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亲自送了史太君身边得力婆子出来,转头回到梨花院落,看薛蟠坐在边上叉了块梨吃,还带着兴色和薛姨妈说话,面上只是笑容,嘴里夸了京中又有哪个好顽地方,又说哪里是个好地面,出没都是贵人,适合早早买了几家铺子来才好做生意生银子。
薛姨妈听得连连点头,一个劲说好。见得薛宝钗进来,看她站在远处板着一张脸,盯着薛蟠说话,忙在中间打圆场,“我的儿,你大哥来了京里,知道改过上进,你也该欢喜一些。”
改过上进!
家里从金陵城搬来京中,本就是不得已为之的举动。要不是爹爹死了,大哥又不争气。以前的对头还有家中贪婪的族人都一下子冒出来想要贪了家里的产业,大哥又打死人闯了祸,逼的家里贱卖好几家铺子,实在到了不能不走的地步。又怎么会快要过年时候拖家带口上京里来。
等到了京里,本来正经应该投靠舅父他们,那里才是薛家的亲家。可是舅父舅母面上都是带着笑,一口一个路上辛劳,又骂那被打死人的家奴不知道好歹,说有难处,尽管去找,只字不提留下来住的事情。
还是姨妈这里好一些,早早就打发了人来说让到这里来,又说屋子都已备好。
想到王家上下如同送瘟神一样把自己母子三人送出了府,到了贾家也不过就是姨妈老太君见了一回,管家的表姐也是不冷不热,真正能做主的王爷更是从未见过一面,上上下下奴仆还都要花银子打点,还不见得这份钱能顺顺利利送出去。薛宝钗忍不住心里又是酸涩。
同样都是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女儿家,为何贾家几个姑娘日日就能无忧无虑的玩闹了,请了宫里女先生教念书,还有弓箭去园子打猎,听说王爷最近又从西域那边弄了几匹温驯又脚力好的小马来,通身雪白。进了五匹到宫里去,剩下四匹全是几位姑娘和一位表姑娘分了。
外头难处,家里头大哥还生乱。
日日出去混着玩,手上银钱散漫,打着王家贾家名号和京中那些公子哥交际。回回都说是找人情看铺子去了,银子哗啦啦如同水一样,几天就去了几万两,没见到一点成效。
越想越难受的薛宝钗终于忍不住驳斥薛姨妈的话,“妈又听大哥胡说。次次说是看铺子,到底拿了几家铺子的契约回来。依我说,大哥既不喜欢打理家里铺子,咱们家中京里原有的铺子有那些老人看着,又有皇商名分,自是能经营下去,尽够咱们过日子就罢了。”
在外面一贯混账的薛蟠,在家里是极害怕这个伶牙俐齿又聪慧至极的妹妹,听到薛宝钗一说话,即使要不来银子,也只能缩头缩脑认了。
倒是薛姨妈,看薛蟠样子,反而心疼,劝薛宝钗道:“你哥以前从未料理过这些事情,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也是常理。只他出去多见了些公子少爷,也是好的。日后办事情也能托人哩。”
“他认识的公子少爷!”薛宝钗气笑了,坐在旁边掏出一张单子来,“妈也瞧瞧,他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去。不是那家员外郎早早就令了分家出来的庶子,就是京里头常惹祸被御史弹劾几回的将军侄孙。还有几个常来常往的倒都是王侯家里头族人呢,只这些人近日都是触怒了圣颜,朝堂上被皇上训斥,急着找门路的。”薛姨妈大惊失色,忙拿过去看了,急着问薛宝钗,“你这是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薛宝钗无奈道:“这京里。到处都是权贵。咱们是刚到的,半点不清楚中间的关窍。只能处处小心,我见哥哥常回来说见了谁,和哪些人又喝了酒,唯恐有不对的地方。又找不到人去问,只好花了银子打探,听得王爷因怕族中家里的少爷哥儿们闯祸,都是每月一次写了名单,只是列了人名上头,并不说其它,送到各家去,自会有各家长辈勒令晚辈不许与这些人结交。咱们自然是没有这份单子,我才花了一百两银子让一个识些字的丫鬟从二表嫂那里给我誊一份来,又请了老太君身边一个在京中呆了数十年婆子来打探。这才把各家事情都弄明白了些,刚把人送走呢。”
