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了一些关于江家的家长里短,得知这江家是靠行商起家,等到江老爷这一代已经家大业大,在汴京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户人家了。
只是凡间重农轻商,哪怕再家财万贯,没有一官半职在身总归是低人一等。江老爷同江夫人鹣鲽情深,只娶她一人再无纳妾。江宴又是家中独子,自然承担起了科考的重任。不过这江宴倒也争气,一举过了乡试、会试,只待明载的殿试。
听到这儿白樱不禁皱眉:“你说江家是做生意的,你们凡间不许女子抛头露面,江宴又一心读书,那江家的生意由谁来管?”
江宴的贴身小厮道:“内账多半是由夫人帮老爷分担,老爷无兄无弟,只有一个远嫁的妹。这些年夫人的母家娘舅也有帮衬着,等到老爷过世外账铺子的就大多都交由娘舅打理了。姑娘,实不相瞒,为此少爷私下里还有些牢骚,只是不敢同夫人顶嘴罢了。”
“那少夫人,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她不管吗?”
“少夫人闺名奴才们不太记得,只是偶尔听少爷唤做阿阮。二位姑娘想必不是汴京人,你们有所不知”
他们三人正在江府中边走边聊,眼见此刻正经过江宴和夫人所住的东厢房,那小厮赶忙左看看右看看,确保附近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音道:
“这阮家从前可是做官的,夫人的父亲阮大人在朝中一度官拜四品,两袖清风,是个百姓公认的好官。可惜交友不慎,阮大人与其同朝为官秦大人犯了龙颜被判了满门抄斩,阮大人竟冒死为秦大人求情,不仅没求成,还被打了几十大板,最终惊怒交加一命呜呼了。
“阮夫人心中悲戚,不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一个独女,就是咱们的少夫人。老爷看她孤苦无依,就让少爷把夫人娶了回来,照顾有加。”
“照顾有加?”白樱心里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戳穿:“我看是江家贪图阮家的名声吧?江家既然这么想为官,自然是想娶一个官家女子,虽说是主人接连亡故,阮家却是清誉声名在外,愿意在官场帮一把的故交自然不在少数。况且那阿阮容貌清秀举止文雅,江家这是一举两得罢。”
“这、这……”那小厮见被白樱猜到了大概,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白樱从前是不会这么揣度人心的,若非昨天亲眼见到那夫人和乳母是如何欺负阿阮,保不齐她就真的信了。
才来凡间短短几天就染上了这么多花花心思,白樱苦恼地甩了甩头,两根小辫儿不小心甩到了玄清上仙肩上,对方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像甩什么虫子般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走吧。”
马车一路向北,大街上又已经摆出了各种四处飘香的蒸食晚饭,白樱一路上都在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一边忍住吞唾沫一边想晚上这江家会准备什么吃食。最好是八菜一汤,四荤四素,荤的里红烧狮子头是少不了的,汤要解暑的绿豆雪梨汤……
正想得出神,正在同车夫坐在车前的驾马小厮突然钻了个脑袋进来,差点和白樱撞个头碰头,白樱赶往往后一退,就见那小厮不好意思笑了笑,转而将手中的两把香递给了白樱,道:
“二位姑娘,马上就到上仙庙了,姑娘且把这香好生拿着,进去时候先拜了。人们都说在这上仙庙许愿,灵得很呢。”
白樱看着手中的香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玄清上仙:“你让我们二人拜上仙?”一想到玄清上仙举着香虔诚地拜自己的塑像白樱就觉得好笑。
小厮看她调侃的表情,一拍脑袋道:“呦,看我这脑子,二位本就是神仙姑娘,哪还用得着拜仙。”
说话间马车停稳当了,三人下了马车,汴京地北少山,这上仙庙更是平地起庙,未用爬山,走了几步便到了庙门。整个庙宇是黄墙红瓦,庙中古树青翠,檀香气息淡淡飘出,给人一种宁神静心的气息。
此时百姓的确已经不太多了,白樱他们行了礼入门,有恰好迎面出门的百姓见她们二人既未持香,面上也丝毫无拜仙的诚恳之色,不由地皱了眉头多瞟了几眼。
绕过院中的炉鼎,跨入正殿,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白樱立马失了兴致。这几尊塑像五位上仙虽然姿势各异,好歹还不缺仙风飘逸之姿。但这相貌可就有差别了。
玄冥上仙白发老者、玄彦上仙中年美男,玄灵玄雅上仙是青年模样,这四位都是既符合了年岁样貌又对上了十之八九,唯独这玄清上仙,堪堪只是能看出来是个女子,若硬要说像也只是朱唇同下颌有几分相似,玄清上仙的那双清冷的凤眸却是半点都没画出来。
也不知道这凡人用的是什么涂料,白樱总感觉色彩也怪怪的。
没好气的一转头,看见玄清上仙正戴着面纱在饶有兴致的仰头看着塑像。白樱赶忙拉了拉玄清上仙,悄声道:“上仙,你比这个美多了。”
玄清瞟了她一眼,淡淡抽出袖子负手在殿内四处打量起来。本来还有几个正在拜香的,见她们这般不敬,想出言训斥几句却也实在不宜在此处发怒,狠狠瞪了一眼白樱和玄清一眼后愤愤地把香插上,走了。
白樱心里苦笑不得,倘若告诉他们自己瞪得就是方才虔诚跪拜之人,估计得后悔好几月吧。
等到最后一个人走了,玄清也将正殿地打量差不多了。殿外夕阳光洒进正殿,半间屋子几乎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
白樱忍不住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小厮,一脸别扭问:“小方我问你,你们是如何得知这五位上仙的样貌,又是谁把像塑成这样的?”
