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昱辰分手的消息仿佛一颗石子在她心湖上激起涟漪,一圈一圈,慢慢散开,又慢慢归于平静。
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勇敢。
日子如常,他们依旧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园子里过着自己的生活,互不相交。
临近期末,阮夏上完家教回学校。因为是本学期最后一节课,她先给孩子理好知识点,又和家长交待寒假学习计划,这么一弄,回到学校已经快十一点,落车时竟看到陆昱辰。
这是同校来,第一次遇见他。她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系围巾的手停在半空。
公交车驶离带起一股冷风。她冻得打个哆嗦,魂慢慢归位。
往前再看,陆昱辰已进西门。
她把围巾打个结,两手揣入羽绒服的兜里,走进学校。
原本,她应该进校右拐,直接回宿舍,可看到前方摇摇晃晃,显然喝了酒的背影,她的腿就这么不听使唤地跟着他一路走到体育场。
她远远跟着,怕他出事儿,又怕他发现,不想进了体育场,陆昱辰居然开始跑步。
这是……
她站在门口越看越觉着不对劲,正纠结要不要上前时,陆昱辰突然一屁-顾坐到跑道上,然后身子一歪,倒了。
阮夏一颗心猛地提起,顾不上其他,飞奔过去,焦急地拍他的肩,“陆昱辰,陆昱辰。”
“干嘛。”陆昱辰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声,翻身侧向了另一边。
——睡着了。
我-艹。阮夏破天荒地在心里爆句粗口,双脚一软,跌坐到地上。
不是晕倒,吓死她了。阮夏连连呼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低眸再看蜷做一团,浑身酒气的男生,心中泛起百般滋味。
到底是喝了多少?这大冬天的,睡这儿非得冻死不可。
“陆昱辰,醒醒。”她试图叫醒他,但被叫的人动也没动。
阮夏顾不上太多,心一横,伸手就去拽他,想把他拽起来,怎奈力气实在太小,拽了半天地上的人仍然微丝不动。
她盯着酣睡的男生,气喘吁吁地嘟囔,“真想踹你一脚。”
可惜。哎!她叹口气,认命地解下自己的围巾,像缠绷带一样包住他的头,再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班里一个女生的号码。她记得这女生的男友和陆昱辰是同一个学院。
对方估计睡了,平日里和她又不是特别熟悉,她大半夜去电话已经很怪异,加上她还要人家男朋友电话,更是“意图不明”,最后她耐心解释半天,对方才犹犹豫豫地把号码给她。
她给女生男友去电话,请他帮忙叫陆昱辰同寝室的人,一番周转终于联系上,结果是,等陆昱辰室友赶到时,她已快冻僵了,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陆昱辰室友对她很是感激,“同学,你留个号码吧,等他醒了好谢谢你。”
“不用了,都赶紧回去吧,别感冒。”阮夏说完一阵小跑离开。
还真被她一语言中,快天亮时她就发起烧,全身骨头酸痛,头更是炸裂一般。
她摸黑起床吃完药,又爬回床上,捂着被子继续睡,一睡就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发现手机上有3个未接来电,还是同一个号码。
对方连打三次,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阮夏寻思片刻,摁了回拨。电话接通,一个久远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喂。”
怎么会是他,陆昱辰。
估摸是没听到她回应,陆昱辰又喂了声,“能听见吗?”
她张嘴,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能。”
她听到他说,“我是陆昱辰,这是我号码。”
阮夏:“哦”。
“昨晚谢谢你。”陆昱辰说,他醒来后从同学那里知道是她打的电话,想感谢她,但打了好几次手机都没人接。
阮夏:“我睡着了。”
陆昱辰哦了声,又问,“你在宿舍吗?我刚好也在你们楼附近,我把围巾还给你吧。”
她脑袋里明明想着“不用还,我不要了”,嘴上却答应,“好,不过你要等我一下,我刚起来。”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来。”
尽管他说没关系、不急,阮夏还是飞速洗漱好,套上羽绒服下楼。
一推楼门就看到双手揣兜的他。他今天穿着黑色羽绒服,脖子上戴着一条藏青色格子围巾,书包挂在一边肩膀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当年疏离的少年。
这个画面让她有些炫目,好在身后有女生紧跟出来,关门声太大,把她唤回现实。
她抿抿唇,慢慢走向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见到她,陆昱辰远远就露出招牌微笑,等她站定在他面前时,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我随便洗了一下,不知道洗干净没。”
“没关系。”她接过来。
因为面对面的关系,陆昱辰终于发现她鼻音很重,嗓子也不对劲。
他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有一点,不过已经吃过药,现在好多了。”她哑着嗓子说。
“对不起。”陆昱辰很难为情,“都怪我,把你冻感冒了。我室友说他们昨晚过去时,你都冷得发抖了。”
其实室友他们的原话是,“我说老三,你可得好好报答昨晚那个女生,要不是她,你就上今天报纸头条了。题目就是:P大一男生宿醉冻死在五四。”
“可不是,人家妹子为了救你冻得瑟瑟发抖,还把围巾摘下来给你包脑袋,真是感天动地呀。”
“我说,你现在反正也单身,要不以身相许吧。”
彼时陆昱辰刚宿醉醒来,只当他们是开玩笑,夸大其词。现在看到阮夏才心生愧疚,觉着很是抱歉。
他忍不住又说了句,“对不起。”
“没事。”阮夏笑笑。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你还没吃饭吧?”他记得她刚才说自己刚起床。
“下次吧。”阮夏摆手,指了指自己喉咙,“难受,不想吃。”
见他脸上又浮上愧色,阮夏赶忙补上一句,“先欠着,下次请我顿好的。”
“没问题。”陆昱辰终于松口气,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订票了吗?”
