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青吃完最后一口小米粥,起身把桌上的碗碟收进洗碗机里。
谢棠这才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走到门口穿上巴宝莉风衣,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去拿书包,我送你上学。”
“不用了妈,我自己去。”
谢棠顿住,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长这么高了,也越来越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也行,到学校先找你班主任,你的情况我跟他说过。”
谢淮青前一阵子出了个小车祸,司机刹车及时,大问题没有,偏偏失忆了,刚好失去了转学之后的记忆。不过他一向聪明独立,遇见这种事也没表现出一丝慌乱,谢棠便由着他去,她的儿子,这点麻烦没什么大不了。
谢棠转身开门,关门之前又回头交待了两句,“淮青,妈妈之后一段时间应该会很忙,可能最近不能常回来看你,有事打我电话。”
谢淮青点头,看起来安静又懂事,“妈你放心,开车慢点。”
谢棠应了,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工作忙,一年到头照顾不了谢淮青几天,偶尔也会生出些愧疚,可时间是有限的,事业和亲人,只能顾此失彼。
好在谢淮青从不抱怨,不论学习还是生活,都不会让她操心。
谢淮青看着防盗门在眼前关上。
他住院观察这两周,谢棠一直陪在医院,虽然她每天都有接不完的电话和处理不完的工作,但这已经是十几年来他和谢棠相处最久的一段时间。
其实没什么必要,他早过了需要陪伴的年纪。
谢淮青把厨房整理干净,回到卧室套上校服外套。椅子上放着另一件不属于他的校服,谢淮青犹豫了一下,没有放进书包,然后不紧不慢地打开地图app,搜索“冰城实验中学”。
这是他的学校,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那天他在医院醒来,记忆停留在刚刚得知姥姥病情恶化,他对谢棠说想转学回冰城照顾姥姥的时候。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当时他刚升高二。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年四月,高二下学期。
而姥姥不久前去世了……他甚至连这个也不记得。
背起书包,戴上无线耳机,谢淮青跟着导航,去一所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学校。
他现在一个人住在姥姥家,十几年的老小区,小区外的街道有些年头了,沿街种着三层楼高的白杨,晨光透过叶子落下斑驳的光影。
上小学前他曾住在这里,街边有些店铺那时就开着,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
谢淮青到达学校正门时,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这个时间学生不多,零零散散地走进校门。
他向前走几步,在门卫室窗前停下,问里面的保安:“师傅,我想请问高二英语组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保安手里握着保温杯,上下打量他,“你是哪班的,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高一的,找梁轶老师有点事,但不知道他办公室在哪。”谢淮青语气十分有礼貌,嘴唇微微抿着,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噢,梁老师在红楼四楼,高二英语组,门上有牌子,你去了就能看见。”
“谢谢师傅。”
“没事儿。”保安大叔友善地笑笑,他见的学生多了,这孩子文文静静的,一看就听话,这样的学生,别说老师们喜欢,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也特别有好感。
谢淮青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一转身,见有人在盯着他看,那人体积不小,校服拉链被撑得紧绷着。
两人对上视线,那学生突然出声,“你来了啊?”
语气不算友好,像是对他还活着这件事很惊讶似的。
可能是同学,谢淮青点了点头,不再理会那胖子,向校园里走去。
学校大门正对着操场,操场长边的一侧是体育馆,相对的另一侧是幢教学楼,外墙贴着红砖,除此之外再没有红色建筑,应该就是保安口中的“红楼”。
*
郑浩慈对谢淮青的冷淡见怪不怪,在原地念叨了一句“还那德行”,也往红楼走,却看见谢淮青进了东侧门。
东门到高二那片要绕远,这小子不是脑子撞坏了吧。郑浩慈摇摇头,从另一侧的门进去了。
“霍珹!”郑浩慈冲着楼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喊。
被叫住的人回头,那是一张无比优越的脸,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眼尾微微上挑,神情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
不怨小姑娘都喜欢帅哥,一大早看见这样一张脸,刚被没收一个手抓饼的郁闷心情都消散了不少。
郑浩慈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胳膊费力地搭在霍珹肩上,第无数次感慨这人吃什么长那么高,老天爷不公平,自己吃的比他多多了,怎么就净长体重。
他一只胳膊搂着人肩膀,另一只手不闲着,往人口袋里摸。
“找吃的呢,”霍珹把郑浩慈粗壮的胳膊扒拉下去,“瞧你瘦的,好几分钟没吃饭了吧。”
“有吃的吗,”郑浩慈哀嚎,“刚被老沈没收了手抓饼,我怕是挺不到中午了。”
霍珹伸手在郑浩慈书包侧兜里一掏,掏出个红豆面包拍在他胸口,“我哪有吃的,我又不是你。”
“唉,这我打算留到大课间吃的。”郑浩慈心痛不已,还是没忍住撕开了包装,“对了,谢淮青来上学了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他了。”
“是么。”霍珹嘴上敷衍,背脊却不自觉挺直,收敛了懒洋洋的姿态,开始环顾四周。
“别找了,进东门了……他刚才还在那装高一的,问保安高二老师办公室在哪,你说他不是脑子撞傻了吧。”
霍珹唇角上扬,漫不经心道:“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脑子吧。”
郑浩慈仔细观察霍珹的表情,整个一精神焕发,“不是,他来了你怎么那么高兴呢,你俩成天作对还给你作出感情了啊?”
