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释从宫廊上负手而来。
对方穿着正式的玄底朱绣巫袍,姿态尊贵,身后跟着一长列的白衣祭司。其中一名祭司正是上次给他下巫呪的青年巫人,众祭司之中他个头最高,也最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眼神看到谢怀尘时,微微皱眉。
“无相?”云释对谢怀尘的出现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按理,谢怀尘此时应该在神宫里养伤。
神蛊一看见云释,立马哭唧唧地扑进主人怀里,声泪俱下地拿自己断翅比划。
云释听了半晌,安慰道:“你的蜕皮期也快了,到时就有新翅膀。”
神蛊却不依不饶,指着谢怀尘啾啾啾,也不知是在骂什么。云释不满地拍了它一下,它这才闭嘴,不情不愿地钻回巫铃,铃铛上仍然摇着两根愤怒的小须须。
谢怀尘见神蛊总算消停,这才开门见山地对云释道:“我来是讨剑,把双剑还给我。”
真正的云无相从不用剑,也不会剑术,但谢怀尘说来就像呼吸一样平常,全然不怕揭穿。云释迟疑了一下,直觉哪里不妥,但属于仙人之境的干扰让他很快释然,似乎自己的弟弟就是用剑的,还拥有一墨一白两把剑。
云释负手道:“那剑就在祭使处,你……”
话未说完,身后忽有质疑声:“是你?”
一言,所有人目光皆集中在那名说话的祭司身上。云释漠然看向属下,对方此举是为逾矩。
说话的正是谢怀尘认识的那名青年祭司。对方并不见怯,反而向云释行礼:“大巫,您是否记得前几日属下向您提起的神箭手。”
云释略有所悟,示意属下继续。
“属下是在白姑城遇见的,那箭上附有极强的剑气,今日所见,与祭使的剑气九成相似。恐怕那日的神箭手……就是祭使。”
说到这,青年祭司犹豫地看了眼谢怀尘,似是不信。
闻言,谢怀尘也开始仔细打量对方。前几日他确实在白姑城与一守备人射过箭,箭上的确有他的剑气。但他没想到当时的守备人竟就是这名青年,而且对方气息沉稳,败了他一箭却没受伤,还有几分实力。
审视的目光落在谢怀尘身上。真正的云无相,无论修为还是箭术都上不得台面,一直被族人忽视。但那日白姑城射出的一箭,气势磅礴。
云释沉吟半晌,终于朝谢怀尘招手:“无相,过来。”
谢怀尘看了下他神色,似乎并无恼怒或怀疑,于是走过去,祭司们纷纷为他让道。
云释拍了拍他肩,忽然一笑:“不必拘谨,身为巫族正统,越强,越好。”
说罢,领着众祭司和谢怀尘往另一条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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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尘原本是来讨剑,结果因为一个插曲,反而莫名其妙跟着云释走了。众人穿过三道传送阵,每过一道便有数名祭司留下。待到只剩一名祭司,便是方才指认谢怀尘的青年巫人。
青年巫人担忧道:“请大巫容属下随行。”
云释:“你留下,无相同我去。”
随后便与谢怀尘消失在传送阵的华光之中。
这次的传送地点是一片寂静的山岭。之前都在极隐密的密室,这次却在山外,看来是到了目的地。谢怀尘抬眼看去,周围山峦云集,此地只是不起眼的一座偏峰,崖边一座闲亭,亭外几棵古松,倒有几分萧寂。
云释从容走向闲亭,谢怀尘跟在后面。
“厌越是巫族最好的神箭手。”云释忽然道,“你赢了他,神箭手之名要换人了。”
谢怀尘默了下:“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
他能看出来,云释本来打算和那个叫厌越的青年巫人过来,但中途换了他。
云释在闲亭中坐下:“今晚我要等一个人,只有巫族最强的神箭手才有资格与我见他。”
“谁?”
“剑尊。”云释指了指西边的苍穹,夜幕中有一条纵深的黑线。
这时谢怀尘才惊觉这条黑线的来头。这条线自来到浮黎他就见过很多次,但一直没有上心,今日细看,终于想起它不是一条线,而是一道遗留百年的剑痕。
此剑痕出自剑尊。
剑尊,出身西极,极少现世,唯一一次现世便是与天君论剑。论剑之中,剑气划破苍穹,留下一道剑痕,历经百年而不散,从此成为世间传奇。
“剑尊是我巫族的盟友,极少露面,此次是与他做个交易。”
云释语气平淡,谢怀尘心中却掀起波澜。剑尊他知道,虽然说得玄乎其玄,但就只是本书一个小小配角,配到什么地步?连脸都没露过。其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个背景音,告诉读者浮黎有很多大能。
没想到一个只有一句话戏份的配角竟然和巫族有联系?
