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阮夏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催命一样叫唤的铃声来自门口的座机。
伸手摸过枕边的眼镜戴上,她探出头看了看床下,没人?再看床头的闹钟,10点35,难怪,她们应该都出去了。
电话短暂的停了一下,又响起来,大有不接通就不罢休的架势。
阮夏叹口气,认命地从床上爬下来,去接电话。
“喂?”她语气略带不满,“找谁?”
电话那头的人却比她还要凶,直接吼了回来,“你在啊,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
能这样跟她大呼小叫的,只有夏程阳。
手机?她抓了抓头发,想起来,“昨晚回来忘记充电了。”
“难怪一直打不通。”夏程阳没好气地说,“好在妈有你宿舍的电号码,要不都不知道怎么找你。”
“你这么急找我,有事?”
“送琴啊。”
“妈让你带来的?”阮夏吃惊,“她不是说有同事来蓉城开会,让他们带。”
“他们住在文山区,隔你学校远着呢,带过来也得你自己去取。”夏程阳停了一下,“反正下周我要来蓉城办点事,干脆提前过来。”
“办什么事?”阮夏好奇。
“见面再说吧,我就在你楼下。”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阮夏匆匆挂掉电话,在睡衣外随便套了一件毛衣,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下楼。
推开宿舍楼的玻璃门,她一眼就看到了花坛边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生,几个月不见,他好像更高了。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她对着迎上来的夏程阳,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
夏程阳的焦点却在她单薄的睡裤上,“穿这么点,找感冒呢?”
“我刚起床。”她接过琴盒,再看了看他手上的大包小包,略略皱眉,“你提的都什么?”
“家里给你带的衣服、鞋子,还有吃的。”
“这么多?”阮夏讶然,“我妈不是说就一件羽绒服和一双棉鞋。”
“还有一些是我爸妈准备的。”夏程阳解释。
“他们怎么又给我买东西。”阮夏叹气,“程叔上次让人送来的牛奶我还没喝完呢。”
“我也觉得送东西麻烦,不如直接给你钱,可他们说你不要,没办法。”夏程阳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挺沉的,我帮你拎上去吧。”
阮夏考虑了下,说:“我先去跟宿管阿姨讲一声。”
管宿舍的阿姨听说两人是姐弟,也没多问,登记了个名字就放他们进去。
到了寝室,阮夏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侧头对夏程阳说,“你先坐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就能走。”
她洗漱的速度很快,抱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夏程阳正立在自己的书桌前,好像再研究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这是你座位。”
不是疑问,是胸有成竹的陈述。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
夏程阳耸了耸肩,“因为我认识你十几年。”
刚才他匆匆一掠,立马就判断出她的座位和床铺的位置。这丫头有个怪癖,喜欢把东西按固定位置和次序摆放。笔筒永远在桌子的右边,书一定要按照高矮排列,枕头则是紧贴着墙壁……
近乎偏执的习惯,谁都改不了。
阮夏笑笑,不置可否,走到他确认的那张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钱包揣进外套的兜里,“走吧,吃饭去。”
他就知道不会猜错。
夏程阳得意地扬起嘴角,顺手拿起她遗忘在桌上的电话,“手机别忘了带。”
“不带了,反正也没人找我。”
**
阮夏带着他去了街角的中式快餐店。坐下等餐时,她才问,“你说是过来办事的,办什么?”
“报名。”
“报名?”阮夏迷惑,“报什么?”
“雅思。”他说完自己先笑了,“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阮夏诚实地点头,却立刻想到,“你要出国?”
“我爸想送我出去。”夏程阳懒洋洋地靠向椅背。
尽管夏程阳无心读书,也一直认为把钱花在自己的教育上是浪费,但程家就他一个儿子,程叔叔显然不会认为砸钱让儿子读书是投机倒把。
“准备去哪里?”
“英国。”
“好地方。”阮夏笑。
夏程阳撇嘴,“能有家里好。”
他志不在此,这样的安排肯定是拗不过父母的结果。阮夏知道劝也没用,索性说,“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就当旅游,很多人想去还去不了。”
“你想去吗?”
