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第36页是《陈情表》,谢淮青初三时背过,快速扫一眼,还能记得七七八八。他顺了两遍,把不熟的部分记牢,然后从头翻看这学期的课本,心里估计着跟上进度应该没问题。
下课后谢淮青在学校里转了转,熟悉一下环境,快要回到二班时,一个男生迎面拦住他,“同学,能帮我把这本资料给你们班霍珹吗,就说是赵老师给他的。”
霍珹……谢淮青怔了怔,这个名字他见过,家里那件校服的标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霍珹”,不知道和男生口中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谢淮青有些好奇这个人是谁,不过他现在显然不认得。
“不好意思,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你找别人帮忙吧。”
他话音刚落,斜里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那男生手上的书。
“我就是霍珹,给我吧。”
谢淮青转头看向那人,微微惊讶,是刚才告知他页码的邻座。他看着霍珹,突然有种感觉,家里那件多出来的校服就是这个人的,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别人的衣服装在书包里。
虽然记不起什么原因,但谢淮青判断这件事无关紧要,找到人了,明天带来还他就是。
来送书的男生走了,谢淮青也要转身进班,霍珹却先迈出一步挡在他身前。
谢淮青用眼神表达不解。
霍珹说:“你刚说什么?不认识我……有点过分了吧?”
他唇角勾着,但眼神里透着点严肃,谢淮青甚至觉出些……受伤?这让谢淮青觉得很疑惑,他只是不记得同学的名字,这也有必要伤心么。
不过念在霍珹刚才帮过他一下,谢淮青态度良好,“抱歉,忘了你叫什么了。”
霍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装的还挺像。”
装?谢淮青皱起眉,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不远处有几个女生在朝这边张望,他不喜欢被围观,更懒得浪费口舌去解释,绕开眼前的人径自走了。
霍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进班,怀疑谢淮青是不是还在因为上次的事闹别扭。
心里琢磨事,上课就容易溜号,还时不时往谢淮青那边瞟一眼,语文老师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女性,霍珹语文成绩拉胯,是她上课重点盯梢对象,这自己往枪口上撞,没有放过的道理。
秦春艳拿着课本踱下讲台,经过霍珹身边时手指轻叩桌面,“这句什么意思,翻译一下。”
霍珹心思全用在揣摩谢淮青对他的态度上了,连翻哪句话都不知道,快一米九的身高往那一杵,用笔戳了戳前桌后背。
前桌把书竖起来,指着用荧光笔标出来的一句话,“寻蒙国恩,除臣洗马。”
霍珹有些不确定:“这句话的意思是,‘不久之后受到国家恩宠,让我……去洗马。’”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怎么对劲,果不其然,全班哄笑。
霍珹下意识看向身边,谢淮青没笑,也没抬头看他,一贯的无动于衷。
秦春艳语气恨恨的,“还让你洗马,弼马温啊你,上课不听讲,老往窗外看,外面有什么啊?就那么好看?”
霍珹脸皮厚,被批评了脸不红心不跳,坐下之前又转头看了谢淮青一眼。
是好看。
*
广播体操之后有一段十五分钟的大课间,霍珹回到班级,刚好看见班长程菲捧着一摞书在往教室后排走,他看了看在座位上认真做题的谢淮青,走上前去截住程菲,“老梁让你去给谢淮青讲进度?”
“对啊,怎么了?”
霍珹说:“你歇着吧,我给他讲。”
程菲惊疑不定地上下扫视他,“你?算了吧,人谢淮青刚出院,你往跟前凑什么呀。”
霍珹有理有据:“我给他讲竞赛班的题,其他科目顺带了。”
程菲犹豫了,三班现在搞物理竞赛的就霍珹和谢淮青,那玩意她一窍不通,谢淮青成绩比她好太多,她这些笔记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行吧,那你们好好说,可别吵架啊。”程菲嘱咐道。
霍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他吵过架?”
程菲在脑海里搜索,这两个人之间好像确实没发生过实质性冲突,可就是给人一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感觉。
大概是学霸天然相斥。
回到自己的座位,程菲忍不住向后张望,郑浩慈拿着包薯片凑过来,“看什么呢?”
程菲皱眉嫌弃道:“我减肥,拿远点。”
“你这么瘦,减什么肥,”见程菲不理他,郑浩慈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
霍珹在桌洞里翻出一叠卷子和一本线圈本,献宝一样,坐到谢淮青前面的位置,轻轻敲了敲桌面。
正在看书的谢淮青抬起头,听到霍珹说,“给,这段时间的笔记。”
谢淮青神情淡漠:“不用了。”不想和这人扯上关系。
霍珹稍稍放心。用这种冷酷的态度对待他,才像谢淮青,不然他都要以为这人是被谁魂穿了。
“这两周发的卷子你总得要吧。再说,这是老梁交待给我的任务,要是完不成,我会被他唠叨死。”
谢淮青潜意识觉得这人很难缠,为了避免浪费口舌,果断选择接过,“谢谢,我看完还你。”
霍珹:“……”
措手不及。
在霍珹的想象中,谢淮青该回一句“关我什么事”。他已经准备好如何软磨硬泡,让谢淮青收下他精心准备的笔记——语文他不行,还问好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借了笔记,将其中的精华进行了汇总。
万万没想到,顺利过头了。
霍珹陷入沉默,谢淮青抬眼看他,“还有事吗?”
