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那里抱着二阿哥坐在榻上,在黑漆的螺钿桌几上写了一会字,但二阿哥手上没有气力,写的字也不好看,又到了吃药的时间,李氏便格外烦躁,叫人把二阿哥抱了下去,自己歪在榻上,心里却想的是刚刚送走的两个丫头,她便等着看这个小丫头要怎么做,若送了回来,她便好好的到
四爷那里说一说这个心胸狭窄的小贱人,若留下来,那毓泰也不要想着去殿试了。
她冷哼了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
她又想起三阿哥,小小的人儿在院子里站着,看见他就往后躲,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一般,她这样想着又猛的坐了起来,不行,三阿哥今日她必须要回来,不然再过两日,三阿哥怕是要不认识她这个额娘了!
琴心慌张的从外头进来道:“人又送回来了!”
李氏微愣,到没反应过来,起了身撩起帘子站在庑廊下看,见苏培盛已经上了抄手游廊,身后跟着的正是她送到三井胡同的两个丫头。
她面色一黑,苏培盛已经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客套的笑,见了礼道:“爷叫奴才把这两个丫头送回来了,说格格要是时间多,不妨多操心操心二阿哥,三井胡同的事情就不劳烦格格了!”
胤禛可从来没叫一个下人在她跟前说过这样重的话,从前的时候便是有什么不满也是同她慢慢的说,细细的讲。
她面子上下不来,僵在那里并不说话,苏培盛到也不理会,又见了礼便退了下去。
苏培盛一走,李氏抬手就给了两个丫头一巴掌:“没用的东西!”
小贱人真是要气死她了!
竟然叫胤禛把人送了回来,把她的计划全部打乱,还说了这样一段话,一会整个后宅的人都要知道了,叫她颜面何存!
琴心连忙劝着李氏进了屋子:“您在外头,叫人瞧见了也不好,叫爷知道了不免又要生气,怕只怕爷那里也想着格格不安好心,这便不好了。”
李氏喘着气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您不若也跟福晋一般叫人又送了银裸子和荷包过去,就说原不想跟福晋送的一样才送的人,但既然用不着,就还是送一样的东西,这样子也显得您是诚心诚意的帮忙,并不是别有用心的送人。”
李氏思量了片刻,却忽的冷哼一声道:“难不成我还要巴结那个小贱人?不必了!什么也不送,我就不信爷会把我怎么样?”
琴心苦口婆心道:“爷自不会把格格如何,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样的小事多了,时间一久,难免叫爷……”
李氏却不听,又歪在了榻上,琴心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想着格格这两年没了从前的小心谨慎做事情实在是大意了些,这样子下去怕是不好……
过了小片刻,李氏忽的睁眼道:“你叫王冬在外头找两个人,叫马车受惊……”
琴心瞧着李氏眼底的黑暗不禁打了个寒颤,垂头低低应了一声。
三井胡同苏婉这里,早把李氏那些事情丢到了一边,早早起来收拾了一桌子干食叫毓泰吃的饱饱的,到时候不至于总是要出恭,但也不至于饿肚子,一整日的殿试到时候也有气力坚持下来。
胤禛叫苏婉回去,自己亲自送着毓泰到了宫门口,到没有一起进去,叮嘱毓泰道:“你是满人,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差不了,所以不用紧张,寻常心就好,爷就不送你进去了,免得叫人议论。”
毓泰拜别了胤禛,跟着众人一起入宫往保和殿去。
他看着文弱,却是个心态十分好的人,胤禛怕他紧张,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紧张,顶着一张娇美的容颜引得旁边的人多看了两眼,随着众人一起进去,在保和殿外等着,直到太监出来叫众人按号依次进去并对号入座。
毓泰坐了角落的位置,笔墨纸砚也是早就备好的,就放在黄花梨的案几上,等到考官讲了两句发了考卷,毓泰仔细看过,脑海里的东西翻了几翻,提起笔就开始写。
并不知道康熙和太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太子跟在康熙身后巡视,终于注意到了毓泰,保和殿里的雕梁画栋似乎都黯淡了下来,他愣了半响问身边的人道:“这个是?”
“满人,钮钴禄毓泰。”
康熙听见了,知道毓泰是个满人,特地到毓泰跟前看,见他文思流畅,引经据典,十分的有学问,又见他品貌出众,心中难免偏爱了两分,站在那里看的时间便有些久。
毓泰浑然不觉,他后边的考生却遭了秧,吓得哆嗦了半天,最终眼一番晕了过去。
康熙到温和,叮嘱小太监道:“别吓着了他,等他缓过来在送他出去。”
在回头看毓泰便越觉得确实是不错。
马齐张廷玉等几位阅卷的考官瞧见了,心中便也有了数。
到了傍晚,考生们交了试卷,跪谢了康熙,自此便有了个天子门生的称号,便是中不了前三甲,但也都算是功成名就了,出了宫一片欢喜。
胤禩接的毓泰,看他还是文文弱弱的样子,但却比旁的人都有精神都闲适,笑着同他并肩而行道:“今日可饿着肚子了?”
毓泰笑道:“早起吃的太干了,这会子到有些渴。”
才说着话旁边的孙景就捧了茶过来,毓泰微红了面颊喝了一碗茶,那边长福姗姗来迟,擦着额头上的汗道:“今儿的马车在路上受了惊,因此来晚了……”
胤禩眉头一皱,转身对毓泰道:“走,上爷的马车,爷送你去三井胡同。”
毓泰想着胤禛和胤禩兄弟两个之前牵扯颇多,如今为了妹妹他也该避嫌才是,便摆手道:“不用了,刚才受惊,这会子却是好的,不好总是劳烦八爷。”
两个人正牵扯着,后头又来了个白净的小太监,笑眯眯的问:“这位可是钮钴禄毓泰?”
