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可能是因为,
我当初也没怎么喜欢你吧。
暮云轻飘飘的两句话,让本就僵持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逼仄的空间,呼吸声一轻一重,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暮云靠着墙, 背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刚才的话,其实没经过大脑,只是想那样说,就说出来了。
谢图南现在的沉默和隐隐的怒气,暮云理解为男人自尊受损的正常反应。
有一瞬间报复的快感,但很快湮灭无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半晌, 谢图南放下撑在墙上的手, 缓缓站直了身子, “那为什么跟了我三年。”
“你觉得是为什么。”暮云觉得有些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谢先生你有钱有貌,家世又好, 连这点自信都没”
“吧嗒”一声。
灯光亮起。
暮云被晃了眼, 偏过头, 后半句话没说下去。
谢图南盯着她的脸, 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有钱有貌, 还有呢”
还有
暮云适应了亮光, 目光落在他喉结处,缓缓道“还有大概就是, 床上功夫真的还不错”
谢图南吸了口气, 胸膛上下起伏。
“怎么, 你找人对比过了”
“不行吗”暮云毫不示弱的反问。
谢图南眸光一沉, 薄长的眼角微微下垂, 周身气质愈发凛冽。
“矜矜。”
他喊她的小名,语调轻而缓,带着克制“不要激怒我。”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气了就永远是这副“你要听话”的语调,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暮云脑海里有纷杂的画面闪过,她觉得压抑、难过、委屈情绪在一瞬间积压到了顶点。
但面上却愈发冷静。
不要激怒他不,她还觉得不够。暮云歪了头,唇角微弯,故意道“或者,你还要听听细节”
谢图南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
他带着她的腰,把她重新推到墙上。暮云抗拒挣扎,被他握住双手,固定在头顶。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抹胸礼服,天鹅颈一字肩连成优美的曲线,锁骨清晰漂亮。
谢图南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
暮云受了他的怒意,知道反抗不过,索性没有再挣扎。她不动也不配合,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看。
暖白色的灯光下,那双茶色眸子清澈明亮,带着令人恼恨的倔强,还有轻微的讽刺。
谢图南看的愈发烦躁,分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唇上反复辗转,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暮云隐忍着不发出声音,抬脚去踩他的皮鞋。
谢图南吃痛,却没有停下动作,他的手摸到了暮云背后,礼服的拉链处。
头顶就是中央空调的出风口,皮肤甫一接触到空气,冷意袭来。
礼服本就是贴身的,再伸进去一双手,也是紧紧的贴着肌肤。
暮云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找准机会一口咬在他嘴角内侧。
这一下够狠,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在唇齿间漾开。
谢图南的动作终于停住。
紧接着
“啪”的一声。
暮云扬手,毫不犹豫的打在谢图南脸上。她是想用力气的,但身高悬殊,发挥有点失误。
至少没有达到一掌五个手指印的效果。
但谢图南的脸还是微微偏了过去。不是受不住,而是太猝不及防。
生平第一次,被人甩巴掌。
与此同时,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
“暮云”有人扣门,“你在这吗”
是怀宴的声音。
他是看着暮云上的二楼,往左边的走廊去了。休息室的门底下都有一条透光的小缝。现在这一排,包括卫生间,只有这间亮着灯。
房间内一片狼藉,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暮云些慌乱,下意识回“在的。”
“出什么事了吗”怀宴关切的问。
暮云“没。”
“要不要我去叫玥玥”
“不用的。”暮云用尽量平和的语调“我一会就好。”
她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也懊恼刚才接了话。好在怀宴似乎没起疑,也没再问什么。
脚步声渐渐远了,暮云轻轻的舒口气。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谢图南用舌尖顶了一下嘴角的伤口,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痛。
嘴角的,脸上的,或许还有心口的。
冲动消散,理智逐渐回笼。
他刚刚在做什么。
很多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谢图南手指轻轻收拢,一时竟然无言。
暮云也没再说话,而是越过谢图南,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艰难的往上拉着拉链。
谢图南走过去,想帮她。抬手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握住暮云的手臂。
暮云想拒绝,但她自己拉不上去,只能作罢。
谢图南绕到暮云身后,把她散在后背的头发挽起,放到一边。
他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轻轻的划过皮肤的时候,像是有电流从背脊处一直窜到头皮。
拉链的声音其实很小,但因为房间里太安静了,暮云还是把那种细微的“呲呲”声听得一清二楚。
暮云看不到谢图南的表情,只觉得实在煎熬。
“谢图南。”她轻轻开口,“你那天问我,你是不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你说反了。”
“因为在你心里,我才是召集来挥之即去。”
谢图南的动作顿了一秒。
“不是。”他说。
“不重要了。”暮云的语调没什么波动,眼中的酸涩却愈盛。
“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珍惜过我。”
拉链到了最顶上,谢图南把双手放在暮云的肩头,捏住她单薄的脊背,“暮云。”
他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人。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吧。”暮云动了动肩膀,这一次很轻巧的就挣脱了他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
