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小雨,天便又凉了几分,李氏院子里的桂树开了花,那拉氏的正院里也能闻到。
钮钴禄清音站在庑廊下恭敬的等着,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珊瑚才从里面出来,笑着道:“福晋叫格格进去。”
钮钴禄清音立刻堆上一脸的笑,跟着珊瑚向里走,又低低道:“姑娘今日的衣裳好看。”
珊瑚笑的有几分倨傲,福晋赏赐的衣裳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个钮钴禄清音便是对着她一个丫头都如此巴结,又实在叫人瞧不上。
不过这位格格打去年进门到今日只怕四爷都不记得府上还有这样一号人。
珊瑚并没有答话。
进去的时候李氏也在,三阿哥还在那拉氏的院子里,李氏便如同长在了正院里时时刻刻的来,钮钴禄清音上前给那拉氏见礼,又朝着李氏福了福身子,李氏挑剔的目光落在了钮钴禄清音身上,嘴角是毫不遮掩的嘲讽,真不知道德妃娘娘是如何想的,这样粗笨的一个人竟然也抬进了贝勒府,难不成真如别人说的那样对四爷并不上心?
钮钴禄清音僵了僵,片刻复又带着些许卑微的笑容向着那拉氏道:“听说府上老太太要过大寿,奴婢便做了几十个荷包,到时候叫老太太打赏人用。”
那拉氏把东西拿在手里瞧了,竟然做的十分的细致,比针线上做的要好,她面上的神情便温和了下来,叫钮钴禄清音坐下来:“难为你做的这样精细。”
李氏瞧不上钮钴禄那巴结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道:“听说三井胡同的那个也是钮钴禄氏?”
那拉氏淡淡道:“都是钮钴禄氏不过到比不得,清音的阿玛是四品的典仪正经的富贵人家,家室清白,那里到贫寒了些。”
三井胡同的那个钮钴禄氏后宅里谁又不知道。
钮钴禄清音低低道:“但听说她哥哥今年也参加了科举,今日就是放榜的时候……”
李氏便又不痛快起来:“难不成谁想考谁就能高中?哪有那样好的事情?外室就是外室,上不得台面!”
她讨厌那些长的比她漂亮身边还有孩子傍身还比她年轻的,叫她想着,三井胡同的那个最好是永远不能生她才放心,这样想着她眼眸里不禁暗了暗。
才说着话,钱嬷嬷从外头进来道:“会试放榜,三井胡同的毓泰中了!”
李氏和钮钴禄清音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那拉氏身份尊贵还是淡淡的模样,嘴里道:“这样看来,咱们这位钮钴禄妹妹却不能叫人小瞧了。”
中了会试谁又知道会不会中了殿试,如果真的才华横溢呢?
皇上爱惜才子,尤其是满人中的才子,到时候若是得了皇上的赏识,在皇上跟前也排的上名的时候那外宅的那位据说貌若天仙的钮钴禄氏便真的不能在小瞧了。
从前看轻,说到底是因为苏婉的出身贫寒,可如果没有了这样的身份限制的时候,这样的女人便成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钮钴禄清音恨恨的想,为什么同样是钮钴禄氏,外面那一个就这样不同呢?
李氏那里垂眸攥紧了帕子,小片刻嘴角露出个怨毒的笑。
那拉氏仿若什么都没看到,摆手叫两个人都退下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隐约听得到李氏正在院子里跟三阿哥说话,又哭哭啼啼起来,那拉氏垂眸冷笑了一声。
无知的蠢货,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
珊瑚略等了片刻才在那拉氏身边低声询问:“福晋,咱们怎么办?”
