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让人头疼啊。”
一声颇为哀怨的叹息从不喜处地狱的上空飘过,仿佛凭空出现,仿佛是幽灵发出的声音。
这颇为诡异的事情不禁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听觉失灵,抬头朝声源方向查看,原来是一辆「地狱界的猫巴士」正驶过不喜处地狱上空。
嘛,虽然名字里带有「猫巴士」这样可爱的字眼,但毕竟还有「地狱」这样的词作为前缀存在,「地狱界的猫巴士」跟可爱二字完全不沾边——青面獠牙的巨大头颅生长在木质马车车厢上怪异又惊悚,其种族其实是妖怪志中常见的胧车——而此时此刻,「地狱界的猫巴士」正朝着阎魔殿的方向前进,而那声忧愁的叹息正是搭乘胧车的乘客发出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乘客如此困扰。
“就这样交给鬼灯大人没问题吗?”这会儿,坐在胧车里的乘客再一次叹出幽怨的语句,看样子他正被什么令人苦恼的事情困扰着。
坐在胧车里的乘客是一位天然卷发型的青年,在青年面前摆放的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碟,木碟上堆着一个又一个的卷轴,摞成金字塔的形状。他正将卷轴们按照时间顺序排列。
这些是他最近的工作总结,根据来自地狱各分支部门上交的近百份月度报告完成的任务报表,他接下来的任务是将这些卷轴带去阎魔殿,交给地狱地狱辅佐官鬼灯大人。
如果有对历史轶闻感兴趣的地狱居民,单单是看到这个男人的发型,便会条件反射的说出对方的名字——这位天然卷,秦广王的第一辅佐官,小野篁。
没有办法,这家伙的存在感真的太强了,无法忽视。
小野篁,一位生前死后都不缺话题度的男人,本人的存在比他的发型还要特殊,被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冠以“阎魔大人传说史上第一名人”的称号。
生前曾误入地狱,甚至暂时接替地狱第一辅佐官鬼灯的工作,并且完美完成;在兼职辅佐官期间,遇到以亡者身份接受审判的老友藤原良相,为对方辩解“这个人是个好人”,藤原良相因阳寿未尽的缘故重回现世,此事不胫而走,小野篁成为不可思议的名人;甚至还曾经将活着的矢田寺和尚满庆上人带到地狱,使其为审判而感到疲倦的阎魔大人讲故事,当时那和尚抖的不成样子了…这就算了,关键是小野篁还带着对方参观了一圈地狱风景——啊,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满庆上人和尚还将其在地狱观光旅游的历程著书出版了。应该说不愧是小野篁的好朋友吗。
甚至小野篁在回归现世后,骚操作仍未停止,悄咪咪的建造与阎魔大人本人形像出入巨大的雕塑,导致大部分亡者来到地狱后往往会把秦广王认作阎魔大人……某种意义上来讲,小野篁算是秦广王的烦恼的万恶之源。
总而言之,小野篁无论是在地狱的历史上,还是在现世的历史上,都以异常的存在感引人注目着。
只是现在,这位被鬼灯承认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很强的人,正在忧愁的叹息。
“最近现世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些吧……”天然卷男士将乘放着大堆卷轴的方形木碟单手抬起,上下动了动手,他在掂量重量。
单纯从重量上分析,估计鬼灯大人绝对需要加班才能解决。
而卷轴的内容……只能用形势非常严峻来形容。
地狱名人小野篁再一次神情苦恼的皱起眉头,类似的饱含苦恼的叹息再一次被他重复:“就这样交给鬼灯大人没问题吗?”