小厮道:“呦,神仙姑娘有所不知,这五位上仙都是在人间显过真迹的,祖上有幸见过之人无不大喜过望,赶紧把这上仙的样貌或写或画,传到今日就成了这样,怎么样,姑娘是否见过五位上仙,这画的可像?”
白樱歪着脑袋:“最美的一位不像。”
小厮正要赔笑说什么,只见玄清上仙突然走过来问:“你可还记得,那日江宴来拜庙时,站的是什么位置?”
白樱看她秀眉轻皱,也不知是何意,小厮也不敢怠慢,赶忙把玄清上仙引到左侧蒲团的微微往前一步的位置道:“奴才记得清楚,那日公子是在此处拜的。”
玄清微微颔首,不再多语,站在小厮说的位置,负手抬起头,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塑像。
白樱不明所以,赶忙也跟着站在她身边,双手微微握拳,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塑像。
整个大殿一时间静的像老僧入定,只见夕阳的余光随着日头西沉一点点往从西向东洒进殿内,最东侧的玄雅上仙塑像最先披上了一层金光。
夕阳下沉的速度快的很,不一会儿金光就打到了最中间的玄冥上仙身上。白樱越发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等到日光全部扫到最西侧的玄清上仙塑像上时,白樱一时惊得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只见面前方才还是那般模样的塑像,经夕阳光的照射,脸上的五官,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的色彩竟发生了奇异的折映变化,金光照耀下,站在此处看去,座上的塑像的容貌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这、这……”一旁小厮也看得呆住,二人一齐又停滞了片刻,等到日头继续西沉,阳光从这间大殿几乎完全消失的时候才回过神。
白樱像鸟一样努力地摇晃了两下脑袋,环顾了大殿一周,睁着眼睛问:“清、清姐姐,莫不是哪位神仙在附近施了仙法?”
说着又努力吸了两下鼻子,苦恼地发现别管是仙气妖气,自己真的是什么都没闻到。
玄清一手摩挲了一下腰间佩剑,片刻后才转头,淡淡瞟了一眼她:“若是真有神妖相助。她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白樱:“谁?清姐姐难道已经猜出来那江宴是如何疯的?”
玄清道:“先前她们说,江宴自从六日前从上仙庙回去就发了疯症。而你又说早在半月前他就行有异常,像是在害怕何物。那么试问,能让一个本就害怕着什么东西的人突然吓疯的原因,是什么?”
“一定是看到了那个让他害怕的东西!”白樱答。
玄清微微颔首:“不错,所以我想,那日在上仙庙中,他定是看到了什么。方才一进庙门你便说除了玄清上仙,其他四尊都很像,我便觉得有些意思。四处打量过后并未发现有其他不妥,况且,一个人来拜仙,想来也是一心一意盯着仙像。”
“所以清姐姐就断定那‘玄清上仙’的塑像有问题,专门等着夕阳光照过来的发生变化的那一刻?”白樱简直都要开始怀疑玄清上仙是不是恢复仙力了。
哪知玄清上仙微微摇了摇头:“凑巧。”
“……”
“我不过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模仿了江宴的所做作为。因此,见到同样的情景,也不足为奇。还有”
她接着冲玄冥上仙的塑像扬了扬下巴:“他的眼角本有颗黑色的痣,方才夕阳照到脸上时竟几乎消失不见。如此奇怪的漆料,我倒是想看看照在其他人身上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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