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出口，念瑶就见着面前的少女愣在那里。
她保持着要打开瓶子的动作，两眼惊愕的望着她。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比刚才有点高了，她们去善春院的时候，还是清晨，现在外面的日头都升起来了。
这位大姐姐喜欢宽敞明亮，屋子里头的窗也多，夏季里天热，才不会关的严严实实，外面的日光照进来，把屋子里头也照的透亮。同样的，也把面前少女的眼底也照的一清二楚。
初晨的阳光干净又恰到好处，所以念瑶很轻易的就见着她眼底的惊愕和一股淡淡的慌张。
琥珀的眼瞳被光这么一照，就给映照成了浅淡的暗金色。和那些惊愕还有慌张和那浅淡的暗金混合在一起，诡异的让她有些口干舌燥。
念瑶没有想到这个大姐姐从小到现在，看着那么一丝不苟，平常对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是客客气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小年纪沉稳疏离的不像样。
可是没想到，竟然因为她的一句话有这么大的反应？
念瑶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眼前的少女生的其实很不错，五官甚美，只是这些两年可能是在长身体抽条的缘故，原本柔和的线条就分明硬朗起来。相比较同龄的少女又要多了几分的英气。只是到底才刚刚开始长，还蕴含着浓厚的青涩。
但好看还是好看的。
念瑶一边看她，一边把胳膊又往人的跟前给送了送。
“你、你……”沈澜难得的结巴，白皙的皮肤下都浮起了红晕。
他在许家这么些年，对知晓他身份之外的人，从来都是远远避开。对于后院的姑娘们更是如此，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是老早就知道的道理。可是现在这道理一下就被面前的姑娘家给打破了。
“我怎么了？”念瑶望着面前面上生晕的人一边欣赏一边奇怪。
女孩子么，关系好的，勾肩搭背打情骂俏再正常不过，帮忙上个药那更是不在话下。怎么到了这个大姐姐这里，就成了避之不及。
她长得不吓人啊，不但不吓人而且还挺好看的来着。
沈澜看着她伸在自己跟前的手，夏日里衣服单薄，小姑娘也不例外，尤其她还把自己的袖管给拉的老高，袖管拉起来，露出白生生的手臂。
“大姐姐”念瑶见着人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都看着别处，满脸红晕。一下也跟着满心奇怪了。
这反应太奇怪，让她摸不着头脑。
不过说都说了，才没有半道就算了的道理。她知道这个姐姐的性子，非得要人往她那里走九十九步，她才说不定才会迈出一步。要是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更进一步了。
念瑶自认自己不是什么顾前畏后的性子，缩手缩脚的人也做不了她曾经做过的事。
她轻轻的眨了眨眼，一下眼圈就红了，“大姐姐，大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带着哭音，两眼泪汪汪的望着想要躲避她的人。
念瑶这本事是可谓是炉火纯青，都是和嫡母斗智斗勇里头练出来的。许大太太想要从她这儿找回场子，其实她并不反对，毕竟受了那么多气，拿着仇人的女儿发泄不合道德但符合人性。只要不过分，她自己咬咬牙就憋过去了，但许大太太是冲着拿捏她的命去的，那就不成了，她当年一下反应过来，走上了和嫡母斗智的大道。
这种斗争，最重要的就是要分清楚当家做主的人是谁，所以她也没少冲着亲爹哭。许大太太到底是她的嫡母，不管是给父亲面子，还是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她都不能直接指着嫡母说她想要自己的命。
就抱着亲爹哭自己命苦，哭自己不听话。又怀念一番亲母。
一来二去的，竟然比直接捅破更好。
这本事被她练的出神入化，一下她就真的浸入到这种情绪里。眼泪在眼圈里头打转，一双杏眼里全都是水光。
“我不是……”沈澜这话一出口，就见着小姑娘鼓起腮子，泪眼朦胧的望着他。那股委屈巴巴的劲头，就算是他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的清楚。
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到了长开的年岁，那一团喜庆的脸型也有了美人的形状。她受了委屈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他，眼泪含在眼里，也是想掉不掉的模样。
她抽了口气，像是要忍住，可又是没能忍住，嘴一瘪竟然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沈澜除却念瑶之外，并不和其他女子接触。他身份特殊，自己也知道，在许家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不过两个，除却这两个之外，他不和任何人来往。自然也包括女子在内，不管是丫头婆子，还是后院里那些姑娘，他统统都不来往。
面前的小姑娘是个例外。
沈澜见着她的泪水真的掉下来，他终于还是认命的走到她跟前。
“这么这么大了，还是这般任性。”
念瑶眼泪汪汪的抬头起来，满脸的不服气，奈何脸上还是眼泪横流，这不服气看在眼里怎么着都是憨憨的。
沈澜看见忍不住笑了下。
“笑，大姐姐还笑！”念瑶一下更加悲愤了，她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了，你就是讨厌我！”
“我亲娘去的早，丢下我一个人，大太太不喜欢我，其他妹妹也躲着我！”她说着，心胸里翻滚的情绪翻滚的更真切了，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大有谁也劝不了的架势。
