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那日午后,阳光明媚、落木萧萧。

    难得一个好天气,众人都出去玩儿了,只林琅玉因吃了午饭犯困,独自趴在桌上小憩。

    他本是怕林琅玉怕桌上着凉,因此特地回来给他披件衣裳,只是见到在日光中酣睡的少年他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了。

    天高云淡,秋风起,院中的那棵木芙蓉落红纷纷,一片红色的花瓣从窗外飘进来,正好落在了林琅玉黝黑的发间,他的嘴角噙着笑,想必做了一个好梦。

    林琅玉从未穿或者戴过红,他的衣裳大多都是素色,猛然一点红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真人点了凡间的胭脂,少了几分孤清,平添了几分风情。

    那时他像是着魔了,满脑子都是将眼前的人占为己有。

    这个人是他的!从这人满月开始他俩就一直待在一起,自己看着蹒跚学步、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从一个玉娃娃长成眼前这个入谪仙般的少年,他脖子上挂玉的那个赤金螭的嵌宝项圈还是自己送的!

    那……那理应是他未来的王妃之物,如今在这人身上已经戴了十多年了,这人如何不该属于自己?

    这么想着他便鬼使神差的朝着林琅玉的唇吻了下去……

    凉风惊碧水,残云卷落红。

    在双唇触碰的刹那,贤枢猛的回过神!他环顾四周,幸而无人撞见,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似的,他慌忙的将衣裳披在林琅玉身上,逃似的离开了。

    当夜,他便做了一个梦,梦里红帐、红烛,还有一身红衣倚在床头看着他嘴角噙着笑的林琅玉……

    “王爷?”连翘轻唤一声将贤枢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嗯?”

    “夜深了,该睡下了,明儿虽说不用去学里,但陛下不是说早朝后找您有事儿吗?”连翘答道。

    他家王爷自用完晚膳便坐在这儿看书,可看了两个时辰,蜡烛都剪了好几回了,书一页都没翻!连翘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是因今日王爷和林小爷同南安郡王世子闹了一场,房先生报给了陛下,所以王爷是怕明日被陛下训斥?

    想到这儿,连翘觉得自己应该宽慰宽慰自己王爷,于是他说道:“王爷可是为今天的事儿担心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

    “嗯?”贤枢漫不经心的翻了翻书,“我担心这个做什么?先不说我没做错事儿,就说是我错了,皇兄还能为这点儿小事打我板子不成?若是如此,那我就将他上回偷溜出宫逛花楼的事儿告诉我皇嫂。”

    连翘听了,不觉汗颜。

    说罢,贤枢将手中的书朝着桌上一扔,接着起身打了个哈欠,往外走:“这书谁写的?看得人直打瞌睡。”

    “夜深了,王爷是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了。”连翘连忙跟在贤枢后头,焦急道,“王爷您这又是要去哪儿呀?”

    “荣国公府。”

    “什么?!”连翘惊得手中的拂尘差点而没拿稳,“王爷!这、这么晚了,您去荣国公府干嘛?深夜前去拜访,这不合礼数呀!”

    “我又不是去拜访那几位大人的,我去寻玉哥儿。”贤枢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说道,“你赶紧备车去,再叫上几个侍卫,抬一架云梯。”

    “云、云梯?王爷您要云梯干嘛?”连翘一路小跑的跟在贤枢身后,疑惑道。

    “翻墙。”

    连翘:“…………”

    月色溶溶,此刻还下着雪,雪映着月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林琅玉窝在锦被中,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儿让他脑子里乱乱的,翻来覆去一个多时辰也没睡着,最后他干脆不睡了,打算去外头走走,于是他披上衣服悄悄起身,绕过外间守夜的丫头,来到了院中。

    月下细雪纷纷,院中的那棵红梅已是含苞待放,这棵梅树是当日他们家刚住进荣国府,王爷派人送过来的。

    梅树种在院子中央,一边是林琅玉的屋子,另一边儿是文曲星的屋子,此刻文曲星屋子里烛光还亮着,想来此刻他还在温书吧。

    说起来,文曲星以后定时要考进士、当状元的,他也确实有这个本事,小王爷就不用说了,段子真虽说平日里贪玩儿,但人家家里是有王位可以继承的,而自己感觉什么本事都没有。

    林琅玉信步走到树前,伸手戳了戳树上染雪的花苞,心里想着今儿杜晟的那一袭话。

    他觉得奇怪,当今一边说着龙阳之好上不得台面,一边儿却有时兴养“书童”、结契兄弟,他和小王爷在旁人眼里是不能有什么的,若有那便是大逆不道,但宝玉和秦钟两个在旁人眼里却算得上是一段“佳话”,真是矛盾极了!