那拉氏吹了吹茶碗里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道:“备一些银裸子和荷包送到三井胡同,务必要叫四爷知道。”顿了顿把桌子上刚刚钮钴禄清音的荷包拿过来道:“就把这些荷包送过去,对钮钴禄就说中举是大事,针线上的东西不够用,因见她做的好,所以暂时拿来用了。”
珊瑚应了是,心里想着这个钮钴禄只怕要把外边的钮钴禄恨死了。
可这,也是福晋乐见其成的吧。
长福一大早就去了贡院门口等着,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叫人送了回来。
苏婉便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也难免真心实意的笑起来,叫夏颖取了银子给了长福一个大大的赏赐,其他人也都给了赏赐,因此整个宅子的人都喜庆起来,到是姗姗来迟的毓泰看上去淡淡的,红着面颊挠了挠头道:“也还行吧。”
又抱着果果去晒太阳。
胤禛来的时候那拉氏的银裸子和荷包一并送了过来,荷包做的十分精致,胤禛看着微微颔首。
福晋是个妥帖的。
抱着果果掂了掂,觉得似乎又重了些,看她眼睛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健康,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把她交给了柳氏,叫了毓泰进去说话。
苏婉叫人上了老君眉,自己在旁侍候着。
毓泰若用的好,是胤禛的一笔助力,不管殿试最终如何,只要有他在,毓泰的前程差不了,但现在他要问问毓泰自己的打算,是想外放还是待在京城,在翰林院一点一点的熬出来。
毓泰回答的十分坚决:“自是在京城。”
这个毓泰看上去有些柔弱,但骨子其实跟苏婉一般,做事情都很果决,并不拖泥带水。
胤禛思量了片刻:“翰林院这两年人才凋零,在皇上那里到不怎么有排的上号的人,便是前两年的那个年羹尧到还是不错,这两年皇上要委派他差事,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原来胤禛早就注意到了年羹尧,所以将年氏抬进后宅是早有准备的事情吧。
苏婉把茶水捧给胤禛,胤禛接过去喝了两口,温和的对苏婉道:“叫下人收拾几道菜,爷一会和毓泰喝两杯。”
可见胤禛确实是很重视毓泰中举这件事情。
人都是现实的,苏婉只是个美人,和一个身后有个可以助力自己事业的哥哥的美人完全是两码事,就比如胤禛和那拉氏,即便胤禛有一日厌恶了那拉氏,但福晋那个位子也只会给那拉氏,因为那拉氏身后一整个家族。
苏婉笑的真心实意,明亮的晃得胤禛也忍不住高兴了两分。
酒桌上多喝了两杯,毓泰歇在了前头的院子。
胤禛搂着苏婉睡下。
对她的身体格外迷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探索,把她抱到西洋的穿衣镜前,叫她看着自己的娇
美,低低的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
她娇羞的无所遁形,紧紧的搂着他,他的喘息便又粗重起来,卖力的冲撞。
到午夜十分两个人才躺下,胤禛却清醒了过来,搂着苏婉摩挲着她光洁的脊背道:“爷是真没有想到毓泰能高中,剩下的就看他后日的表现如何了。”若是真中了前三甲,苏婉这里便将今非昔比,那时候她生下的儿子便是比着从前的弘晖也是体面的。
她又会养孩子,定能给他养出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来。
这样想着他心中难免也热切起来。
苏
婉依着胤禛轻声道:“哥哥中举自然是好事,以后也能帮上爷,爷就不用那么忙。”
或许是夜深人静,胤禛的情绪是放松的,苏婉这样说,他便低低的笑起来,用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道:“爷的傻丫头,你就这样满心满眼的只有爷?也不想想你哥哥中举,你跟果果往后便不一样了。”
苏婉抬头去看胤禛,眼里带着几许思索:“不同?爷是贝勒,果果是贝勒府的格格,要有什么不同?”