“有机会当然想去。”阮夏如实说,并赶在他开口前补上一句,“但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去。”
她知道,如果她愿意,程家绝不会在她身上吝啬一分钱。
夏程阳睨了她一眼,沉默地舀了一勺饭塞进嘴里。
吃过饭,阮夏提议带他去市区逛逛。“不过,老实告诉你,其实我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那你想去哪里?”夏程阳反问。
她歪着头想了想,“古街吧,据说那边有很多吃的。”
夏程阳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刚吃完饭。”
“逛逛就饿了。”
“行。”夏程阳点头,“就去古街。”
由于阮夏不认识路,他们选择直接打车到古街。
说是古街,其实是政府依据古迹记载重新建造的一批清末民初建筑风格的仿古建筑。
因为是周末,来参观的人很多,街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阮夏对人多的地方向来敬谢不敏,走到一半就想撤退,却被夏程阳拽住。
“来都来了,就走完嘛。”他指了指两旁各式各样的传统小店,“进去逛逛,顺便给妈他们带点东西回去。”
这个理由让阮夏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陪他挤进几家人气非常旺的商店。
挤得汗流浃背,出来时手里多了几盒茶叶,还有各种口味的牛肉干。
逛到下午,奔着小吃而来的阮夏却说什么也不肯在里面吃完饭。
“我宁愿回宿舍吃泡面,也不要去排队。”她望着那家号称百年老店的饭馆外呜呜泱泱的队伍直皱眉。
“行。”夏程阳哭笑不得地拖长音,“我们去吃别的,你有什么好推荐吗?”
阮夏摇头,“我平时都吃食堂。”
话落,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一个地方,“要不,去吃必胜客。”
“行。”夏程阳不假思索地点头,“在哪儿?离这里远吗?”
阮夏在原地转了一圈,吐了吐舌头,“我不知道怎么从这里走到那儿。”
“我就知道。”夏程阳翻了个白眼,拉起她的胳膊,“走吧,打车。”
坐上车,阮夏才想起来问,“你吃过必胜客没?”
“没有?”
“那你还说行?”
“你推荐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夏程阳对她很有信心。
“是挺不错的。”
然而,拿到餐单的时候,阮夏就决定收回刚才的话,甚至有些后悔没在古街排队。
熟悉的音乐,熟悉的环境,让她想起了那个算不上约会的约会。
想起,他把第一块披萨分给自己时,以为被呵护的欣喜;
想起,他说“我也很喜欢小提琴”时,以为志趣相投的兴奋;
想起,他把沙拉里的胡萝卜全拨到一边时,以为他是为自己挑开的感动;
……
以为?全是她自以为是的以为。
阮夏低着头,眼泪啪嗒地落在菜谱上。好像昨天在少年宫门前丢失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返程归家。她握着菜单,想努力逼回眼泪,却越掉越凶。
埋头研究菜谱的夏程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伸手一摸她的下巴,发现全是泪。
“怎么了?”他慌了。记忆中,她一直是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丫头,情绪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大悲大喜,更绝少在外人面前泄露悲伤情绪。
这个“外人”,有时候也包括自己和她母亲。
阮凌曾不止一次向他表示担忧,“阮阮太懂事,什么都憋在心里,有时候我真怕她憋出什么毛病。”
所以,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流泪的事一定很严重。
夏程阳心急如焚地站起来,绕到她这边,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烦心事?”
有人呵护的痛楚向来更疼。
阮夏本来只是有些控制不住的伤感,被他这么一问,心底莫名更酸,索性一头扎在他的肩膀上,漾开哭腔。
夏程阳僵了一下,怅然地叹口气,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他不再追问原因,他知道,此刻她又把他当成了“外人”。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他能体会她的快乐,却无法读懂她的悲伤。
他能做的,就是借出肩膀,让她舒舒服服地哭出来。
阮夏半天才止住了哭泣,抹眼泪擦鼻涕,整理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像是没事人一样说,“我要吃披萨和烤翅。”
夏程阳苦笑着点头,“就这两样?”
阮夏点点头。
“服务员……”夏程阳扬起手。
吃过饭,夏程阳打车送她回宿舍,挂口不提那场突如其来的哭泣。
到了宿舍门口,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洗个澡,早点睡。
阮夏应好,跟他说再见。
夏程阳睨了眼她仍旧红着的眼眶,到底还是放不下心地交待,“这几天我都在蓉城,就住在你们学校附近,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阮夏抬头看向欲言又止的他,扯出一抹笑,“我没事的。”
有些情绪,放纵过一次就够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夏程阳苦涩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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