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廊道中,唯有水流暗涌之声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虞望暮猛然抓住江如画的手,将她向后一带,随后强行灭掉了她掌心的光,江如画心惊肉跳,传音道:“怎么了,师兄?”
江如画看不见脚下的血雾在墨色中升腾而起,在水中亦嗅不到血腥味。
虞望暮声音平淡:“无事。”
江如画正要继续照明,却听见他说:“不要照了。”
“你不是怕……不喜欢黑暗吗?”江如画诧异。
虞望暮极浅地皱了皱眉,随后道:“无妨,这河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你拉着我就好。”
于是她依旧勾着那窄窄的几圈腰带,不过这一次,是他带着她向前走了。
虞望暮方才杀了一只蚌精,那蚌精从脚下扑来,江如画感知能力太弱,没有察觉到,他杀死蚌精后,也只是晃了一眼,的确红红白白支离破碎有碍观瞻,于是他并不打算让江如画看见。
毕竟,哪里的正道宗门弟子,下手会这么狠辣?
江如画踩到地上软软的东西,“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呀。”她正准备向下看,却被一只冰凉的,指掌如竹的手托住了下巴。
江如画:?
“别看了。”少年声音冷冷,“走。”
随后她手指勾着的腰带一动,她便被拉了出去。
江如画老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也只能相信虞望暮,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点点头,慢吞吞在心中道:“哦。”
若是放在以前,虞望暮一定会立刻将此处给炸了,但是现在,不知是幻境还是迷阵,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手指于右面墙壁一抓,留下五道深深指痕。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虞望暮也不知捏爆了多少颗妖丹,总算头顶亮出一点天光。
“天亮了……”江如画愕然抬起眼睛。
日光一点一点撒在了水面上,她们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周遭的事物了。
江如画才看清楚就险些吐出来。
周遭黑色的墙壁上黏黏糊糊挂着许多肉质的东西,鲜血爆得满地都是,虞望暮回眸,她才看见少年的眼角沾上了一点血珠。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江如画冷汗直冒,强行微笑:“哇,师兄,这里好多尸体呀。”
少年不语。
“师兄,这是……”江如画想问,这是你干的吗,但是虞望暮先开口了。
少年转过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和耳尖,发丝拂过她手背:“河里的怪物太过凶残。”
“身为正道宗门,我们应当除魔卫道。”
日光照在他挺拔的脊背上,还真有点令人心向往之的那啥正义感……当然是忽略掉他护腕上和衣袍角落上的鲜血的话。
江如画沉默了片刻。
最后送开了拉着他腰带的手。
虞望暮回首,一边眉峰一耸,眼神冰冷如同看死人。
只见江如画面露惊喜,满眼崇拜。
“天哪师兄你真是我的楷模。”
“在黑暗之中,我都能感受到师兄浩然正气出拳如风!”
“师兄真的太强了,我真是三生有幸跟着你躺赢啊!”
虞望暮收回了目光,唇角一勾:“少废话,走。”又是习惯性地拍了两下她的脑袋,江如画胆战心惊地生怕他给她开个瓢,但是已经扬起笑脸,求生欲极其强:“嗯,好的师兄。”
她不瞎,看得出来那些东西是不是被虞望暮原著中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力量杀死的。
金丹再怎么猛,它也还是个金丹,不是个炸弹啊!
江如画默默流泪。
此时,他们顺着道路走入了几座石山中,峰回路转,眼前明亮。
江如画看见地上被锁着的人,下意识抬头望虞望暮一眼。
地上以红色液体画出圆形大阵,以最中央捆绑着人的石山为阵眼,四周摆满了青色灯盏。
裴子言听见水流之声,抬起头来,虚弱道:“江姑娘,虞仙长。”
江如画以光剑挑开那锁链:“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子言摇摇头:“我送了无忧回家后便进了自己屋子,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先不说这话里有几分真假,这人也是太过虚弱了些。
虞望暮掌心金色雷电如龙,击碎了他身侧一盏造型奇特的灯,随后裴子言吐出一口血,胸前连接着那盏灯的锁链也破碎了一根,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江如画刚想上前去,就被虞望暮拦下,少年眸子很亮,里面都是意味不明:“你和那河中魔,是什么关系?”
裴子言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苍白着一张脸,诚恳道:“我之前并不知晓什么河中魔,只是被她抓来……”
江如画小心翼翼去拉虞望暮袖子:“师兄,这个魔物的存在,好像只有他们村中的人知道。”
虞望暮不言,握住裴子言胸口的一条锁链,沉声道:“召魂。”
他眼中幽暗,想起了那个声音。
幽暗的地牢里,水漫到了小孩的腰间,小孩的眼睛被一条白绫束缚,什么都看不见,他下意识去拉扯自己心口的锁链。
锁链穿过琵琶骨,勾起肋骨,在插过手腕,膝盖,脚踝。
刮鳞,拔角。
“召魂,召魂。”女人温柔压抑的声音,“虞渊,虞渊,渊儿要听母亲的话……”
“做母亲的乖孩子。”
江如画便看见虞望暮眼角飞起一抹殷红,喃喃道:“日出旸谷。”日没虞渊。
到底是谁?!
江如画被他这满眼的猩红吓了一跳:“师兄,你怎么了?”