“要不,”霍珹不信邪,“我给你讲讲?”
谢淮青从善如流地摊开课本,“好。”
霍珹强压震惊,一本正经地给谢淮青讲清楚他这两礼拜落下的进度,完事之后谢淮青对他礼貌道谢。
教室另一角的程菲和郑浩慈看得目瞪口呆。
郑浩慈:“这干嘛呢?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不知道,惊呆了,你那薯片给我来点儿。”程菲心说,以前没发现,这俩挺好嗑啊,“你说他不会故意笔记写错的内容坑谢同学吧。”
郑浩慈反驳,“不可能,珹哥不是那样人。再说这手段太低级,以学神的智商还能发现不了吗。”
谢淮青收下笔记后就低头做自己的事,明显闭门谢客的意思。霍珹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郑浩慈立刻拿着薯片奔过来,小眼睛偷瞄谢淮青,“怎么回事啊?”
霍珹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我可都看见了,”郑浩慈小声说,“哎我说你一从来不记笔记的人,怎么突然买了个小花本,特意给人家准备的啊?”
霍珹懒得跟他解释,“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郑浩慈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谢淮青的耳朵,在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其实他不想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怪自己听力太好。
*
放学后,谢淮青坐在书桌前,回想这一天,对他来说,可以算是转学第一天。
这次回到学校,和他想的一样,失忆没有带来太多不便。高中课程他高一时就学完了,广播体操和之前学校的一样,不需要重新学。至于学校内的布局,各科老师的姓氏,熟悉一遍就能记住。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的没有出入,除了霍珹。
霍珹给他的试卷和笔记就摆在眼前的桌面上。各科试卷分门别类排列好,每门学科第一张贴着便签。笔记按照科目和单元的顺序,内容详细,逻辑清晰。
从郑浩慈的话判断,这笔记似乎是霍珹专门帮他记的。这件事完全在谢淮青意料之外,就好像以前他们两人关系很不错一样。
还有那件校服。那是件冬季校服,比谢淮青的大一号,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就在书包里了。
谢淮青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对方清楚地记得一切,他却怎么回想都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很不好,让谢淮青第一次因为失忆而有些心情烦躁。
*
根据医嘱,谢淮青不能剧烈运动,于是体育课上,男生们打篮球,他坐在球场外,帮同学们看包。
周五没有晚自习,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意味着放学,学生们自由雀跃的心情在球场上展露无遗。男孩们跑动,跳投,挥洒自如,阳光照耀着年轻的身影,随便一个定格都是一幅青春洋溢的画。
谢淮青坐在老槐树的阴影里,看到霍珹投进一个三分。谢淮青也会打篮球,能看出霍珹是他们队的核心。
他坐的长椅离二班所在的篮球场有一段距离,看不清场上人的五官,但霍珹身高瞩目,人群中十分抢眼,而且谢淮青不得不承认,因为那件莫名多出来的校服,他对霍珹确实格外关注。
他没有把校服还给霍珹,因为不想主动开始一段对话,他在等霍珹来问。可是对方这两天明显故意在他眼前转悠,却始终没有提起校服的事。
现在天气变暖,学生们已经换上了薄一些的秋季校服,霍珹看上去就不像细心的样子,谢淮青合理怀疑对方忘了,打算周一直接带过来还给他。
霍珹进了几个球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回头往球场外的大槐树下看。
他不是心里能憋得住事的性格,谢淮青这么反常,他不习惯,总想着问问对方到底怎么回事,只是一直找不到两个人独处的机会。眼下是个好机会,今天再不问,就要等到下个星期了。
于是他在一个进球的间隙举手叫停,对体育老师说自己不舒服要休息。
同队的男生哀嚎,“珹哥你别走啊,你不在我们要输了。”
霍珹面露痛苦之色,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胃疼,真坚持不了了。”说完慢吞吞地往场外挪。
他走到槐树下的时候,谢淮青正低着头做竞赛题,察觉到有人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霍珹,又低下头去。
霍珹在离谢淮青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猛灌几口水,然后不着痕迹地靠近谢淮青,坐在他旁边。
谢淮青没有任何反应,仍在快速解题。
“咳,那个,”霍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医务室?”
这里人多眼杂,他怕说着话被别人打断,计划邀请谢淮青到清净的地方一叙。
谢淮青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你自己不能去吗?”
“帮帮忙,”霍珹声音很轻,显得无比虚弱,“我怕我半路晕倒。”
谢淮青:“……”装的还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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