心送你一程吧。”
电光石火间,宁随远霍然睁开了双眼。
多年修炼的警惕性还没有随着机能的衰弱而完全沉睡,求生的意志硬生生的逼着他扭过头。
他正好看见了那个正在往他输液瓶子里注射不明药剂的家伙。
“你是谁”他沙着嗓子问。
对方没回答,自顾自的进行着自己的行动。
宁随远的眼光一扫,瞳孔皱缩,这家伙虽然穿着一身白大褂,可脚上却是一双高邦军靴。
“你在往里面注射什么”他厉声吼道,伸手去抓来人,来人侧身避过,继续安安稳稳的推注射器,宁随远二话不说,直接把静脉里的针头给拔了出来,粗暴的动作刺破了静脉,溅出一道血线
来人大吃一惊,没料到宁随远的反应会这么烈,下一秒青年从床上直接翻了起来,猛地将他踹到在地。
来人被踹出去好远,撞在墙上七荤八素,手一松,注射了一半的注射器飞了出去。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幸亏欧文分化了,要不然这一脚非把他骨头踹断不可。
也亏得宁随远现在是个病人,力气跟平时比差了许多,来人甩了甩头飞快的爬了起来,连剧痛的尾椎骨都没顾上揉一下就反扑向宁随远,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宁随远一肘杵在他的肩头,随后整个削瘦的身体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翻到了来人的后背上,在宽松的病号裤里的双腿此刻灵活且狠辣的在来人的脖子上一绞锁死,借助腰力反向一拧
“草”颈骨传来可怕的裂响,来人一张嘴喷出的都是血沫,但这一击杀性的力道却没有维持下去。
宁随远的腰侧传来剧痛,绷带后的枪伤似乎在剧烈的扭转下崩裂开来,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给了对手短暂的喘息机会,来人重重的后倒,将宁随远当成垫背狠狠的磕在了地板上。
强烈的撞击和对方的体重前后夹击,宁随远痛的眼前一阵发黑,他只觉得伤口处有热液涌出来,像是生命在流逝。
“哈你杀我没有我你半小时前就已经死了”来人翻了个身,彻底没了嬉皮笑脸的兴致,发了狠一般在宁随远的腰部伤口狠狠捶了一拳“看来你是真的谁也不记得了。”看到青年痛的冷汗猝然间涌出来,他幸灾乐祸的嘲笑道“哦不对,你居然还知道叫季珩,你说你这是不是天注定要死”
话音未落,他看到宁随远的右手持着注射器锐利的针头朝自己扎过来,他敏锐的一偏头躲过,反手击落了那根针头,转而掐住宁随远的手腕按到头侧的地板上,冷笑不止“就凭你这点”
下一秒,他的面部僵硬了他另一侧脖子的大动脉处插着一根注射器的针管,那是一根没有注射头的针管,也不知道青年是什么时候把针头和针管儿分离的。
半截塑料的钝头被宁随远徒手狠狠的插进去,拇指按住活塞瞬息间一推到底
半管剩余的药液被一滴不剩的全部打进了来人的身体。
“就凭你”宁随远惨白着脸色,额角的冷汗水光淋漓,一切都看起来是羸弱而文秀的,偏偏唇角的笑冷淡森寒,瞳光雪亮犹如杀神再世。
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宁随远的身上得到了奇异的融合,来人腾出一只手捂住了脖子,震惊的瞪视着宁随远,他感觉到那一管迅速起效的剧毒药液正像食人的大丽花一样啃食着他的心脏。
“你真的是”他一字一句的说“帝国进化史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你必须消失。”
宁随远微微愕然,随后他听到了“跨擦”一声,来人掏出了一副手铐将他跟墙角的送热的不锈钢管铐在了一块儿宁随远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扯不断手铐,他旋首看见来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濒死前迸发出的狠厉意志令其调动了全身最后的力量,狠狠的撞倒了正对面两米多高的氧气铁罐
那氧气罐重达百余千克,足以将人砸成肉饼宁随远被困在了逼仄的墙角无可躲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钢铁的巨大铁罐倾倒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无菌病房的大门被人撞开,宁随远眼睁睁的看见季珩化作一道残影扑了过来,双手撑在他的头侧,以自身的血肉躯壳为梁给他筑起了一道屏障“哐啷”一声,钢铁的氧气罐就这么重重的砸在了aha弓起的脊梁骨上。
季珩的臂弯稍稍一弯,青筋几乎要暴突出手臂的皮肤,随后硬生生的绷住了,他的身躯像是金铁铸就的一般岿然不动,就这么虚虚的压着宁随远。
宁随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慑,满面错愕的望着他,看着aha的眼眶里涌起一寸一寸的血色。
“枪在我的腰上。”季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吐息间混杂着浓厚的血腥气。
伏特加的刚烈奔腾弥散开来。
宁随远的胸膛急促的起伏了几下,转手从他腰间拔出了配枪,反手对准了手铐,“邦”一声火星四溅,他解除了桎梏,迅速从季珩的怀抱里滑出来。
青年踉踉跄跄的站起,一刻也没有迟疑,当即双手插进了氧气罐和季珩脊背之间的缝隙里,哑声道“我喊一二三”