一点都不爱了吗
暮云问自己。
不是的。
怎么可能呢,他是谢图南啊。是她放在心里最深处的,曾经远远看一眼都会偷偷高兴的存在。
所谓一点都不在乎,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是那又怎样。
只要想起两年前,冷战的那段时间。他远在欧洲,而她拿着疑似早孕的报告单惶然无助。
那段日子,每一个辗转无法入眠的深夜,她多么想他能在身边,能抱一抱自己,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
可是他不在。
那以后也永远不需要在。
暮云咬着唇,轻轻仰头,平复情绪。
“何必呢谢图南,这一点都不像你。”她的声音最终还是哽咽,但一字一顿说的很清晰“很多东西迟了就是迟了,我不想回头,希望你也是。”
暮云说完,径自往门口走。
没想到怀宴还等在外面。
谢图南紧跟着开门出来。
三个人,很尴尬的局面。
暮云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哥”
怀宴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很轻的叹了口气。最终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温和道“宴会快开始了。”
暮云讷了讷,点头,“好你们先走吧,我去趟卫生间。”
那晚的订婚宴办的很成功,暮云坐在露天泳池旁边,听怀玥她们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讲形形色色的八卦
夜风吹上来,带着丝丝凉意。
暮云忽然很怀念在青城的那个小院子,夏天的夜晚,和奶奶坐在门口看星星。
她想念那种安安静静的日子。
暮云掏出手机,看了眼航班信息。订的机票本来是后天的,她想了想,改签到明天傍晚。
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了,待在这里,让人觉得压抑。
“暮云。”林西湛走过来,在旁边左边的位置坐下,“想什么呢我在对面就看你一个人在这发呆。”
暮云看着水面,诚实道“想家了。”
“我记得你家在青城。”林西湛说,“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暮云摇头,“他们已经不在了。”语调里没有哀伤,似是已经习惯。
林西湛愣了,“抱歉”
“没事。”暮云说,“他们很早就不在了,只有我和奶奶。年初的时候,奶奶生病也走了。不过”
她笑了笑,“我还是想回青城的家。”
“暮云。”林西湛心疼的喊她的名字,他想象不到一个女孩子,这些年独自一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跟我试试吧。”他说,“我给你一个家。”
林西湛的表情很认真,暮云能看到他眼底的郑重。
可她承担不起这样的郑重。
她对感情很抗拒,也害怕那种亲密的关系。就是觉得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不用担心辜负什么,也不会受伤害。
“抱歉。”暮云说,“我没有准备好。”
林西湛倒也不意外,坦然一笑“是我太冒昧了。”
看着他的笑,暮云忽然好奇一件事。
“那位尤小姐。”暮云说,“就是校庆那天,一起吃饭的那个。”
林西湛“嗯”了声,语调里有淡淡的戏谑“想问什么”
“她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了。”林西湛从旁边果盘里拿过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道“说了不少,但我不信。”
“也许有些是真的呢”
林西湛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暮云,“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同一时间,谢图南站在泳池斜对面的草地上,定定的看着暮云的方向。
我不想回头,希望你也是。
暮云略带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的难过,还有决绝。那一刻,谢图南感觉心揪了起来,巨大的空洞,以及钝痛感笼罩过来。
“谢总。”怀宴端着酒杯走过去,“聊聊吗”
谢图南抬眸,两人对视五秒,去了旁边人少的一个地方。
怀宴直白的问“你和暮云,什么时候认识的。”
“五年前。”谢图南说。
和心中的猜测重合,怀宴默然。说起来他好像没有资格指责谢图南什么,尽管他看起来做了挺多浑蛋事。
五年前,暮云最无助的时候,大概是这个男人帮的她。而他这个做哥哥的,什么都没做。
不过还是确认一下,万一谢图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那时候她奶奶生病,是问你借的钱吗”
谢图南抬眼“是。”
“当时你们什么关系。”怀宴又问。
谢图南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
“见过几面。”
怀宴闭了闭眼,觉得心痛不已。那些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些东西得到了,就得拿别的东西去换。
谢图南不是慈善家,他是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
怀宴甚至不敢想,暮云开这个口和接受这笔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那么聪明的人,甚至因为幼年的经历,心智要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不会天真的觉得有人这么好心。
那时候,肯定很挣扎吧。
“我这个妹妹,从小安静,性格再温婉不过。只是我姑父姑母去世太早,她这一路,走的很难。”
怀宴的语速不快,有淡淡的叹息,还有自责。
谢图南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五年前,她没来找你们吗”
“你不知道”怀宴有些震惊的看他。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事情,或许暮云不会主动提起,但按照她的性格,如果谢图南问,她不会隐瞒。
所以,他没问过。
谢图南“不知道。”
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怀宴还是解释“是我们家的原因,我当时不在国内,我母亲拒绝了暮云。”
谢图南重新看向泳池的方向,暮云坐在那,和那个男人谈笑风生。
所以五年前的那天,那么大的雨,她在路边哭的像个孩子,无助又突兀的问他这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借钱。
是因为真的走投无路。
而他前不久,还拿这件事情质疑过她。
谢图南抿了口酒,酒精接触到嘴角内侧的伤口,钻心的疼。
“我会把钱打给你。”怀宴的语调冷淡下去“从今往后,我妹妹不欠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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