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短促的浅笑声穿透零号拖长了语调的软绵撒娇,传进了群居在走廊里三个人的耳朵里。
护卫长脸色微微一变,原本气的发青发白的脸上在一瞬间又挂上了浅笑。
像川剧变脸一般,看的乡下来的穷小子零号啧啧称奇。
护卫长瞪了眼满脸看好戏的零号,脸上面对着小公主的浅笑,即使对方隔着障子看不见,也完美的无可挑剔:“请问发生什么了?”
倒是只忠诚的狗子。
零号搂在香奈惠腰上的两臂紧了紧,正打算在懒懒洋洋的撒个娇,脖领就是一紧。
感受到拉扯的力度,零号扁扁嘴,顺着脖领上的劲道退开。
香奈惠含着笑松开了扯着小少年脖领的手,曲起手指告诫似的敲了敲对方白洁的额头。
“好生有趣。”
障子内的少女声音还是悦耳好听,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那画作上面的圆润姑娘。
难道声音好听的人长相总会差一些?
零号忍不住又把视线投向了那遮蔽视线的障子,若有所思。
不对不对,香奈惠小小姐的声音也很好听,长的也是美人小小姐。
都怪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防贼一般防着他们,一眼都没给他们瞧瞧公主的模样。
“这么晚了,是我等吵到殿下了吗?”
护卫长不知道站在他身后直勾勾盯着障子的零号想些什么,只是满脸自责的朝着里面赔罪。
“都是些乡野村夫不懂规矩,叨扰到殿下了,我这就让他们离开。”
说罢,男人回过头看垃圾似把视线扫过零号,停在了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持着烛台,看上去优雅宁静的女性。
这真的是他见过最独特的女性了。
幽静典雅,是沾染了人间烟火的岁月静好。
只可惜,是个出身低贱的乡野剑士。
护卫长暗叹一声可惜,挑起嘴角语气却还算平和,没有面对零号的刻薄:“这位……蝴蝶小姐,守夜便由你和我一起执行吧。”说着,他扫了眼站在烛光昏暗里的黑发少年,脸上扫过一抹轻蔑:“不要让一个不知轻重的土孩子绕坏了殿下的休憩。”
零号对于对方对自己的轻蔑态度熟视无睹,可听着听着就不太对味了。
这个,人模狗样,油光满面的小白脸儿想要和香奈惠小小姐单独守夜??
你怕不是脑子里进了无惨。
零号眉梢抽了抽,刚想要出言嘲弄,便被一边的香奈惠截了话头。
“如此也好。”香奈惠还是温温和和的样子,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不过,我家的小孩子可要比我厉害多了,先生您却是舍近求远得不偿失了。”
零号到嘴边的话一股子全咽回了肚子里。
心里想的全是小小姐的夸赞。
原来在小小姐心里,我已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了呀。
在蝴蝶香奈惠的话音落下,原本阴沉着脸的小少年眼角嘴边都刻上了笑,笑吟吟的盯着香奈惠看,湛色的眸子里映着暖橙色的烛光,像是落满了夕阳的海面,熠熠生辉。
“哼。”护卫长却是终于把视线施舍似的丢在了零号身上,上下把对方打量一遍,又暗自嫌弃的转开:“你这么说,也是不行的,太太吵闹了,扰了殿下休息。”
蝴蝶香奈惠略一沉吟便应下了,总归是要留下一个人守着的。
她走到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零号身边,轻声嘱咐:“我在这守着,你去四处看看,别让鬼接近这里。”
夜晚,毕竟还是恶鬼的乐园。
零号满心的不情愿,可是他对上蝴蝶香奈惠温和的,似乎可以包容下一切的眸子时,又把拒绝的话全给吞下了,不情不愿的应道:“.…..那你要注意安全。”说着,他还恶狠狠的瞪了眼静立在一边,在他眼里已经又老又丑,比瓦里安的那只嫉妒章鱼还要让人想揍。
“好。”香奈惠揉了揉零号软蓬蓬的头发,给小少年那不羁的发丝按了回去,一松手,又蹦了回来。
“你也小心。”
*
零号磨磨蹭蹭,万般不舍的下了楼。
他心里不断咒骂着那个护卫长,把常年在佣兵底层混顿出来的各种脏言脏语挨个拿出来溜了溜,全堆在了那个丑不拉几的护卫长头上。
木质的楼梯在他走动间发出吱呀声响,令人担心会不会走着走着便一脚踩塌从上面掉落下去。
他没有拿灯,常年在黑暗里的任务让零号已经渐渐习惯了黑暗。
拐过一楼的转角,在一片连月光都照不进的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零号摸索着想要找到大门。
黑暗里的所有声响都微不可闻,他只能听见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移动间,零号凭借着记忆朝着应该是大门的方向走去,冷不防的脚尖踢到了不知名的物体,放出轻微的‘咚’。
在黑暗里如同雷响。
震耳欲聋般。
零号瞳孔微颤,深呼一口气,猛地回头,直勾勾的对上了一双几乎要挨在他脸上的眼睛。
那双眼睛纯黑色,眼白稀少,大的吓人。
他急急退了两步,才发现是这家旅店的奇怪老板。
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零号心思百转间,脸上却挂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呀,老板,您这是好久不见我了,过来和我叙旧?”
