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桓的脚缓缓放了下来。
他目力极好, 虽是晚上,但也一眼看清了湖中少年的脸,眸光微闪。怎么会是他
又见师施软软靠在少年的怀中, 手臂还抱住了少年的脖子, 明知道她是晕了过去,但瞧着这一幕, 心中却莫名地生了些不适。
湖中, 昏迷过去的师施冥冥中仿佛知道自己被人救了,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柔软的手臂牢牢地攀住了少年的脖颈。
“郡主, 郡主,您醒醒”
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被师施攀住的少年脸色瞬间涨红。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面容极是英俊、甚至有些凌厉感, 却天生笑唇,看上去甚是可亲。
偏偏他面色羞红, 眉目间满是羞囧, 多了些稚气。
傅云柏接连叫了师施好几声, 却都没得到回应。少年的面色越来越红, 感觉整个人都似要冒烟儿了。
这是特殊情况,救命要紧, 那些繁文缛节在人命面前并不重要。
傅云柏这般说服自己, 随即红着脸, 抱着师施飞快地朝岸边游去。
他松了口气, 忙把师施放在了地上,唤道“郡主,长乐郡主”
然而师施紧闭着双眼,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而且,少女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弱,心跳声也时断时续的。傅云柏吓了一跳,焦急地在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一咬牙,单膝跪在师施的身边。
“郡主,冒犯了。”
夏日本就不厚的衣衫沾了水,显得越发的轻薄,紧紧地贴在了少女的身子上,露出了她逐渐玲珑的身段。
她面色泛着冷白,眉眼间多了些病弱。她本就是纯良无害的长相,如今这番模样,越发惹人的怜惜。
她真好看。
傅云柏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瞧,深吸口气,弯腰便要给师施做急救。只是还未碰到少女的身体,周围忽地生起一阵冷意。
“谁”
他猛地睁开眼,倏地朝旁边便挥出一拳。他虽然年纪尚轻,但武学天赋极好,功夫便是在皇宫侍卫里也能排进前三。
这一拳足足用了他七分力,若是普通人,定然深受重伤。
可
他被挡住了。
傅云柏虎口一震,微微退后了半步。目光锐利的朝来人看去,四目相对,他怔了一下。
“你是卫国公府的大郎君师桓”
那双碧绿眼睛在长安城很是少见,而除了这双眼睛,面前的青年还拥有一张俊美至极的脸。
传言中,卫国公寻回的私生子便是拥有一双碧绿眼睛的美男子。
师桓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师施身上,随即蹲下身子为师施做起了急救。
要救溺水之人,首先便要让她吐出那些污水。
虽隔着衣衫,可手底下的那柔软的触感依旧鲜明清晰。
太软了。
师桓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微微闭了闭眼,用力压住了内心的颤栗,狠狠地压了下去。
“噗咳咳咳”
地上的师施猛地张口吐出了一大堆的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脸都红了,看上去很是痛苦。
一旁的傅云柏忍不住道“师郎君,你别弄疼郡主了。”
少年英俊的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我是她哥。”师桓淡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模样甚是冷酷,语气不咸不淡,但这话却不怎么客气。
也对,师桓是郡主的兄长,自然知道分寸的。
思及此,傅云柏讪讪的闭上了嘴。
师施吐完了污水,咳嗽声慢慢停了下来,她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哥哥”
她张了张嘴,虚弱的叫了一声,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你来救我了,太好了。”
她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轻轻地抽了抽鼻子说“哥哥,我好开心啊。”
师桓一震,唇动了动,还未说话,便见少女又闭上了眼睛,竟是又晕了过去。
那一刹那,他的心中竟似生了一丝慌乱。
他压下那些纷乱的心思,打横抱起了师施,站起来便要走。又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傅云柏道“多谢傅侍卫救了舍妹,在下先送舍妹去寻大夫,来日必将重谢。“
