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鹏伫立在原地, 握持着枪的手腕在剧烈的战栗着。
少女的尸体就深陷在一团蓬松洁白的婚纱里, 暗红色的血液裹挟在其中,像是妖冶盛放的曼珠沙华。
廖鹏阖了阖眼, 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慌和痛苦占据, 他甚至不敢走近了看。
他的第一颗子弹是麻醉弹, 他尝试着活捉小甘橘。
但是没有用。
小甘橘在发了疯一样的攻击行人,那残暴可怖的撕咬行径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称之为人。
廖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先前在教堂内的景象他摸出魔方转动着,想逗少女笑一笑。
十几年了,他每一次这么做, 小甘橘都会笑,无一例外, 那是他们之间根深蒂固的默契和情结。
可那一刻, 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就是无动于衷。
那仿佛昭示着在一模一样的躯壳里的灵魂早已被调包。
廖鹏的心像是装了一把被擦的锃亮的刃,他残忍而清醒的明白,那已经不是小甘橘了。
“你只是一个披着我心爱女孩皮囊的肆意伤人的怪物”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容忍你”
摧毁这个城市,摧毁他记忆中的那个灿若朝阳的女孩儿。
“砰”
他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那一枪击穿了新娘的眉心, 爆出巨大的血花, 也像是击穿了廖鹏搏动的心脏。
痛苦随之像是一朵猝然盛放的大丽花一般, 将他的血肉吞噬殆尽,廖鹏的牙关咬的“咯咯”作响, 他拼尽全力才没有冲过去,抱着那具尸体嚎哭。
“廖鹏受害人必须立刻被送往医院廖鹏”
“我知道了”廖鹏喃喃的说,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转过身, 冲迎面而来的城防员们挥了挥手, 示意他们去搬运受害人和尸体。
他无法再多看一眼他曾经心爱的姑娘。
“廖鹏廖鹏你没有受伤吧”通讯频道里传来宁随远焦灼的询问。
“没有。”廖鹏颓唐道“谢谢关心。”
“廖鹏,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件事。”宁随远说。
“什么”廖鹏有些迷惘。
“刚才被小甘橘咬伤的那几个人,包括那个死亡的化妆师。”宁随远道“他们在往医疗所运送的过程中暴动,咬伤了医疗车的司机,在市中心跳车逃跑了,市中心人太多,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廖鹏愕然良久“为什么会这样”
“具体我也不明白。我已经跟医疗所的人通过气了,让他们做好防护,切记不要让自己受伤”宁随远说“市中心见吧。”
城防队的巡逻车与装甲车悍然在市中心集结,此时的市中心已经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混乱,随处可见惊恐逃窜的人们,他们敌我不分的惨叫着推搡着,街边展览的橱窗被砸得粉碎,门店歪斜,地上甚至可见踩踏和奔逃中丢失的鞋子饰品等。
“市中心的人流量太大了。”宁随远的嗓音一阵阵发紧“高德、焦副队,我们必须分头分区域行动。”
“听,听你的。”焦正祥咽了口唾沫道“我们已经申请了配备防具”
“可以,这很重要。”宁随远说“季处已经批准,高危目标可优先击毙再行汇报,但是不能伤及无辜群众,监控都能看得到,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救人。”
路阳“那我呢”
“你原地待命,协助医疗车中转护送伤员。”宁随远说“一定跟他们说做好自我的防护工作”
“哦好”路阳紧张的应道。
“目标攻击性很强,主要的伤害手段是咬人,被咬后会出现不良反应,所以务必记住不要让自己受伤,在此基础上再进行目标的捕获。”宁随远迅速道“高德你去西面的商业街,焦副队你去南面的菜场和旧居民楼,剩下的区域交给我,行动。”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整肃的从巡逻车上取下配备的防具和枪械。
路阳守在一辆巡逻车里,他身上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作战服,那是廖鹏的。其实他很想跟着大伙儿一块儿出勤,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甚至连枪都不知道怎么开,廖鹏尝试着教他,没教会,后来只好给了他两根非常好上手的简易防狼棒用。
“只是四个人而已,高德大哥和远哥他们那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能解决了。”路阳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不一会儿,他就看见有血淋淋的伤患被城防员输送了过来,路阳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皮开肉绽的伤口,差点儿没被背过气去,当即就近联系了医疗车。