毓泰应了一声。
胤禩却瞧见这个是毓秀宫的人,眼眸一暗,便听得太监道:“四贝勒正在毓秀宫,太子听说了您学问极好,因此想要见上一见。”
听说胤禛也在,毓泰便应了是,又向着胤禩抱拳便跟着太监又进了宫。
胤禩站在原地瞧着毓泰的身影全数没在了黑夜里,仿佛是被怪兽吞噬掉了,他站在原地半响,一步也走不动,好一会才道:“去毓秀宫!”
苏婉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难免担心,李氏那个人这几年是十分张狂的,保不齐又要做什么事情,她便又叫绿珠出去道:“叫老王头去宫门口打探打探,怎地现在还没回来。”
正好张德忠过来传话,笑着道:“四爷叫奴才回来传话,说是他跟毓泰都在毓秀宫里,叫小主子不要担心,早早歇息就行。”
竟然是在毓秀宫中,可见毓泰这次是十分出众的,苏婉松了一口气,叫夏颖赏了张德忠几两碎银子笑道:“公公拿去喝酒。”
张德忠笑容里多了两分真切,恭敬的行了礼退了出去,心里想着外头巴结的多是苏培盛,像这位小主子这般对他客气的到没有,这个情谊他记下了。
等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夜都深了,胤禛回不去贝勒府还是宿在这里。
李氏等到第二日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动静,琴心从外头进来回话道:“说是毓泰根本就没有坐上那个马车,回来的时候是太子派人送的,王冬瞧见了早早就躲开了,不然真出了什么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氏这里懊恼的不行,瞧见桌几上的小玩偶,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便起身换了衣裳,带着一身的士气,又去找那拉氏要儿子。
又过了两日殿试放榜时才是真热闹。
毓泰还在那里抱着果果举高高晒太阳,宅子外头忽然传来喧闹声锣鼓声鞭炮声,果果吓的打了个哆嗦,毓泰埋怨道:“谁家这般吵闹,叫长福出去说两句。”
苏婉好气又好笑,叫柳氏抱着果果到屋子里面躲着,又叫夏颖拿了银裸子荷包出来,把毓泰推到前面去道:“这是报喜的人来了!”
毓泰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报喜的人欢欢喜喜的喊道:“给探花郎道喜了!”
长福在旁边兴奋的发着银裸子赏着荷包外面的人将整个宅子围的水泄不通,官差给毓泰披挂上,把他推上了大马,喊道:“探花郎,游街了!”
众人又簇拥着他往外走去,比过年还要热闹。
苏婉坐在后院里听着前头这样的动静,心里觉得酸胀又觉得满足,从这一刻起她兄妹的命运便开始截然不同,将来便是年氏的人也不能轻易动了她的哥哥,而她有一个探花郎的哥哥在后头站着,她便不是那些人口中讥笑的贫寒外室,上不得台面,她的孩子也将会高人一等。
贝勒府里那拉氏的屋子里不知觉的聚了整个后宅的女人,宋氏是宅子里资历最老的,但生了两个女儿都夭折了,寻常的时候并不怎么说话,她感叹的道:“竟然是探花郎。”
是呀,竟然是探花郎,清朝建立至今,满人的探花郎倒是第一个,皇上那里必定是器重的,这个外宅的钮钴禄便是飞黄腾达了。
那拉氏却笑的喜气洋洋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毓泰是自己人,往后爷那里也能得个助力,爷高兴了,咱们自也要高兴!”
胤禛那里高兴了,三井胡同那个就得意了。
众人却也要随着那拉氏的话应是,面上都高兴起来,那拉氏那里要送一份贺礼过去,几个格格这里自也要送,大家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却只有自己心中知道何等的嫉妒,何等的不忿。
胤禛到三井胡同的时候,苏婉挽着个髻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正一针一线的给胤禛做衣裳,她垂着眸,低着头,纤细白净的脖颈犹如白天鹅一般,安静的坐在秋光里似是惊艳了整个秋日,见他过来,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微微笑着站起来行礼,娴静美好,仿佛跟外头的喧嚣丝毫没有关系。
胤禛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拉着她坐下来,柔声同她说话:“叫人给毓泰多准备几身衣裳,外面的宅子也收拾起来,皇上和太子都很赏识他,想要叫他在翰林院做侍读学士。”
这可是莘莘学子们梦寐以求的官职,从这一步开始的人,往后必定是封疆大吏。
胤禛没说的是因为毓泰的缘故,太子那里对他十分的友好。
他怕苏婉不知道侍读学士的意义,便又细细的讲解了一番。
晚上宫里还有琼林宴,胤禛又去看了看果果便走了。
苏婉抱着果果在院子里坐着,不自主的看向了远处,眼里是明亮的光。
自毓泰中举后,她和果果便开始脱胎换骨,从前一辈子也不过一个没名分的侍妾,到这一次进了宅子怎么也会是个上了玉牍的格格,到那个时候在生下孩子方是稳妥的。
她垂眸坐在庭院里一针一线的做着衣裳,秋风吹过树影婆娑,满园菊花飘香,她的财富在积攒三年回去便有足够的财力支持,那时候店铺都上了正轨,她便是不常出去也都是妥帖的并不用她多操心,那会哥哥的优势渐渐凸显,她在后宅里才能挺直了腰板生下儿子。
她要的从来不止复仇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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