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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按照约定走进这条贫民窟,深巷纵横交错,路很窄,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他一边低声咒骂着不知好歹的数学老师,一边抬脚使劲踢踹生锈的铁门。
他双手插进裤兜,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确认了用粉笔写上去的门牌号:018。
已经很久没下雨了,宁北的夏天出现了诡异的干燥,空气中弥漫着酸腐气味,他耸动鼻尖,心情因为天气和气味更加不爽。
但一想到很快就能玩到最新款手柄游戏,心里稍许安慰。
铁门还没开,他不耐烦了,正要扯开嗓子大喊,面前的铜绿窄门忽然打开。
他看见对方站在门后,身后是漆黑不见底的房间。
他忽然有些发憷,不过他对自己的身手和粗壮四肢很有自信,于是在对方邀请下,闪身进门。
粗布毛巾捂住嘴巴和鼻子不过是瞬间的事,他伸手抓了抓,意识却愈发模糊,他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声救命,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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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案后,市局好生清闲了两天。
沈佳趴在办公桌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指:“老大,为什么还没有案子?”
严衍在看报纸,闻言将手里的报纸卷成筒,敲她脑袋上:“天下太平你还不乐意?”
沈佳嘿嘿笑:“就是无聊嘛,咱们市治安可太好了。”
沈佳眼珠子一转,顺口拍马屁:“都是咱老大工作干得好,吓得犯罪分子屁滚尿流,不敢在我市作乱!”
郑霖不客气地指出:“马屁精。”
何为和刘彬在窗边下象棋,张科缩在电脑后偷偷看网警同事传来的小黄片。
严衍环视了一圈,忍不住感叹,他简直是幼儿园园长。
严衍同志也无聊了,瘫在办公椅里感叹:“什么时候才来案子。”
走廊上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小刘冲进刑警支队大办公室,大喘气:“同、同志们!有、有——”
沈佳起身:“你老婆有了?”
何为和刘彬迅速回头望向小刘,连郑霖眼里都带了点好奇,只有严衍两耳不闻窗外事,闭目冥思。
“呸!”小刘跳脚:“我连女朋友都没!”
严衍拉下盖在脸上的报纸,微笑:“果然单身是人民警察的优秀传统。”
“有案子了!”小刘终于憋出来。
严衍霍然起身,何为和刘彬对视一眼,也站起身,沈佳两眼放光:“杀人毁尸?人肉包子?灭门?”
小刘举起一根手指。
严衍沉吟:“一炮难求?”
小刘黑线摇头。
郑霖接上:“一家死绝?”
小刘再次摇头。
沈佳抬手指着小刘,激动:“一条街全没了?!”
“……”小刘发现刑警队的人思想出了问题,他撑住门框:“死了个人。”
严衍、郑霖、沈佳:“……”
“区分局是干嘛的,一件杀人案都解决不了?人数不过三不上市局,他们就死了一个就往市局报,怎么想的?推卸工作?这帮瘪犊子不仅需要提升工作能力,还要进行思想教育!”
小刘干笑:“没法,区分局人手不够,再加上今年,全国公安系统评标兵,老赵快退休了,想在退休前多解决点事,捞个好名声再退。这案子就直接报咱们这儿来了。”
郑霖摆手,好脾气地说:“行了行了,咋回事?”
刑警支队大办公室资料板前。
小刘拿着分局给的资料说:“死者身份不明,男,年龄在15到20岁之间,被发现时横躺在东街口菜市场门前,周身衣着完好,没有财物丢失。”
“凶手不是求财。”郑霖说。
小刘点点头:“今早五点四十分左右发现的,报案人是菜市场一位卖菜大妈。目前现场已封锁,菜市场暂时关闭,四周已拉起警戒线。”
严衍撩起眼皮:“尸体呢?”
小刘咽口唾沫:“还在现场。”
“……菜市场门口人流量大,竟然不把尸体运走。”严衍龇了龇牙:“分局那帮瘪犊子,脑子不好使啊。”
沈佳捏拳:“老大,出发?”
严衍拍桌:“拿东西,叫上林法医,走!”
出了市局大门,严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问:“东街口在东三环那边吧。”
郑霖好奇:“对,怎么了?”
“你们先去案发现场,”严衍挥手,大步流星朝对面停车场赶去,“我一会儿就到!”
严衍绕了个弯,去了一趟颜溯的面包店。
颜溯和他请来的小员工都在,严衍敲了敲玻璃门,上台阶进店里:“颜老板。”
颜溯闻声回头,起身说:“严警官,有事?”