“什么暂时没有车”对面儿的回应让路阳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此处到医疗所的距离,开过去再开回来速度快一些倒也来得及“没事,我开车把人送过去吧。”
说罢他下车帮着那个城防员将几个伤患搬运进巡逻车,那个城防员显然还急着要赶回现场,路阳将那几个伤患简易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便钻进驾驶位发动了巡逻车。
跟着季家军待了这么久,他开车的技术突飞猛进,一路将车飙出商业区,红灯亮起,路阳不得不停下,他头一回一个人承担下这么重的任务,紧张的心脏怦怦乱跳。
红灯的时间在倒数,路阳一脚蹬上油门,刚要发动车子,倏地感觉脖子处一凉。
廖鹏的作战服与他而言还是太大了,领口处松松垮垮的有一些缝隙。
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惧感爬上脊梁骨,路阳几乎是瞬间就出了一身白冒汗,他头都没敢回,直接把卡在座位缝里的防狼电棒拔了出来,狠狠的朝后方抡了过去。
“哐当”一声,扒着他脖子的那双手松开了,路阳这才敢回头,他惊恐的发现那几个原本处于昏厥状态的伤患不知何时已经苏醒了,正在狭窄的后车厢内张牙舞爪,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那几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红白交错,瞳孔黝黑,森然可怖,若不是前后车厢隔着铁栏,路阳刚才恐怕已经被拽到后面去了。
“啊啊啊啊”路阳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下意识的就要弃车而逃,但他随后听到后车厢里有人在低微的呻吟着。
“救,救”
路阳强撑着扭过头,就看见有个年轻人被挤在角落里,额头上磕破了一大块,血一个劲儿的流,半睁着眼睛似乎还有些意识。
这种时候路阳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居然没有立刻落荒而逃,而是打开车门下了车,急奔过去将车门拉开,连拖带拽的把那个年轻人从里面捞出来,反身一脚将车门蹬上了。
“哐哐哐”车内的怪人们疯狂的撞击着车门,若干双手在车把手上摸索着,指甲与车门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们居然还知道怎么开车门
路阳害怕的都不知道害怕怎么写了,他架着那年轻人慢慢的后退,随后听到车把手发出了可怕的“啪嗒”一声,被拧开了
就在路阳以为那些怪人要从车厢内脱缰而出的时候,“砰砰”几声枪响炸开,子弹精准的点爆了那几颗头,血肉混着脑浆子飞溅。
“鹏哥”路阳一扭头,那种劫后余生的惊喜直接让他破了音,差点儿没屁滚尿流的跪下。
“草。”廖鹏三步并作两步追过来,骂了一句脏话道“你他妈运了一车妖怪要上哪儿去”
“什么运一车妖怪啊他们原来都是伤患伤患”路阳铁青着脸直跳脚。
“别跳,别跳我头晕”他架着的那个年轻人哆哆嗦嗦道“我要吐了”
“哎哟我操”廖鹏说“别吐别吐,我送你去医疗所早知道让那群城防员别他妈去支援了,哎哟处处是坑。”说着他将那年轻人往背上一背,顿了顿他警惕道“你该不会待会儿也变成那样咬我一口吧”
“别扔下我,别别别他们,都被咬了”那年轻人虚弱道“我不是我是被推的撞橱窗上了”
“被咬了才会那样儿么”廖鹏心里“咯噔”一声问“这别是什么传染病吧”
“我是新闻系的学生,我在做课题”那年轻人被颠的奄奄一息“我的课题名字是黄金纪年的生化危机”
廖鹏“我看出来你是新闻系的了。”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甘橘,胸口紧锁着一阵疼。
“妈的,什么生化危机,别他妈危言耸听。”他咬牙说。
正说着,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可怕声响,两辆疾驰的车轰然相撞,顷刻间热浪翻滚,油箱引发了新一轮的连环爆炸,根本连救援都来不及。廖鹏只能护着路阳连连后退。
“他们为什么开那么快这得二百码了吧”路阳回忆着那短短几秒钟的生死殊途,颤声道“又为什么突然变道啊”
“可能是急着想离开六区吧说了在家待着最安全就是不听。”廖鹏哑声道“真是他妈的裹乱啊”
两人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天。
不知何时起,上方蔚蓝的天已经变得雾蒙蒙的,死亡的阴霾已悄然笼罩了整个六区。
宁随远一路单枪匹马的冲上了写字楼,难以想象这种时候还会有那么多没有常识的白领在挤电梯,电梯门被挤的关也关不上。
“啊啊啊她过来了”有人尖叫着,人群中骚动更甚。
宁随远就看见那个脖子上结了巨大血凝块儿的化妆师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她身上的衣服有各种破口,多半是刚才被人反抗时用什么铅笔头美工刀等利器刺伤,可也只能看见衣服上的破口,身体完好无损。
宁随远二话不说,飞扑过去,手臂环过那化妆师的脖子,将她的头颅和身体反向扭转,“咔啦”一下用力拧断。
“啊啊啊啊杀人了”
“啊啊啊啊啊”
“不准吵”宁随远厉声吼道,他死死的勒着那化妆师断离的头和身体,感受着那具尸体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
那群嘈杂的小白领成功被他吓傻,一个个都蔫儿着安静了几秒。