一番话说的薛蟠和薛姨妈都是面有愧色。
薛蟠是一时愧疚了这几日所作所为恐怕又给薛宝钗这个妹妹惹了麻烦,薛姨妈却是觉得自己这个做娘的人□□逸了些。
看薛蟠和薛姨妈都是一副愧疚的神色,薛宝钗苦口婆心劝了,“哥哥好容易从那场难里脱出来到了京城。依我说,你不喜欢料理铺子,咱们如今又托庇在姨妈这里,不妨去和姨妈说一说,想法子让哥哥和宝玉他们一道念书去。王爷请的先生定然都是极好,不求哥哥中了状元,只望着哥哥念会书,到时候咱们家里再出些钱,请舅舅姨妈上下料理一番,也好捐个官职。”
一听是要念书,还是要和宝玉一道念书,薛蟠只觉得头立时就疼了。
来了贾家住好几日,别的没有见识了。只贾琏他们几个人念书时候是亲眼看见了。
贾琏成了亲的人,一句话没有解释出来道理,先生也是板着一张脸,拿了厚重的竹板子,说打就要打。旁边贾宝玉和贾环两个人面如土色看了,一声都不敢吭。
不仅是念书,午后还要顶着寒风练功夫,老太君也只能差人来送点吃的喝的,其余是半个字都不问。
一想到也要去过这样日子,薛蟠立时看了有些意动的薛姨妈道:“我是不要跟着去念书。都这大的人,再去和贾环这样孩子一道念书,真是丢人。况那里念书,王爷是要过问,到时候问了我背不出来,只怕惹了王爷不高兴。”全然不想贾琏年龄比他还大,别人又是不是乐意管教他。
薛姨妈听得可能惹了贾珏这个最大的靠山不喜欢,也犹豫了道:“咱们家里是皇商,也不指望功名过日子。若要念书,请个先生回来教一教就是。”
要不是挂着商籍,自己怎会只能参加小选!士农工商,商在最末,祖上紫薇舍人名号早已不在,只剩下内务府的生意仍有。家里再不出个官身,眼见得就要没落下去了。
薛宝钗心如黄连苦,不得不和薛姨妈细细解释了一番道理,然后说自己家里在京中也不认识人,请不了好先生。又说薛蟠要是和宝玉他们一道念书,常常处在一起,也能熟络一些。不像现在只是不往来。
薛姨妈果然被说动。
薛蟠见了,忙在旁边道:“要是我念的不好,王爷动怒……”
话没说完已经被薛宝钗堵回去,“只要王爷肯花一份心思管了你,也是咱们家里的福气。”这个话说的薛姨妈心里也不无酸涩了。
王爷管了宝玉他们三个,是看在兄弟情分,管了族里兄弟,是看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也怕他脸面被族中人拖累。
至于自己这个儿子,王爷是凭什么要管。
说是亲戚,又不是他正经的姨表亲,不过是隔房婶婶的娘家妹妹。姐姐和王爷相处又是不好的,否则就是看在亲戚面子上,也不会从来没见过自己一家。
那林家的林黛玉,不就因占了个嫡亲表妹名分,日子过得比贾家几个正经姑娘还好。再看了自己钗儿,比林家那个病秧子生的不知好到哪里去,又能干,又贤惠,又聪明,还要被人压着不止一头。
薛姨妈难过了半日,给薛宝钗道:“那你挑些好东西出来,咱们晚上就去了你姨妈那里,说不得这事也只能让她帮忙求一求了。”
虽说知道王夫人和贾珏不睦,这事情也的确是无人可托。王熙凤那边是整日见不到,说话也会绕圈子。小事情一句话就办了,干脆得很,这种事情怕是不愿沾手。
聪慧的薛姑娘自己想了自己哥哥的品性都知道,要让王熙凤这样一个聪明人帮忙弄一个麻烦人去打搅了自己夫婿读书这种蠢事是不成的。
旁边薛蟠眼看着事情就要这样定下,急的还要再说。被薛姨妈泪眼婆娑一句‘妈和妹妹都指望了你’堵回去。晚上也没吃几口饭,径自回了屋子闷头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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