“现在大姐姐也这样了！”
沈澜原本看见她的眼泪就有些手脚无措，听到她的控诉就更慌张了。
读过的那些诸子百家，可没有一本告诉他，是要如何哄得小姑娘收泪不哭的。
“我没有。”沈澜见着她哭的有些哽咽，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拍在了她的背上。他小心翼翼，极力掌控着这里头的尺寸，“我真的没有。”
“你看，那么多的姐妹，我只亲近你一个。”
少女的嗓音并不是一味的柔软，带着些微的低沉。
可是念瑶摆明了不肯，小姑娘扭着身子，嘤嘤哭泣。她也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收敛着，连哭声都小，压在了喉咙里。楚楚可怜，又叫人心痛的很。
沈澜叹口气，拍在她背上的手顺着她的脊柱往下顺了顺，动作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
“别哭了。我没有讨厌你。”他轻声道。
她兔子也似的一双眼看了过来，“真的？”
“真的。”沈澜道。
“真的没骗我？”
沈澜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是不是都和面前的小姑娘这样，但是他并不觉得厌烦。
“是的。”
沈澜说着去看她的手，“不是说要我给擦药么。”
说着他迟疑了下，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还没等他行动，才哭过的小姑娘，主动把胳膊伸到他跟前来。
她才哭过，两只眼圈红彤彤的，脸上也泛红，软软的。
沈澜抬起来，在将要碰到她的时候又顿住了，可是对上她那双兔子眼，又把她的袖子给卷上去。
果然他就见着她皮肤上都是发起来的丘疹。
沈澜见着也顾不得其他了，拧开药瓶，仔细的给她擦药。
“你没喝药？”
“昨天我又没有出去，当然没事，不用喝药。”小姑娘嘟嘟囔囔的嘴硬。
沈澜碰了下她手臂上的丘疹，感觉到她手往回缩了下，“我并不是不领你的情，只是不想你又被她弄个理由去受罚。”
“可是我不去的话，你岂不是要被她给折腾死了？”
念瑶说完又哼了一声，“反正都是我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沈澜听着她抱怨的话，指尖上沾了药膏，一点点的擦在发起的丘疹上。
“那边那段时间脾气阴晴不定，你没犯错，都要找你的错。你要是真的有错在她的手里。大太太怎么可能会放过你。”沈澜一边说着，一边给她上药。
他目不斜视，嘴里和她说话，可是绝对不看不该看的地方。
只是这上药，不可能把眼睛蒙上。
“我只想你好好的。”说着他放下手深深的望着她，“我希望你能平安。明白吗？”
放柔了的调子让念瑶愣住，万万没想到，这个长姐平常在人前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但是却有这化作绕指柔的本事。
“父亲不在家里，我只想你好好的。”
“那你呢！”念瑶急了，“再这么晒下去，你要出问题了。你说你想要我好好的，可是我也想要你好好的。”
“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又没去的话，你会怎么样？”
小姑娘一下就凑到他跟前来，“都说好了，大姐姐和我是相依为命，难道忘记了？！”
沈澜看着她小半会的都没能回神过来，他望着她那张带着怒气的脸。
黑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我没忘记。”
“没忘记就好。”念瑶嘀咕了一句。
沈澜拉着她坐好。
他仔细的给她把两条手臂给涂好，脸上也给擦好了。又叫人去把药煮好，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以后不能这样了。”沈澜瞧着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把药给喝下去，瞧着药碗底儿都空了，脸色才好看了点。
“要是大姐姐还遇事了，我还这样。”念瑶道。
小姑娘的执拗让他不由得笑。
少女笑起来，眼里带着光，那份英气反而越发浓厚起来。
她看的眼热，她这张脸长得像她的生母，有了风情楚楚的影子。可是她还是喜欢带点儿英气的。
自己没有，看见别人的就难免羡慕。
沈澜见着她直勾勾的盯着他，念瑶在外面还会装一下矜持，可是到了这位姐姐面前，基本上一腔情绪外漏。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露出来。
“看什么？”沈澜被她如火的眼神看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小姑娘正要去撑自己的下巴，又被他一把摁住，“两只胳膊都才搽了药，小心被衣袖给蹭了。”
“我被大姐姐的美色给迷住了。”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这不正经的话差点没让他呛到。
“我说真的，大姐姐可好看了。”她说的认真的很。
面前的少女抬头，见着面前的小姑娘眼里清晰的照出对面人的轮廓。里头满满的全是他。
少女白皙的脸庞上微有红晕，念瑶瞧着她一下坐回去，“说什么呢？”
“不必害羞呀，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澜这下更有些坐不住了，瞧着她笑的前俯后仰的，端起茶杯来，一口喝完。
“最近大太太瞧着似乎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念瑶装模作样的叹气，她望着跟前的少女，“要不然这样吧，我搬到大姐姐这里来，我们两个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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