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集检材,清理现场,将尸体运至殡仪馆准备解剖。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确认被害人身份。
市局。
颜溯在接待室喝茶,赵局亲自给他送去黑枸杞,那两人正在聊天,主要是赵局唠叨,话题无外乎相亲找对象组织安排。
赵局说得唾沫星子横飞,颜溯面无表情凝望窗外,一脸得道高人的模样。
技侦室,张科趴在桌上,眼睛大大地瞪着,严衍抱臂问:“没有匹配的失踪人员?”
张科坐起身,摇摇脑袋,双手放在键盘上,可有可无地敲了敲:“没有匹配,死者不在失踪人员行列。”
“那么大一个菜市场,人来人往,就没一个认识死者?”张科纳闷。
严衍横坐上桌沿,摊开双手,比他更无奈:“现场询问遍了,没人认识,只有一种可能,死者不是东街口那边的人。”
“这不废话吗。”张科学着郑霖的语气:“很显然,东街口菜市场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严衍抱臂,皱紧眉头:“要不联系电视台投放寻人启事?”
“大海捞针啊。”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无奈。
“再说了,菜市场死人,分分钟传遍全市,还嫌不够乱?媒体帮咱们找人?算了吧。”张科想起以前被媒体透露嫌疑人身份,导致抓捕落空的悲惨经历,砸吧嘴说:“他们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啦。”
“小科子,甭抱怨,你倒是给哥想个办法呗,麻省高材生。”严衍戏谑。
张科坐直身,耸耸肩膀:“很抱歉,身为一名优秀的技侦,不能抢队友工作。”
严衍抬起胳膊按住他脑袋,使劲怼了怼,张科抱头:“来人啦来人啦欺负良家宅男啊!”
严衍哭笑不得,放开他,不解气,又捣了他一肘子。
“你们北方人劲儿真大。”张科揉着被捣疼的肩膀说。
严衍耸肩,不置可否。
张科喝口水问:“林法医那儿有消息吗?”
“没有,还在解剖中。”
张科沉吟,建议道:“严哥,你带回来的欧洲外援不是挺有想法吗,你问问他,指不定他能做侧写帮咱们确认被害人身份。”
这办法严衍也不是没想过,但不知怎地,一向神经大条的严队,这会儿反有些束手束脚,每每想找颜溯说话吧,就想起自个儿在大奔上那句“同性有什么好”,得吧,戳了人家软肋,严队也不好意思找人家帮忙。
愁呐。
“愁。”严衍同志感叹出声。
张科在脑海中自动翻译:“穷?”
“……”严衍嫌弃:“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张科掰开指头数:“赛尔提,吾王,夏洛特,芽衣……”
严衍:“………”死宅男,没救了。
“老大,”张科抬头望向他,意味深长道,“你常说,有了问题解决问题,人民群众最不怕遇到困难,活人还能被一泡尿憋死?”
严衍嘴角抽搐:“最后那句我没说过。”
张科举起双手:“我说的,行了吧。欧洲外援虽然不爱说话不爱笑,行走的花瓶一样,不过他心地应该挺好,你上次把人家关审讯室,人都帮你抓凶手,够意思,去跟他说说吧。”
这话戳中了严衍心窝,他动了动眉毛。
“乖儿子,真会说话,爸爸赏你一年思想教育培训,省厅办的,记得准时参加哟!”
严衍闪身溜出技侦室,留下张科风中凌乱。
人吧,上了年纪,话也越来越多,无非操心下一辈婚事。赵川就特别操心颜溯,拉着颜溯不让他走:“瞅瞅你,26的人了,就没想结婚生娃?听我说,小颜,人啊,得有个家。你爷爷在天之灵,看到你成家了,才放心呐。”
赵局还想接着逼逼叨,严衍一声轻咳打断他两。
颜溯回头望向他,捧着保温杯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眼底浮出隐约的希冀,大概很期盼严衍拯救他于“唾沫海”中。
严衍嘴角抽了抽,心道,可怜孩子,人都给赵局说傻了。
他走进去,向赵局点点头:“赵局,我和颜溯商量案子,东街口菜市场的,群众影响恶劣,必须尽快解决。”
赵局意犹未尽,但案子要紧,他挥挥胳膊,背着手走了。
“人年纪大了,都这样。”严衍摸摸鼻尖。
颜溯呼出口长气,抬起眼帘望向他。
“哦,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尽快确认被害人身份。东街口菜市场并非第一案发现场,最好查清被害人住处、家人、社会关系,调查才好继续。”
“失踪人员没有匹配的?”
严衍摇头。
颜溯放下保温杯,想了想,说:“尸体呢?”
“在殡仪馆解剖做尸检。”
“哦,那尸体随身衣物在吗?”
