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夏洗漱好,在浴室门口碰上陈童。
她微微一笑,礼貌地说“早”,哪知后者只是略略抬了下眼,算是应和,这让一向自认冷淡的她略略吃惊。
看来,她应该不会成为寝室里最不受欢迎的人。
从柜子里随便找了件衬衫套上,她坐到书桌前,翻开了一本牛津词典。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要摸底考试,没带任何复习资料,手上现有的全部工具书。
陈童书架上倒是有许多练习册,不过照她刚才的态度,估计能借到的可能性很小。
阮夏的猜测很快就得到应证。
朱婷婷见陈童出来,转身笑盈盈地看着她,“陈童,你上午复习英语吗?能不能把你的优选题借我?”
“我从来不借书给别人。”陈童表情严肃,语气里没有表现出半点,哪怕是伪装的客套。
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朱婷婷神情很尴尬,咬着唇把头转了回去。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翻书声和笔尖落在纸上的唰唰声,阮夏默默注视着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陈童,清楚感受到有些东西正在这种静默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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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中饭时,陈童没叫她们,一个人去了食堂。
郑爽醒得晚,不知道早上的插曲,吃饭时还一个劲问,“陈童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啊?”
阮夏低头吃饭,朱婷婷也没接腔,独留下郑爽继续八卦听来的消息,“你们知道吗?她其实是资市第四名,听说临川本来只打算招前三名,结果三个人都不肯来,最后才招了她。”
“全市第四已经很厉害了,资市教育质量很好。”朱婷婷由衷地说,没有流露丝毫不屑。
没有因为早上的事心生龌龊,从这一点来看,朱婷婷算是个很不错的女生。
吃过饭,郑爽提议去学校看看。“就当踩点,熟悉下路。”
“也是,我们得坐一回公交车,免得明天不知道路。”朱婷婷征询地看向阮夏,“你觉得呢?”
“好。”阮夏笑。
她们到时下午的报道刚刚开始,操场上人山人海,全是黑压压的脑袋。
本届临川共招收新生1000多名,校本部10个班,分校12个。
虽然校方一再宣称分校师资力量和教学手段都与本部相同,但看看两个校区悬殊巨大的录取分数线,你就会明白,所谓“资源共享”不过是一句安慰家长的话。
挂着咨询处牌子的教室被挤得水泄不通,阮夏向来对人多的地方敬谢不敏,尤其讨厌那种人与人之间像罐头里沙丁鱼紧紧挨着的窒息感,所以在郑爽提议挤进去看看时,她立马扯了个借口,“我肚子疼,想去厕所。”
“那你去吧,待会儿电话联系。”郑爽边说边拉着朱婷婷往人群里挤。
估摸她们得要一会儿才出来,阮夏索性钻进最近的教学楼,坐在楼梯上乘凉。还没有开学,教学楼空荡荡的,与人声鼎沸的操场相比,这儿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阮夏托着下巴望着楼外窸窸窣窣起伏的浓郁树影,冷不丁被一道突兀的男声打断了沉思。
“靠,王琦那小子眼睛长歪了吧,说什么这届美女如云,我怎么看了半天都没瞧见顺眼的呢?”
“都在分校吧,不是说四中和八中的校花都去分校了吗?”另一个男生说。
“能来本部的都是成绩好的,学习好的不是四眼妹就是男人婆……”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话把包括她在内的校本部女生都否定了个遍。
肤浅。阮夏不屑地撇了撇嘴,起身正准备离开,楼道里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我说你们几个留点口德,我看咱学校女生都挺不错,再说现在的漂亮不过是打扮讲究点,真正漂亮的还没出来呢。”
这话说得有点水平,阮夏仰起头,望着厚厚的水泥板,莫名涌起想见见这个男生的冲动。
正犹豫要不要上楼,郑爽的电话就来了。“你还在厕所?我们准备走了。”
“你们在哪儿?我过来。”阮夏握着手机,小跑下楼。走到操场,她下意识回头往上望,一眼就看见二楼阳台上站着四个男生。可惜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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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得海流浃背,郑爽还真打探到一个重磅消息。
本届高一将打破平行班传统,组建两个实验班。
“摸底考的前100名会被随机分配到实验班,任课老师也差不多。”郑爽转述老师的话。
这个消息让本就背负为荣誉而战的住校生更为紧张。想想看,他们都是各县市的前几名,如果连前100都进不去,真是把江东父老的脸丢光了。
是夜,阮夏躺在床上,像一条铁板上的煎鱼,不停翻着身子。她并非没自信的人,可就是忍不住紧张。烦躁地叹口气,与此同时也听到另一声叹息,来自斜对面的陈童。
床头的手机震了下,是陈童的信息。“你也睡不着吗?是不是也在担心明天的考试?”