胤禛便认真的同她解释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养在深闺你阿玛和王氏又不教导你,你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怪你,如今中举,往后有个一官半职,别人说起来也说你们是书香世家,要高看一眼。”
苏婉立刻满心满眼都是笑容却还是道:“可我还是更看重哥哥能不能帮到爷。”
他的这个小丫头,总是一副赤忱之心,他爱怜的亲了亲苏婉的发顶,把她搂在怀里,又同她说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苏婉被养的不知事,放在外宅里还好,将来回了府里却容易吃亏,他若不多教一教,往后便要被人欺负了去。
“比你位份高的你自要尊重着,但也不能人家说什么你便应什么,那些跟你一样的,也不能一味的好脾气,若不高兴的,也要回敬几句……”
苏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胤禛低头瞧的时候她嘟着嘴巴正睡的香甜,小手还拉着他的衣裳。
他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他的小丫头慢慢的也要长大,那时候肯定会比现在更耀眼夺目。
他忽然之间有种养女儿的错觉。
胤禛第二日还是早上五点走的。
轻手轻脚的并没有叫醒苏婉,自己穿了衣裳出了门,苏婉年岁小,正是贪睡的时候,如今在外宅,倒不必将她拘着。
胤禛出了院门,苏婉便缓缓的睁开了眼。
胤禛第一次刻意的没有叫她起床侍候,从前的时候她是个宠物,到今日起她方开始成为了他身边的人。
所以人的内心都是现实的,即便胤禛或许并不承认这一点。
她顺着从前自己的形象装作单纯无知,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胤禛大男子的内心,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女人,有一日即便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也只会觉得自己哪里教导的不对,比别人都多了一层包容和宠爱。
这也是她的优势,因为她比胤禛小了十四岁。
她躺了一会便起了身,这两日叫毓泰都住在三井胡同,又打算把观音胡同三进的一座宅子收拾出来叫毓泰住着,跟额勒那边最好离得远一些。
等到殿试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毓泰都是要入朝为官的。
到时候也能有个体面的地方见人。
果果也到了又一次打疫苗的时间。
当初做任务,为了能够拿到足够的幼儿疫苗,她在一所医院里整整做了六十年的护士才集齐了她要的东西,这次打的是百白破疫苗,她把果果抱进了屋子里,下人都打发了出去,从芥子戒指里拿出来了疫苗和针管。
芥子戒指特别,东西放进去不腐不烂不过期,疫苗放多久都是管用的。
果果已经打过两次疫苗了,这一次苏婉刚给她用棉签消毒她便开始不安起来,好在苏婉做这个事情有经验,又快又轻,打完之后就把针管收了起来,果果委屈的瘪了嘴,但却没有哭。
苏婉心疼的把果果抱起来亲了亲,又给她喂了奶。
吃了奶果果就睡了过去,苏婉便把果果安置在自己身边,百白破的疫苗打了之后,百日咳,白喉和破伤风这些要人命的病果果就不用怕了,听说宫中的六阿哥从前就是为此丢了性命的,会威胁的别人的病,果果却是免疫的。
才要看书,夏颖从外头进来道:“李格格送人过来了,说是怕毓泰阿哥那里没人使唤,因此才送了人过来,叫主子千万不要推辞,别伤了姐妹的情分。”
毓泰中举,肯定碍着了李氏的眼,她得宠多年,渐渐的似乎也有些迷失自我,不知道轻重。
苏婉翻着一本书,垂眸看着,少有的认真,却又格外的吸引人,过了好一会,才吩咐夏颖道:“你叫人请了四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一件事情不能决断,叫他抽空过来。”
李氏的心思到不难猜,那两个丫头必定不是什么省事的,若苏婉真的碍于李氏的淫威叫毓泰用了,到不知明日的殿试毓泰还能不能去。
这样突兀的送了人过来,她完全不用,胤禛会心中怀疑,但她自然也不能用。
正好送给李氏一个小小的礼物。
苏婉正在院子里瞧着丫头们晒书,胤禛便来了,还穿着石青色的朝服,显然是从衙门来的,苏婉些微有些不安的迎了上去,替胤禛拿了马鞭道:“李姐姐给我哥哥送了两个丫头,我这里实在不知怎么办,留下来,我哥哥自己都没有地方安置,不留下来又怕李姐姐生气,往后姐妹之间生了嫌隙,也不好,因此才想请爷帮我决断一下。”
太子在毓秀宫打了十来个太监,皇上大怒,叫他看着给毓秀宫把宫人都换了一遍,他烦躁难耐,大刀阔斧的坐在了院子当中的太师椅上,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苏婉,她漂亮的面庞上带着难以决断的困惑,眼眸里又是对他绝对的信任和依赖,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是他。
胤禛忽然便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喝了一口茶,缓了缓,瞧见她白玉般的耳垂上明月一般的珍珠耳钉十分的赏心悦目,渐渐的人也松软了下来,没了刚进门时候的戾气,叫苏婉也坐在了一边,微一思索道:“这种事情你当从你哥哥考虑,他将要殿试,身边用什么丫头?万一因此耽搁了殿试如何,何况人心难测,你知道那丫头都安的什么心思?”他自己说着,渐渐的便觉得李氏似乎不怀好意一般,语气又冷峻起来:“这种事情你只记着,万事从最贴近自己利益的地方考虑,别人的心情如何都是次要的,好了,你也不用管了,人爷给你送回去。”
苏婉便又高兴起来,眼里又盛满了三月的骄阳,高兴的应了一声。
胤禛眼里沾了笑意,摸了摸她的发顶起了身,到了上了马摸着翘起的嘴角才反应过来,他竟是高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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