季珩微一点头,宁随远咬牙道
“一”
“二”
“三”
他喊出“三”的一瞬间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臂和腕骨上,用力的上抬那沉重千钧的铁罐,他的骨骼和肌肉已经达到了极限,发出了一些杀耳的怪声,但也只能支撑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哐当”一声巨响,氧气罐重重的砸落在地上,将瓷砖的地面砸进去一个深深的碎裂凹坑,季珩已经默契的一个侧翻从铁罐下方滚了出来,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咳出来的都是暗色的血沫那是肺部毛细血管被压爆的迹象。
宁随远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的两条手臂不自然的垂落,苍白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抽搐着。
“你他妈还真的挺硬的。”宁随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冷汗涔涔却而下“比我想的要硬。”
季珩喘着粗气不说话,看来那百余斤的一砸对他造成的伤害着实不能忽略不计,半晌他才哼笑了一声,咬牙切齿“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放你一个人。”
宁随远怔了怔,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光中掠过了千言万语,随后又挪开,双双下意识的都望向墙角的那具尸体没错,那已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季珩缓了一会儿,呼吸间仍是感到胸背疼痛,他起身试图去抱宁随远,被宁随远避开。
“我自己可以。”宁随远扶着床畔的栏杆慢慢的站起来道“你快先看看你的肋骨隔这么远我都能听到你的骨摩擦音了我替你喊人”说着他就要去按床头的拨号器。
“我的肋排我自己心里有数,喊人来固定一下就行了。”季珩拦住了他的动作说“首席医务官现在应该忙的头都没了,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怎么了”宁随远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心底一沉追问道“是还有人出事了吗是松平队长还是潇姐”
“都不是。”季珩迟疑了一下答道“是甘橘。”
后来出现的又是上次那个笨手笨脚的医务官小姐,不过好像现在也只有她还有精力来替宁随远和季珩处理这些不怎么要命的外伤。她先是战战兢兢的联系了城防所来勘测现场,等听说要往外搬尸体的时候,那医务官小姐吓得扶着墙都几乎要站不住了。
这会儿好像无菌病房也已经不存在什么无菌不无菌的问题了,宁随远干脆迁出去到普通病房住。季珩擅自闯入无菌病房的行为和无菌病房混入犯罪分子的行为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医疗所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愣是没敢跟他上纲上线,还得陪笑脸儿百般道歉。
季珩拒绝了单人病房的安排,强行要求给宁随远当贴身陪护,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拧不过他只好听从。
宁随远侧腰连着腹直肌部位的枪伤因为剧烈的撞击崩裂开来,又出了不少血,不过这次跟上次比好了很多,补了一些晶体液,又重新包扎了伤口,他就气息奄奄的躺在病床上休息了。
不得不说,清醒状态下那伤口的疼痛程度真的很恼人,宁随远疼出了一头的冷汗,坐卧难安,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虑的状态,只好侧目看着季珩转移注意力。
季珩正赤着精悍的上半身,半撑着手臂让那医务官小姐给他固定那断的七七八八的肋排,宁随远一声不吭的盯着季珩那结实又分明的胸腹肌线条看了又看,在心里酸溜溜的想为什么aha练肌肉好像特别容易似的,明明自己也很能打,但是看起来就是比大多数人要单薄。
随后他的眸光扫落至aha的皮带处。
这裤腰扣的还挺严实,都遮住了,没劲。
“你疼不疼啊,你嫌疼就出声。”那医务官小姐哆哆嗦嗦的给季珩一圈一圈绕绷带。
“还成。”季珩低声道。
“是啊,你疼就叫两声,别憋着自己。”宁随远面无表情的插了一句嘴“我还没听过你叫呢。”
季珩“”
他狐疑的扭过头,看着青年那紧皱的乌黑的眉头和因为疼痛而汗津津的鬓角,隐约有点儿揣测到了宁随远竭力想要隐藏的真实意图。
“嚯,你胆子大了。”他自己也被疼痛折磨的暴躁不堪,直接给气笑了,咬着牙关把自己口袋里的那块儿全息记录仪扔到宁随远的被面儿上“你自己找廖鹏的存货贯通古今,你想听什么样的叫唤都有”
宁随远“”
季珩冷笑“还想听我叫,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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