“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傅云柏挠了挠头,”郡主没事便好。只是师郎君,以后还是多派点人护着郡主吧。“
说到这儿,傅云柏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会的。“
师桓瞧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抱着师施直接大步走了。
傅云柏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唇角终是翘了起来,带着些愉悦的喃喃自语“她没事,真好。“
他终究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
傅云柏再次朝师桓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须臾,转身一跃而去。
这头,师桓抱着师施直接去寻了季随。
他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季随的医馆。不等药童进去通报,便直接踢开了门大步走了进去。
“季大夫,她溺水了。”师桓把师施放在了榻上,抿了抿唇道,“方才她醒了过来,但很快又晕了过去。”
闻言,季随也没心思指责他的无礼,忙坐在榻边给师施把脉。
“她怎么样了”
季随方搭上师施的脉,师桓便问道。他依旧是冷淡的模样,面上无甚表情,看不出心思,只眉心似乎起了淡淡的褶皱。
季随瞧了他一眼,直到师桓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才慢悠悠地道“郡主无甚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又泡了许久的水,喝进了一些污水。老夫开几贴药,让郡主喝了,便无碍了。”
就连师桓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季随回道“若无意外,明日便能醒。若是明日未醒”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师桓无意识地握了握拳,沉声问道“会如何”
“那是最坏的情况,郡主溺水时间不长,应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他笑看了师桓一眼,半开玩笑的道,“师郎君无需太过担忧,如今最该做的是,让郡主换一身干燥的衣裳,莫要着凉了。”
闻言,师桓重新抱起师施,立刻便朝国公府走了。
身后,季随瞧着他极快的步子,若有所思。
卫国公府的护卫还在外面寻师施,但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太子也把自己的侍卫派了出去找人,面带焦急地走来走去,极是自责地道“表妹会去哪儿了她不会出事了吧”
“都怪孤若是孤当时拦着她便好了。”
说着,他忽地狠狠地摔了自己一巴掌,红着眼道“若是表妹出事,孤该如何向姑父交代,是孤的错,是孤不好”
“殿下,您可莫要伤着自己了。”
伺候他的内侍见他竟然打自己耳光,吓了一跳,忙扑上去拦着刘敬,哭喊道,“您也没有料着会出现意外啊,奴婢求您了,别伤害自己了。”
“长乐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摘云楼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但这场火太大,摘云楼几乎成了废墟。太子身份尊贵,出现这种事,本应立刻回宫。
可刘敬以担心师施的安危为由,硬是留了下来。
他这番痴情的姿态,让在场众多人为之感动。又思及长乐郡主竟然拒绝了太子,许多人心中都觉得师施有些不识好歹。
而且,长乐郡主的花瓶草包之名可以说是响彻长安。
堂堂一国储君如此爱重她,这个草包竟然还不领情,众人不由更加同情太子了。
刘敬要得便是这个效果。
他不能让人把自己与师施的死联系在一起,便只能先发制人,先做出这番痴情模样。
到时,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
“可找了这么久了,都没见着表妹,孤”刘敬眼睛更红了,急的脸色苍白,一脸自责。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正这时,一个侍卫突然跑了进来,叫道“殿下,有长乐郡主的消息了”
刘敬一震,忙问道“表妹没事吧”
侍卫回道“是师郎君带着郡主回国公府了,郡主落了水,好在如今已无大碍了。殿下,您可以放心了。”
“什么”
师施没死
刘敬险些叫出声来,他心中一慌,身子晃了晃,若不是内侍及时扶住他,他差点就倒在了地上。
“殿下,您没事吧”
刘敬回过神来,忙压下心中的慌乱,摆手道“孤没事,只是骤然听闻表妹落水,一时担心罢了。”