    不过,他和小王爷本就没什么,上辈子他也是和女孩子谈过恋爱的。

    想着,林琅玉拽下一个红梅花苞用手碾碎,一阵清冽的梅香萦绕在鼻尖,明明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却惹得他心里一阵烦躁。

    这时,只听墙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的院子墙外便是宁荣街,他母亲觉得紧挨着街吵得很,让他换个院子住,但他喜欢这份热闹,喜欢这份烟火味儿,所以执意住在这儿,贾夫人无法也就任他住着。

    起初林琅玉以为是打更人也就没那么在意,不过半天没听见铜锣响,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他便只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难不成是贼?林琅玉蹙眉,可这荣国府的院墙足足五六米高,寻常梯子最高不过三四米,墙外头也没有树可攀爬,这贼是脑子有问题?跑到这儿来偷东西。

    林琅玉站在树下,等着听那“噗通”一声人掉地上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噗通”一声没听到,却看见一只手出现在了墙头。

    卧槽?!林琅玉心里一惊!难不成是个江洋大盗?会轻功?!

    想到这儿,林琅玉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他也不叫人,只从树下捡了一块儿卵石握在手中,准备待这个贼一露面,狠狠给他一下子!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的头冒了出来,林琅玉想也没想的将手中的石头重重的砸了过去!

    “碰。”

    “卧槽?!”

    石头没仍准,砸在了墙头,却将那人吓了一跳,林琅玉定睛一看,傻了眼:“王爷?”

    贤枢也愣住了,他在墙头坐稳,问道:“你怎么还没睡?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墙外根儿下的连翘听见动静,忙着急的问道:“王爷,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贤枢不耐烦的回了句:“没事儿,你在下头等着!”

    连翘恹恹答道:“是。”

    林琅玉则是懵了:“王爷,这大半夜的您这是……唱得哪出啊?”

    贤枢坐在墙头,掸了掸衣摆,答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

    林琅玉心猛的被提了起来,只听贤枢顿了顿接着说道:“想看看你院里的这棵梅树开花没,于是就过来了。谁曾想,你也没睡。”

    说着,他将自己身上的大红斗篷结了下来,朝着林琅玉抛去,道:“接着!这么冷的天儿,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回头着凉了可怎么好?”

    林琅玉接住斗篷,上面还残留着贤枢身上的暖意,一时间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着坐在墙头的人:“您要是想看着树,您哪日来荣国府的正门不是给您敞着?偏偏要翻墙来。”

    林琅玉垂下眼帘:“如今也是,墙头风大,您将斗篷给我,难不成你就是不会着凉的?”

    贤枢看着头发散在身后、将头垂的低低的林琅玉,心里一阵熨帖:“我着了凉吃两剂药便好了!你若着了凉,我这心得跟着悬上好几天,那还不如我自己着凉。”

    闻言,林琅玉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将怀里的斗篷抱得紧紧的,说道:“胡说什么呢?我病了也就吃两剂药就好了。”

    贤枢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月高高的挂在天上,细雪缓缓飘落,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天空中的星子。

    两个人,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站在树下,都没再开口,院内只能听见雪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林琅玉不禁打了个哆嗦,见此,贤枢忙道:“快快快!快回屋里去!”

    “你在这儿我怎么回去?”林琅玉埋怨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这是什么话?”贤枢蹙眉。

    “官话。”林琅玉理直气壮的答道。

    这时,只听文曲星从房里问道:“谁在外头?”

    接着,只听几声脚步声,想来他是准备出来瞧瞧。

    见此,林琅玉有些慌了,忙对贤枢道:“快走,不然被看见了说不清楚!”

    贤枢不由得觉得好笑,搞得他俩像是偷情似的,他匆匆答了句:“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他便顺着那梯子翻了回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文曲星裹着毯子哆哆嗦嗦的出了门。

    一出门就见林琅玉正站在梅树下看着他:“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刚准备睡。”文曲星哆嗦着打量着他,“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没有啊。”林琅玉连忙否认。

    文曲星一脸怀疑,接着眼神落在了他怀里的红斗篷上。

    林琅玉顺着文曲星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斗篷,接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如果我说,这棵树成精了,你信吗?”

    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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