“你懂什么,我们那是……”
霍珹话音戛然而止,郑浩慈转头,看到他们谈论的人迎面走来。
少年身形挺拔清瘦,白皙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黑白分明,写满了疏离。
谢淮青唇红齿白的样子,总让霍珹联想到雪鼬,雪地里漂亮的小动物,聪明而戒备。
霍珹已经九天没看见谢淮青了,有点想念他那清清淡淡,谁都不吊的劲儿,只是谢淮青看向他的眼神,和预想中不同——
就跟没看见似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滑过,一秒都没停留。
霍珹微微皱眉,准备好的话没说出口,谢淮青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微风。
*
谢淮青顺着四楼走廊找到高二英语组办公室,门敞着,他轻轻敲了两下,办公室里的三个老师抬起头,其中一个年轻男老师热情招手:“谢淮青,进来。”
这就是二班班主任梁轶,谢淮青刚住院时他去探望过。
梁轶搬来一把椅子,“来,坐这。”
谢淮青走过去坐下,梁轶问,“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应该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
“嗯,没事了,谢谢老师关心。”
梁轶指了指自己的头,“你妈妈跟我说,你还没记起来,我等会儿在班里把这个情况说一下,让同学们多关照关照。”
“不用了老师,没什么影响。”谢淮青一口回绝。
他习惯独来独往,转学只有半年,就算没失忆,恐怕也连班里同学都认不全。不会有人发现他失忆的事,那就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他不想成为别人谈论的对象。
梁轶愣了愣,“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老师怕你会遇到困难。”
“没关系,我能很快适应。”就当作又转一次学,转学这种事,他再熟悉不过。
谢淮青看上去淡定从容,而且这毕竟也算是学生的隐私,他不想说,梁轶不能擅作主张,“那行吧,遇到问题可以求助同学,让我想想你之前跟谁关系比较好……”
谢淮青轻声道:“我应该没有朋友。”
梁轶又愣了愣,谢淮青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简直让人分不清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失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镇定,好像不论什么事都无法让他露出冷静之外的表情。
印象里只有霍珹挑衅他的时候,谢淮青会表现出一丝恼怒,整个人看上去都生动了不少……
梁轶回过神,耐心嘱咐道:“那先这样,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老师,也多和同学们交流交流,咱们班同学都特别热心,你这么年轻,不要把心思全扑在学习上,有时间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好不好?”
“好。”谢淮青乖乖点头。
梁轶拍拍谢淮青肩膀以示鼓励,他心里明白,这孩子表面听话,说什么都答应,实际上主意特别正,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轻易改变,这事还得慢慢来。
“走,我带你到班上去,今天是语文早自习,一般大家会利用这个时间背背古诗和课文……”
两个人进了班级,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谢淮青走到梁轶指给他的座位坐下后,梁轶例行吼了几嗓子“全年级就咱班最吵”之类的,他看得出谢淮青不喜欢引人注目,于是单独走到班长身边,让她课间把课程进度给谢淮青讲一下。
梁轶离开后,学生们开始小声背书,教室里又慢慢恢复喧闹,周围几个同学关心谢淮青的情况,谢淮青和他们客气了几句,然后翻出语文课本,想找到同学们背书的那一页。
突然胳膊被碰了一下,谢淮青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有些面熟。
谢淮青用力回忆,想起梁轶去医院看他那天,这个人好像也在。还有刚才在走廊里,这人和早上那个小胖站在一起。
“36。”霍珹说。
谢淮青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页码,轻声道了句谢。
霍珹心说,见了鬼了。
没冲他甩脸色就算了,居然还说谢谢。
谢淮青这次回来怎么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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