“在物证科,刘彬何为正在做物检。”严衍明白他的意思:“我带你去。”
物检室,刘彬何为的身影在银白仪器间穿梭。
颜溯穿上脚套,带了手套和口罩,走进物检室中。
男尸身上褪下来的衣物摊放在观验台上,一件军绿T恤,一条破洞牛仔裤,一根揉成两截的烟,一张揉皱的百元人民币和几十块零钱。
“就这些?”颜溯说:“没有钥匙之类?”
“没有。”刘彬摇头。
“就这些。”何为可有可无地补了句。
颜溯小心翼翼捏起T恤,普通寻常的军绿纹,没有特殊之处。
他将T恤翻面,露出了缝合处的标签,颜溯抻开标签,标签上印有生产厂家、生产批号、洗涤注意事项和构成面料。
颜溯摘下手套,摸出兜里的手机,搜索生产厂家。
厂家五年前就倒闭了。
“生产批号一般由什么构成?”颜溯抬头问。
严衍望着他,沉声答:“通常是生产日期、型号、生产批次。”
“你看。”颜溯把标签递给严衍。
“这件T恤有十年了。”严衍放下标签。
“被害人年龄在20岁以内,他不可能在十岁购买一件不和体型的T恤,这件T恤应该属于被害人某位长辈。”
严衍凝眉:“也许是爸爸褪下给了儿子。”
颜溯点头:“再结合这条裤子来看,被害人家境不富裕,甚至可以说贫穷,所以子女会捡大人衣服穿。”
刘彬默默竖起大拇指,何为看了看,也跟着竖起大拇指。
“至于T恤,应该是军用品,我查了下厂商,他们的订单几乎都是供军用。”颜溯顿了顿,继续道:“厂商主要供应地区在辽京一带。”
“也就是说,受害人家境贫困,其父或者其他男性长辈十年前曾于辽京一带当兵,至于衣物上沾染的污渍……”
刘彬说:“理化分析表明,存在比例较高的镍、铬元素,主要是铁元素。”
“产钢,”严衍反应极快,“钢铁厂,本市只有一家钢铁厂,在西区穿城河边。”
颜溯回头望向他,严衍大步流星走出物检室,给张科打电话:“科子,关键词有了,找人,快!”
与此同时,法医以最快速度出了尸检结果。
最终确定受害人身份和死因:马超,男,汉族,十六岁,春阳中学高一学生,死因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案发前十小时左右,死者生前曾吸入乙|醚,在昏迷中被凶手勒死。
马超父亲退伍后在钢铁厂工作,三年前因意外去世,家中只剩下他和母亲苗春芬。
警察给苗春芬打电话,通知对方到殡仪馆认尸,苗春芬没有手机,于是警方打给苗春芬邻居,辗转通知对方。
苗春芬没有稳定工作,拿着政府低保,平时靠给人刷盘子赚钱。
宁北太阳很是毒辣,刺目的光线投射在大地上,女人立在惨烈骄阳下,几次快要倒地,都让身旁的民警扶住。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衣,一条不合时宜的长裤,灰白头发凌乱,生活的艰苦和过早的衰老让她脸上满是皱纹。
女人摇摇晃晃走进殡仪馆,凉风扑面而来,中央空调呼呼作响。
“超啊,”苗春芬一路走,一路念,“超啊。”
眼眶干涩无比,直至走到儿子面前,眼泪如决堤洪水,倾盆而下。
瘦弱的身躯终于不堪重负,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女人跌坐在地,两只枯瘦如柴的手抓挠着放置尸体的铁板,发出嘶嘶刺耳声。
苗春芬嚎啕大哭。
颜溯和严衍立在放置室外,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似的,所有警察都垂下了头颅。
万籁俱寂,唯有失去孩子的母亲那绝望哭声,响彻云霄。
案情残酷地催促着每一个人前进。
当苗春芬情绪稍许稳定后,便立刻接受了警察的问询。
为了不给苗春芬带去压力,问询室内只有两个人,颜溯和严衍。
严衍充当了做笔录的人,颜溯把热水递给苗春芬,又将纸巾递给她。
苗春芬擦掉眼泪,抓着颜溯的手说:“警察同志,一定要给我儿子报仇。”
颜溯点点头,反扶住苗春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
“你问。”苗春芬咳嗽,严衍把水杯递给她,苗春芬摇头拒绝。
“您最后一次见到马超是什么时候?”
苗春芬张了张嘴,眼眶中再次涨满泪水,她说:“昨天早上,马超去上学的时候。”
“他最近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举动吗?比如认识了什么人之类。”
苗春芬垂下眼睑,半晌,失落摇头:“不晓得,马超不跟我说这些,他烦我话多。”
严衍和颜溯对视一眼,叛逆期儿子对家长藏着掖着,从苗春芬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送别苗春芬,两个人回了市局。
“还是得做现场走访。”严衍道。
颜溯吸口气,抬眼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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