盯着那两个“也”字,阮夏无奈地抿起嘴角,如实回复,“是挺担心的。”
“我也有点,不过我相信咱们不会比他们差。”
阮夏静静地注视屏幕,心头忽地涌起悲怆。从这场考试开始,今后三年,他们是不是都要背负着过去的荣誉,背负着特招生的枷锁披荆斩棘?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还没有开始,就把自己划到另一个阵营的战斗。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回复,“睡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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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是她们三人结伴去学校。
校门口贴着几张大大的考试安排表,阮夏和朱婷婷在同一个考场,郑爽在另一层楼。
考场里已来了不少人,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看样子应该是旧识,也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的,还有捧着书抓紧时间做最后巩固的……阮夏和朱婷婷隔了两排,她找到自己的考号后,放下水杯和笔袋,深深吸口气,用手挡住眼睛。
这是她大考前的习惯,摈除杂念,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进入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
砰,重物坠地的巨响将她从黑暗里拽出来。她缓缓睁开眼,先睨了眼已滚远的水杯,再慢慢抬头漠然地盯着肇事的男生。
“不好意思。”男生急忙道歉。
阮夏没说话,眉尖有被打扰的不满。
男生被她的反应搞得征楞,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眼见气氛越发局促,一道清冽的男音插了进来,“好了,快考试了,都坐回座位吧。”
声音有些耳熟,阮夏抬眼望去,看见一张年轻干净的面孔。
男生捡回滚落的水杯,放在阮夏桌上,笑得人畜无害,“同学,不好意思。”
自诩对帅哥免疫的阮夏竟被这个明亮干净的笑容晃得心跳漏了半拍。她别开头,假作淡定,“没事,考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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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科考试结束,监考老师把所有人赶出考场,为接下来的数学考试做准备。
两场考试间隔只有四十分钟,一出教室大伙儿便抓紧时间打水、上厕所。
阮夏拿着水杯跟在两个女生后面,听着她们抱怨刚结束的语文。
“文言文考的都是什么啊,选段一个都没见过,我全是蒙的。”女生A说。
“我也是,解释和赏析我都瞎编的。”女生B大喘气,“死定了,肯定考得很差。”
手指摩挲着水杯,阮夏心里有一丝窃喜。她承认这套卷子很难,算是她做过的最难的语文卷,但她直觉考得不错,特别作文,立意和写法都很好,应该能拿个高分。
可惜,她高兴得太早。语文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科目却彻底把阮夏考懵了。
数学一半不会,英语差点来不及写作文,至于综合,有几道题她甚至连题意都没读懂。
最后一科结束,监考老师还在收卷子,教室里却早已炸开了锅,对答案的,捶胸顿足的、抱怨试题太难的……在嗡嗡的杂响中,阮夏就像麻药还没过劲的病人,木木地收拾着散乱的文具。
她考砸了,砸穿了底。
这场考试,让从小学就稳坐年级第一的她首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然而,在挫败之余,她又觉得不甘心、不服气。对一个没参加过竞赛培训的人来说,这些题目明显超纲,这就像把她扔去和运动员同场比赛,会输仅仅是因为他们有受过特训。
只不过,很久以后,阮夏终于明白,不是谁都能成为运动员,更不是所有运动员都能问鼎冠军。
成功=1%的天赋+99%的汗水,但没有那1%,就算你的汗流成青海湖,也摸不到成功的尾巴。
回宿舍的路上,她们一致选择缄默,没有人对答案,没有人关心彼此的成绩。临川用一场考试,狠狠地给了这群各地挑上来的尖子生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见识到什么是全省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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