自从他上次拆了人老板大门之后,的确是好久没见了。
老板也没有那什么烛火,他直勾勾的盯着零号,一语不发。
那眼神像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
也不见之前的畏缩无措了。
零号暗自咂舌,心想这老板果然不正常。
他却不知这老板底细,对方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他却慢了好几拍才恍然察觉,这足够他死上几回了。
零号笑嘻嘻的,一脸的不正经。
在很有可能对敌不过的时候,果然要用话疗。
“老板您是在考虑这次给我这个好久不见的老熟人面个充满友情的账单吗?”
老板死死盯着零号的眼睛因为这句话,迟疑又缓慢的眨了眨。
“想得美。”他语速飞快:“你这个毛小子上次拆了我的门我还没有找你要赔偿呢。”
啊。
零号想起来他上次的确跑的贼快。
杀死鬼之后,急着回家,也没休息,赶着天大亮回到旅店带着没被黑走的东西屁颠屁颠跑了。
他聪明的小脑袋瓜一转,对着今晚格外吓人的老板诚恳到:“我肯定赔,看到这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大……哥哥了吗?”零号笑的贼甜,像泡了蜜似的:“你把账单记在他身上,在特别有钱,我们是好朋友,他会帮我付的。”
说着,零号又想了想,又开口:“我下来找点吃的玩的给他带上去,您看看有什么就给我吧,他会付钱的。”
臭不要脸的穷小子想,反正你说我是乡野村夫,那乡野村夫大人可没钱无赖的很。
那老板噎了一下,半响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咧出一个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吃的,我这里没有,倒是有玩的。”
说着,老板转过身走向柜台。
他这么一动,零号才看真切。
原本一直佝偻在柜台里的老板不仅仅是额头肿大,身形也格外矮小。
——像一个蜷缩着的般若鬼。
丑的格外辣眼睛。
零号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那老板慢吞吞的走回柜台,刻满皱纹的手在柜台上摸索半天,一盏油灯被他点起。
橙色跳跃着的火光照在他那张脸上,将惨白的肤色映的发红,干蔫的脸颊和又高又亮的颧骨额头形成突兀的锐角,蓬松脏乱的发帽子一般盖在那张丑的虚假的脸上,面如鬼怪。
可那双白日里总是充满惊慌的眸子却像是沉着旧墨,黑漆漆空荡荡。
“小男孩。”老板的声音嘶哑年迈,他扯着干蔫的脸皮,露出一个笑容来,把那张本就如鬼怪般骇人的面孔拉扯的更为可怖:“这个卖给你,很值钱的。”
他桀桀的笑着,声音像破了口的老风箱。
在他手里捧着一个呼,洁白如玉,绘制着的花纹在呼扇着的烛火里看不真切。
零号眯着眼睛定定的看了眼笑的不怀好意的老板,在分析了一下敌我差距之后,只能磨磨牙,上前接过了这壶,捧在手里,低头一看,脱口而出:“呀,这刻花,是不是不对称啊老板。”
那老板明显的嗤笑一声,看上去似乎很开心:“嗯,那便收你便宜些。”
“不用不用,照常收嘛。账就请记在那个大……哥哥身上吧。”他说着,将壶垫了垫,转身上楼。
这个老板总是悄无声息的,他有些担心是不是遇到同行了。
话说这个世界有佣兵吗?
零号捧着壶,脚步加快,想着快点离开这个不知名的老板。
想他那时候还拆了人家一个门呢。
话说这种白天畏畏缩缩晚上牛逼轰轰的家伙,倒挺像恶鬼,不过确实没有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什么那种专属于鬼的腥臭。
眼睛里也没刻字。
——该不会是个人格分裂吧。
零号暗搓搓吐槽,捧着这个花纹不对称,手感也不怎么样的壶,哒哒哒哒跑上楼,正跟下楼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护卫长撞上。
捧着壶的小少年猛地刹住脚步,歪着头看向脸色不好看的护卫长:“大叔你便秘?”
那护卫长本就不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像真的便秘了样,他恶狠狠的瞪了眼抱着一个丑不拉几的壶一脸乖巧的零号,眼球一转,笑了出来:“你的好姐姐被殿下叫进去聊天了,我无事下来看看你巡逻的怎么样了。”他说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抱着壶的零号:“没想到乡野村夫就是乡野村夫,一个破烂壶也宝贝的不行。”
对于每一个都可能转化为钱币的东西都向来爱护的零号撇了撇嘴,他垫垫手里的壶,眼神也没分给那个护卫长一分,专注的盯着壶瞧,像是在看这么绝世美人:“本来我觉着这壶有点不对称,现在再看来却是精妙入神。”他摸着壶壁,语气温柔:“果然,美丽都是要对比出来的。”
护卫长听着零号的话,先是一愣,他皱着眉仔仔细细瞧了瞧那壶,怎么看都是个低劣品,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臭小子在拐着弯骂自己。
脸色一瞬间气的发青。
“这壶粗劣低质,花纹胡乱描绘,既不对称又不美观,果然和你是绝配。”
他冷笑一声,几步向前逼近抱着壶一脸欣赏的零号,一把从对方手里将物件夺了过去,暗讽:“不过在低劣的壶,你也配不上。”
说完,他撇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零号扬长而去。
走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一声关门声后彻底消失。
零号听不见任何声响后才慢吞吞抬起头,相当愉悦的拍了拍手,无事一身轻的转身也离开了。
这种不知深浅的老板塞过来的东西,他可不想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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