“谁受伤了,自动站出来”宁随远抬起头,冷冷的望着那群堵在电梯口的白领,一字一句道。
那群白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开始疯了一样的互相推搡。
“他他被咬了”
“明明是你受伤了装什么装”
“他刚才跟人打架来着你看他都出血了”
“跟你说了这不算正当防卫要被判刑的啊”
“长官你抓他他教唆我这么做的”
“你放屁你长官你判他造谣罪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办公室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尽数爆发,宁随远被他们吵得头疼,电梯门是关了开开了又关,人头攒动不安。
就在那一瞬间,宁随远看到在电梯的最角落里,一个人慢慢的张大了嘴。
“不好”他神色大变。
然而却晚了,那人一口咬在了前面那个叽叽喳喳聒噪不已的小白领的脸上。
血泼漆一样溅出来。
“啊啊啊啊”
鲜血和惊叫声化作深水炸弹在人群炸开,他们互相推搡着蹦跳着就要往外冲,宁随远嘶声吼道“不要”他甚至来不及将一句话说完,电梯就在巨大的冲撞和震动之下猛地坠落下去,连带着好几个没来得及跨出来的人也跟着电缆一块儿掉下了楼。
死神的镰刀挥舞,割麦子一样一收一大串儿。
在意外的接连发生中,更加惨烈的惊叫声响彻天空。
那一瞬间宁随远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耳膜巨疼无比,他无法保持冷静,所有缜密的思绪都被打散他忽而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他不想一个一个的去分辨究竟谁值得救而谁不值得救。人类群体本身就是巨大的变数,只要投放一个不确定因素进入,他们就会自动的制造出各种各样的矛盾、麻烦
这样良莠不齐又不受控制的糟糕种群为什么要存在呢优胜劣汰活不下去的就让他们统统都消失好了
他不想管了本来他就没有这个义务不是吗
宁随远退开两步,避过一个个发疯奔跑的人,慢慢的抬起手,捏住了胸口的那枚领针。
坚硬的月之棱角将他的指尖抵进去,冰冷钝痛。
他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季珩的模样来。
身经百战、功勋累累的季处长一定无数次的面临过类似的极端情形,他号令三军、殚精竭虑的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
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他坚定不移的为这个种群、为了这个国度遮风挡雨呢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的通讯频段接通,路阳和廖鹏的吼叫声依次响起。
“远哥菜场那边的伤患有近百骚乱太严重了主城医疗所目前根本没有床位了”
廖鹏正急促的打着方向盘,路阳带着那新闻系的小伙儿坐在糊满血泥的后座,他们只来得及把几具尸体扒拉开,也顾不上恶心不恶心了“我们正在开车过去支援高德但是宁随远我也把话扔在这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有的人都在不断的变成新的行凶者我现在严重怀疑这就是生化危机生化危机你知道吗我们不能再把救治伤患放在首位了”
宁随远没吭声。
“我最心爱的姑娘我都亲手爆了她的头”廖鹏撕心裂肺的道“宁随远你懂吗”
“我他妈的知道但是”宁随远吼了回去,他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动着,胀痛难安,他短暂的按了一下个人终端上的“1”,在频道切换的短暂静谧之中默念着季珩,你快出现,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主,我扛不下这么多
只属于他们的私人频段内一片空无寂静,像是宇宙里的一个巨大黑洞。
宁随远呆住了,他的心在无限制的下沉,过度的喘息间,咽喉处都是干燥的血腥气。
这时他背后一个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发了疯一样“啊啊啊啊要死一起死啊啊啊”
宁随远欠身一避,他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身后,那人径直飞出了落地窗,雪花般的玻璃碎片四下纷飞,那人大半个身体都悬在高楼外,只一双手死死的攀着一截窗框。
宁随远一步步走过去,他冷冽的看着那个人,居高临下道“还这么想死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那人浑身发抖,鼻涕眼泪糊了一身“救救我救救我”
宁随远漠然掀起眼皮,他按了两下个人终端,切换频道。
“让个体医疗机构全部开放收治,相关人员注意自保”他顿了顿,吐字如冰“从现在开始,所有表现出攻击倾向的个体,一次警告无效,可直接原地击毙”
频道那一头数人震惊。
焦正祥打着哆嗦的声音响起“啊那要是一般的住民的话,也要”
“我再重申一次,不管他妈的是不是住民,只要表现出攻击倾向,警告无效原地击毙。”宁随远咬牙道“出了事我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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