她感受到他身上翻腾的不正常的气息。
然而少年眉间闪现一点红纹,迅速隐没,方才可怕的威压也迅速消失:“无碍。”
赌龙赌场背后的大妖,看来并不是简单的出世寂寞。
此刻,江如画手指被无形力量牵扯得一动。
那条和牢笼牵扯不定的线,断了。
她艰难开口:“师兄,她们跑了。”
看来是画皮妖用尽全力,逃出了牢笼,祝无暇好说,凡人之躯,跑不快,但是画皮妖就不好说了。
辜采和辜父有危险。
裴子言见二人神色一变,立刻道:“拔掉。”江如画望着插在地上的骨钉,咬牙。
这魔下手真狠啊,直接把人钉在了地上。
见江如画不敢伸手去拔,裴子言好歹因为刚刚那一根锁链的抽离恢复了点力气,于是他闷哼一声,将锁链拔了出来,带起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道:“上去。不能呆在这里了。刚刚那只魔用无忧的身体上了岸,说要去寻找她的神格……她很快会回来的。”
“要救无忧。”他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
虞望暮眼神很平淡,但是他隔空给他画了个符,裴子言身体一松,骨钉拔出,奇异地毫无痛感,他喘口气:“多谢。”
神格?寻找神格的魔?
江如画上前去扶裴子言,抬起脸问虞望暮:“师兄,难道还真是河神?”
虞望暮手心成雷,向前一轰,顷刻间石山阵法破了个干净。
江如画目瞪口呆。
这拆家能力,是哈士奇成精了吧??
虞望暮侧过脸,露出半个莹润的鼻尖,道:“给我。”
“什么?”江如画歪头。
扶着裴子言的手一松,她看见虞望暮认真的表情。
时候裴子言被他单手一甩甩在了后背上。
裴子言:??
虞望暮对江如画道:“抱着我腰。”
江如画吞口水:“啊?”
在少年的眼神威胁下,她颤颤巍巍伸出自己的爪子,虚虚抱了一下,少年警告:“抱稳。”
腰肢纤细劲瘦,她甚至感觉到了爆发时刻的肌肉紧绷。
随后他们就一飞冲天了。
三人落地,果然,祝无暇和画皮妖都不见了。
“口水擦擦。”肌骨莹润如玉,如同芙蕖,身如雪松,面若桃花的出水美少年对她如是道。
“哦。”江如画听话地擦擦口水,随后才反应过来追上大步流星的虞望暮,“师兄等等我!”
此时,远处有人走来,都是一脸杀气腾腾。
“站住!”那些村民个个恶声恶气,“把裴公子放下!”
“原来不止带走了祝家大小姐,还带走了裴公子!”
“二小姐说得没错!这二人就是妖孽!”
此时,村民们背后才走出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
她流下泪水:“快把我姐姐交出来!”
她抬起眼睛,柔美的表情却瞬间冻结:“子言哥哥?”
子言哥哥怎么在这里?
她该如何圆谎?
村民们又从身后推出来个小姑娘,小姑娘不依不挠地道:“你们错了!她才是坏人!”
村民们骂骂咧咧:“都是辜家惹得祸事!”
“要是当年没有让辜家那个道士惹怒了河神,如今我们怎么会这样?”
“也就是辜家造的孽,现在才生下来这个小怪物!”
“小怪物必须献祭给河神!”
女孩惊恐道:“你们不能这样!她才是怪物!祝无暇才是!我听见了,她杀了祝无忧,还和画皮妖做了交易!”
江如画心底叹息一声,心想这傻孩子怎么还没明白,她玩不过祝无暇。
辜采又惊又怒:“现在还没有到献祭的时间!你们不能杀我!”
祝无暇面带慈悲,俯身看她:“还没到?我姐姐死了,你母亲死了,子言哥哥被带走……”
“难道不是河神的神谕吗?”她高声道,随后振臂指向江如画和虞望暮,“时候本来不到,就是因为这两人的到来!”
“所以,时间提前了!”她面色狠厉。
“杀了他们!”面容秀美的姑娘神色狰狞。
裴子言怔怔地望着她:“无暇?”
她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祝无暇却低下头道:“我马上来救你,子言哥哥。”
虞望暮却冷笑一声:“玩够了?”
祝无暇冷哼一声,准备带人上前去。
未料,才走一步,天灵盖处便生出可怕的威压,压得她脊柱都要碎裂,她惨叫一声,眼神更加狠辣。
虞望暮勾起唇,眼尾猩红更甚,江如画只听见低低一声:“原来如此……骗本座?”祝无暇便飞了出去,闷声落在了地上。
虞望暮想起自己十六岁时,这姑娘来找他,说自己姐姐失踪了,让他千万要帮忙。
他指尖一动,泄出一丝魔气。
死。杀。
该死。
江如画怕得不行,但是只能伸手把那魔气攥住,刚上手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魔气好烫!!
虞望暮见她神色一变,浑身的怒意一收,生害怕自己把这弱小的人类给一不小心弄死了,却看见江如画带着生理性泪水抬起眼睛看他,悲痛道:“师兄,息息火。不要走火入魔了。”
她以为他是走火入魔。
虞望暮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是无赦天大弟子。
他神色变幻,扭过头:“谁说我走火入魔?”
见她还抓着那魔气不松手,他将指尖黑色的魔气迅速收回,只见金色的光芒一闪,他掌心开出一朵小花,江如画困惑歪头。
少年道:“抓着吧。”
“这个更漂亮。”
江如画:!!我是为了漂亮吗我是吗我是吗??
但她还是疲倦微笑:“好的师兄。”
我知道,您不是走火入魔,您是想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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