他忽然觉着,表面上浮黎还是他笔下的浮黎,但底下不知有多少暗线纵横交错,形成他不知道的深海。
两人坐在亭中等。山风呼啸,孤月高悬,待月光照得峰顶一片透白。
人来了。
夜空之中飘来一顶轿子。轿子由四名轿夫抬着,皆是御风而来,轿夫们穿着月白色衣袍,落地很稳。待将轿子停下,轿夫们垂首而立,为首的向云释拱手作礼。
“云巫主,幸会。”
谢怀尘埋头喝茶。闲亭里有桌椅,自然也有茶具,他透过袅袅茶烟去看那顶白色的轿子,心里有些不安。
白轿出现时他就探出神识,四名轿夫都是元婴修者,至于里面那位,什么也没探出来。轿子里确有一人,气息如徐凉的山风,不见半点灵力。
但这显然不对。
没有灵力,要么是凡人,要么是他境界不够,对方是同境以上,他探不出来。
锐利的目光落在轿帘上,谢怀尘佯装喝茶,全身气息隐藏近无。
双方皆作揖拜见,惟有那传说中的剑尊稳坐轿中。云释也不生气,反而客气道:“听闻剑尊博闻广识,谢氏的青龙山大阵天下第一,不知剑尊今日可带来了破解之法?”
一言,谢怀尘猛然抬头。
轿中人似乎早有准备,轿帘微微掀起,一道白光自轿内飞出。云释伸手接住,竟是一颗光滑圆润的灵珠。灵珠约半掌大小,表面看平淡无奇,用灵力催动之后竟有符文涌出,符文中又暗藏凌厉剑意,迅速向四周扩散。
“剑符?”云释一惊。
为首的轿夫解释道:“此为符珠,其中封印着尊上一缕剑意,可扩散百丈距离。云巫主只需派人将青龙山围住,各自持符珠催动,大阵可破。”
说罢,另有两名轿夫搬出一口箱子,打开,其中装满整整两百颗符珠,足够笼罩整座山域。
见此,云释不禁起身,赞叹道:“好,剑尊之名天下第一,小小的青龙山想必不在话下。只是不知这符珠价值多少?只要剑尊开口,巫族必定如数奉上。”
轿夫拱手:“云巫主客气了。天道之下,尽皆友邦,此次伐谢,西极愿尽绵薄之力。”
云释走出亭外,也向白轿拱手:“多谢剑尊,他日西极若有难处,巫族必鼎力相助。”
两方相谈甚欢,谢怀尘却是听得暗自心惊。从这场交谈来看,巫族是准备讨伐谢氏?而且参与这场讨伐的不止巫族,连西极这样偏僻的势力都来掺和一脚,可见此次伐谢声势浩大。
难道主角……气数已尽了么?
思索间,轿夫们也已重新归位。为首的轿夫在轿子旁躬身,似听轿中主人说着什么。过了会儿,那轿夫又恭谨地回到亭前,目光却警惕地落在谢怀尘身上。
“云巫主,且慢。”
双方皆停下动作,谢怀尘也看了过去。
轿夫指向谢怀尘:“尊上怀疑巫族是否真的有诚意结交,否则怎会带一个伪装之人过来?”
话落,一股清冷的威压从轿子里荡开,笼罩了闲亭。山风骤止,飘落的松针悬停在半空,亭中桌椅渐渐出现裂痕,云释身形一僵,后退了半步。
剑尊的威压极其突然,又极其恐怖,远远超出元婴修者的实力,云释艰难启唇,却说不出一字。
而谢怀尘泰然端坐亭中,竟也不打算解释。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云释只后退半步便稳住身形。五指按在石桌中央,一条条垂直的巫祝忽然出现,将两人笼罩。
周身压力减退,云释一袭黑袍挡在谢怀尘身前,冷冷道:“他是我弟弟,巫族的正统嫡脉,岂容你们西极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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