“咋,没事不能来找你?”严衍叉腰,理直气壮。
颜溯嘴角抽了下,垂下眼帘,声音淡淡地:“能。”
“我确实有事。”严衍摊开双手:“东街口死了个人,来找你帮忙看看。”
小员工是个大学生,目光在两人间好奇地来回逡巡。
严衍也注意到那大学生,唇红齿白,长得还挺好看,他忽然想起段景升说过,颜溯曾经和男人在一起。
那么颜老板,喜欢这型的?严衍走神。
颜溯走出面包店,下了台阶,才发现严衍盯着他的小员工夏森发呆,颜溯微蹙了下眉,默不作声地站在店外等候。
夏森被严衍瞅得头皮发麻、如芒在背,战战兢兢开口:“额、那个,老板,出去了。”
严衍猛一回神,扭头一看。颜溯站在门边,眼神意味深长。
严衍:“……”
大奔里,颜溯坐在副驾驶,两只琥珀色的眼珠平视前方,神色一如既往平静。
严衍心不在焉地开车,满脑子都是,颜溯喜欢那型的?
颜溯喜欢那型的?
瘦瘦弱弱,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小美受。
“额…颜老板……”严衍开口想问,又觉得不太合适,他和颜溯啥关系啊,他凭什么去打听人家隐私。
颜溯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严衍眼角视线扫过他,耳根子微略发烫,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我可以帮你介绍。”颜溯冷不丁冒了句。
严衍一脚踩刹车,惯性驱使下,两人上身同时前倾,严衍眼疾手快,横出胳膊护住颜溯,避免对方撞上车前杂物匣。
“介绍什么?”严衍满脸惊恐。
颜溯抿唇,目光闪烁,半晌,垂下眼帘,要长不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面颊,他语带迟疑:“夏森,影校的学生,最近刚请来帮忙看店的,人不错。”
严衍:“……”颜老板你怕是误会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颜溯和那大学生,没那方面的关系吧。
严衍吹了声口哨,踩离合挂挡上路,笑眯眯地开玩笑:“想啥呢,哥可是钢铁直男,对小男孩不感兴趣,哥喜欢黑长直大波和翘腿。”
不过,记忆中他初恋好像是平胸。那时候年纪小,严衍想,现在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颜溯点点头:“知道了。”
“同性有啥好的,又没屁股又没胸,大家都带把,上了床为谁艹谁这事都能打一架。”严衍一脸看破红尘的淡然超脱:“不利于性生活和谐。”
颜溯没作声,严衍还想接着侃大山,旁边人没反应,于是钢铁直男叨逼声戛然而止。
他扭头看了眼颜溯,颜溯后脑勺对着他,双眼直直望向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衍觉得不太对劲,轻声喊他:“颜溯。”
颜溯后背一僵,回头坐正,心不在焉地应和:“嗯,你说得对。”
严衍一口气骤然卡在了喉咙里。
一路无话。
东街菜市场一共四个出入口,分别在东西南北,菜市场占地就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因为出了命案,现场封锁严禁出入,平常人满为患的菜市场此刻只有苍蝇、蚊子乱飞。
男尸是在北口发现的,北口充当了临时垃圾倾倒场,菜市场内的垃圾都堆放在这里。
男尸被发现时,仰面横躺在恶臭垃圾堆上,眼睛瞪大望着天空,他穿了一件军绿T恤和破洞牛仔裤,十指不甘心地大张,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在他脚下,有一捧黄白菊花束,似在祭奠这横死的人。
刘彬与何为提上物鉴箱搜集可疑物材,法医林端绕着男尸做初步尸检。
报案人哆哆嗦嗦地立在一边,她花白头发,看起来上了年纪,不停抬起布满皱皮的手擦拭眼泪,嘴里振振有词:“造孽啊,造孽啊……”
严衍指着那束诡异的菊花问郑霖:“那花怎么回事?”
郑霖看了看严衍,又看了看颜溯,最后望向男尸和他脚下那捧花,摇头,莫名其妙:“不知道。”
严衍想问颜溯,心中却是忐忑,憋了半天,没问出口。
颜溯转身去询问卖菜大妈:“阿姨,好点了吗?”
老太太紧抓着手里的菜篮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尚未完全从极度惊吓中回神,干瘪的嘴皮哆嗦着,目光混浊,越过他,打量更远的地方。
“我帮您提着。”颜溯伸手去接她手里的菜篮子。
老太太一个寒战,松开了干瘦的爪子,颜溯拎着菜篮陪她到路边石凳坐下。
“我早上五点起床,来这儿卖菜……”老人嗓音颤抖:“就、就看到这……赶紧打110,唉,造孽啊。”
颜溯轻拍她后背,聊作安慰。
“您来时,那束菊花就在那儿吗?”颜溯轻声问。
老太太想了想,点点头:“怪得慌,瘆人。”
身后一道身影覆过来,颜溯回头,正对上严衍的眼睛。
“凶手放的。”严衍笃定。
颜溯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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