“订了下周二的机票。”北城回他们老家的火车春运期间那是出了名的拥挤,运行时间又长。第一年寒假,铁蛋非拉着她体验“春运”,结果去了趟厕所后,她便抱着书包开启了不吃不喝的30多个小时昏睡之旅。
并非不饿,而是怕吃了要去上厕所。那趟堪称恐怖的厕所之行至今仍让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自那之后,她对火车,尤其是春运期间的火车敬谢不敏。
“一个人吗?”陆昱辰问。
阮夏点头。今年铁蛋春节要去台湾采风,放假就直接从北城走。
“你一个人没事吗?”
“还好吧。”阮夏垂眸,忍不住开始遐想。假如,假如他说一起回去,她要答应吗?
不过,没等她想太远,就听到他很认真地说,“那就好,那你路上小心。”
阮夏咬着下唇忍不住想笑,小阮同学,你什么时候学会异想天开了?
腹诽完自己,阮夏再无心和他多言。“没事的话,我先上去了,bye。
她拿起围巾,转身走回宿舍。
**
考完试,阮夏飞回老家。夏程阳今年寒假没办法回国,程叔叔一家便飞去英国团聚,让她和母亲难得过次“二人”春节。
回家没几天,阮夏又感冒了。她本就不喜走亲访友,感冒后更有借口窝家里不出门。
正月初三,妈妈被小舅妈拖去打麻将,她一个人在家闲来无聊收拾旧物。看到抽屉里高中用过的钱夹时,突然想起里面还藏着一件特别的东西。
她翻开钱夹最里层,拉开那个带拉链的小袋子,掏出电话卡,换到手机上,然而,这号码已经停机。
卡上储存着她曾经视为珍藏的短信。她想了想,往卡上充了100块。很快,通讯公司就发来几条充值信息,她点开收件箱,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她点开,屏幕上跳出信息内容:“如果你明天也参加高考,那我祝你考出好成绩。”
发件时间:2004年6月6日,21:15。他们高考前一晚。
没想到,他高考前竟给她发过一条信息。
时隔一年多,她竟生出一片暖意。
她盯着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明知他现在已经不用这个号,仍然鬼使神差地摁下拨号键。
这是她肖想过很多次的事。今天,对着一个弃用的号码,终于鼓起执行的勇气。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可是,原想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并未出现。相反,电话嘟两下后,居然被接起来。
声音传来的刹那,她吓得挂断电话。
惊魂未定时,手机滴滴地再响两下,一条短信进来。
“你也还在用这个号码吗?”
如果刚才她还在幻想会不会是别人在用这个号,那此刻已很肯定对面是陆昱辰。
她还未想好如何回复,短信又进来:“方便吗?可不可以陪我聊聊?”
按理她应该继续保持沉默,可内心那个掩藏了许久的渴望推着她打下一个“嗯”。
陆昱辰:我之前和你发过信息,不过提示号码停机。
阮夏:这个号码我平时不用。
陆昱辰:我也是。
没等阮夏回复,他又发来一条:这次回来刚好翻到旧手机,突然想给你发个信息。
你忙吗?他问。
阮夏:不忙,你想说什么可以说。
陆昱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找个人聊聊,结果翻一圈通讯录都没找到合适的人。
阮夏:因为无从开口?
陆昱辰:也许吧,感觉有些话说出来很矫情。
阮夏理解他的心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界限,都有不想让人看到的另一面。”
陆昱辰:是呀,知人知面不知心。
发现他误读,阮夏连忙解释: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陆昱辰: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只是我的感慨。
阮夏正在绞尽脑汁试图更好地诠释自己那句话的含义,他的信息又来了。
“其实,我只是失恋了。”
她摁住删除键,把已经编辑好的一大段话删掉,重新发:嗯。
于是陆昱辰开始步入正题,讲他想找人“聊聊”的事儿。他讲得并不是很清楚,但阮夏从字里行间还是把整个事件串起来。
原来,进大学后,他们闹过很多次分手,每次都是颜矜提出来,每次又都是她想尽办法求和。
分分合合太多次,他早已身心疲倦,心里其实也想终结这段恋情,可得知她劈腿时,他还是被伤到了。
陆昱辰: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难过还是愤怒,总之这一个学期都浑身不得劲,哪哪都不舒服。
大家都以为他陷得太深,为失恋买醉沉沦,可他又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阮夏想了想,回:也许并不是因为太爱,而是不甘心。
陆昱辰:不是爱吗?
“不全是,但我相信你们一定真心爱过彼此,只是走着走着发现方向不同,步伐无法一致。”
阮夏又延伸聊了些有关亲密关系的话题,不知不觉竟聊到凌晨。
陆昱辰率先反应过来:原来这么晚了,拖着你聊那么久。
阮夏:没事,我睡得都很迟。
陆昱辰:虽然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也谢谢你开解我
阮夏:我并没有做什么,你其实心理都明白,只是需要人帮你说出来而已
陆昱辰:也许吧,总之很感谢你
阮夏想了想,回复:(* ̄) ̄)
陆昱辰:o(* ̄) ̄*)o,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阮夏:你也是,早点睡。
发完,她想了想,又补上一条:After all,torrow is another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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