侍卫问道“殿下,那您现在要去国公府看望郡主吗”
“不用了。”刘敬摇了摇头道,“孤暂时不去打扰表妹了,表妹无事,孤便放心了。”
“我们已经在宫外逗留了许久,父皇母后肯定很是担忧,回宫吧。”
他要快点回去和母后商量一番,该如何收场。
若是父皇和卫国公知道他差点害死了师施,那他的太子之位怕是立时便不保了
此次事情闹得太大,宫中早便得到了消息。便是沉迷酒色的皇帝也被吓了一跳,太子和师施,无论哪一个出事,都会引得朝野震动。
好在,最后虚惊一场。
太子无碍,只是受了惊吓。
比较严重的是长乐郡主,溺了水,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得知这个消息,宫中的诸位反应各有不同。
皇帝是直接赐了一堆金银珠宝和名贵药材给师施,太后也紧跟着赐了不少东西,表达自己的慈爱。
如今师施活着,才是最有利的。
太后再是讨厌师施,也不能让她死了。
而储秀宫中,云贵妃和大皇子却是大发雷霆。刘衡拿起手边的杯子便朝地上跪着的人扔了过去。
砰得一声。
杯子砸在傅云柏的额头上,随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本皇子怎么吩咐你的傅云柏,你如何办的事”刘衡脸色阴冷,不解恨的再次一脚踹在了傅云柏的身上。
他用了十成力气,傅云柏直接被踹倒在地。
傅云柏忍着疼,垂首道“请殿下降罪,是臣办事不力。”
他救了长乐郡主的事还无人知,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皇子早晚会知道。
到了那时
傅云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刘衡冷笑道“你确实有罪当初本皇子是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才把你留在了身边。未想到,竟也是个废物”
“本皇子罚你受三十鞭,傅云柏,你服不服”
“臣,领罚。”
三十鞭换她一条命。
值了。
师桓抱着师施回了国公府,登时惊动了府中上下。瞧着师施惨白的脸,喜鹊更是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闭嘴。”师桓斥了她一句,吩咐道,“让人速去准备热水,再去把药熬了。还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去”
喜鹊被吼了一句,这才擦了擦泪,忙跑了出去。
师桓把师施放在了床榻上,便要离开。但刚一动,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人拽着。
他愣了愣。
正要把袖子扯出来,这时,门被人推开,刘嬷嬷带着丫鬟,抱着衣裳走了进来。
“大郎君,热水准备好了。”刘嬷嬷看了看师桓,“劳烦大郎君先避让一下,奴婢要帮郡主擦身子。”
师桓嗯了一声,用力的扯出了衣袖,转身便走。
这时,却听昏迷中的师施突然叫了一声。
“哥哥别走”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女孩紧皱着秀气的眉头,眉心起了一个小疙瘩,似是在做什么噩梦,极不安稳。
“不要走”
女孩紧闭着眼,伸出手慌乱的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竟急得哭了出来。
一旁,刘嬷嬷瞧着心疼极了,忙转头祈求的望着师桓道“大郎君,可否请您在这儿陪一陪郡主郡主她肯定被吓着了。”
“哥哥”
女孩细弱的叫声似柔羽轻轻挠在了他的心尖上,师桓身子颤了颤,待他反应过来时,竟已经坐回了床边。
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袖子放在了师施的手中。
他怔了一下。
而捏着那衣袖,师施终于破涕为笑,安心的再次睡了过去。刘嬷嬷松了口气,忙感激的朝师桓道了谢。
只是师施身上还穿着湿透了的衣裳,如此自然不行,要快点换掉。
可师桓虽是兄长,却到底是个男子。
刘嬷嬷犹豫了一番,拿出一块黑绸递给了师桓道“大郎君,奴婢要为郡主擦洗一番换衣裳,您系上这黑绸,转过身去可好”
擦身子。
师桓眼睛微微睁大。
他背过身去,接过黑绸系在了眼睛上,视线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可眼睛看不到,耳朵却变得越发敏、感了。
水晃动的声音。
脱衣的动静
全部闯进了他的耳朵里,一清二楚。
脑中又不经意地闪过了一片雪白,他握紧了手,却发现手心冒了汗,粘腻无比。
屋中的温度似乎升高了。
一股燥意忽地自身体深处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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