还请不要误会,小野篁并非是在质疑地狱第一工作狂的工作能力。
只是地狱本就繁忙——实际上,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现世人数爆增,这给地狱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许多问题。其中地狱面临的最为严峻的问题便是狱卒不足。
这并不是近一两年的问题而已,实际上,自从战后这半个多世纪以来,狱卒不足这个问题几乎是每天都困扰着地狱。即使目前的狱卒的数量已经是过去的数十倍,但……依旧不够,并且狱卒不足的问题一直延续至今,虽然在鬼灯大人的努力下随有所改善,但……依旧不够。
必须要强调,狱卒人手不足问题已经得到巨大的改善这点,已经足以反映鬼灯卓越的工作能力了。
小野篁的忧郁并非出于对鬼灯工作能力的担心,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现在地狱里的大家都知道,鬼灯大人最近日本某TV某动物节目选为幸运观众,已经申请假期准备去澳大利亚度假(带薪)……所以……稍有嫉妒。
但是。
“地狱最近本来就面临狱卒不足的问题,现世现在又出了幺蛾子…鬼灯大人那边没问题吧……不,应该说在假期来临之际,专门去添堵的我没问题吗。”啊,最后这句才是关键。
明知道鬼灯大人即将休假休息还去专门添堵的自己精神方面真的没问题么,等会儿真的见到鬼灯大人后…身体还会没问题么。
但是真好啊,鬼灯大人可以去度假。
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也向秦广王大人申请带薪休假,不带薪休假也行啊。
小野篁不由自主的开始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金字塔最上端的卷轴就这么滚了下去,滚过方桌,滚落到小野篁对面到榻榻米上。小野篁看着从方桌滚落的卷轴,却没有打算捡起,因为小野篁此时已经沉浸在尚且没有苗头的美好度假幻想中,正在想象位于大阪的环球影城的过山车坐起来会是多么刺激。
与此同时,被突然出现的黑暗吞噬的三郎,正处于一阵熟悉的感觉之中。
对于自己消失在本能寺而在战国引起的惊涛骇浪,三郎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考虑这些,因为他正在下落。
三郎的视线里是跟以往有些不一样的天空,雾一样的东西穿过自己的身体,紧接着飞速的远离,然后才意识到那片雾气是云。他正在空中极速下降。
三郎双手挥舞着试图找到平衡,因为下落的速度太快了,空气从指缝穿过却似乎有实体般。
“啊——!”三郎无法控制的大喊着。
耳边风的呼啸声盖过了他的呐喊,在似乎不会停止等失重感中三郎莫名地开始想一些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根本无所谓的事情。
难道说织田信长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摔死的吗?
糟糕。
三郎想起来冲进大火里寻找他的小光,不知何时被摘下的面巾下是一张虚弱苍白的脸庞,唇边还沾染点点血迹,还有小光伸向自己的手,以及那被火光拉的很长的一直在晃动个不停的影子。
真是糟糕啊,现在把小光也牵扯进来了。
不知道小光最后有没有逃出去啊,不会因此改变历史了吧。
三郎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他背对着大地,双眼望着越来越远云雾,然后坠入云雾,穿过云雾,然后再一次看到新的云雾。
他在不断的下落着。
嗯?
三郎觉得有点奇怪,但究竟是哪里让他有这种想法却是不得而知,只是隐约感觉自己刚才,似乎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刚刚在想些什么…记不清楚了。
但是我的心情好奇怪,好像,在为什么人而担忧着。
火光中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突然划过三郎的脑海,只是突然间那张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随即那段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像被水泡过的笔记本,字迹都晕染开来,隐约能看出记录的主题,却怎么也分辨不出细节了。
那个男人是谁。
伸手,是想抓住自己吗,是想救我吗。
已经来不及了吧。
但是…是谁呢。
是谁?
紧接着三郎的思绪被打断,因为他,落地了。
“哎呦!”这是陌生人的痛呼声。
“好疼!!!”这是三郎的声音。
三郎在着陆后先是感到一阵疼痛,但并没有受伤,他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稍稍向后仰身体,随即感受到一阵无法控制的失重感,这时与从高空坠落不同的另一种失重感,在剧烈的摇晃中仿佛大地失去了重力变成一只水面飘摇的小舟。
三郎灵活地翻转身体,趴在结实的拱形木头上,重新稳住身体防止掉出“小舟”。而三郎身下的小舟在刚开始因为下落的冲击而引起的在剧烈摇晃后,很快被莫名的力量平抚。
“咦?”三郎发出疑惑的声音,使劲晃了晃身体。他惊奇的发现,那奇怪的失重感并不是错觉,随着他的摇摆,身下的物体确实跟着轻微的晃了几下。这种感觉,不像是处于结结实实的陆地上,像是漂浮在河里的小船,像是空中的热气球。
“啊嘞,这个感觉…是在船上吗?”三郎边说着边抬头环视四周,想看看自己是摔到哪里了。
抬头的瞬间,却不由得愣住了。
一朵色彩怪异的云彩从他手臂擦过,抬头看,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空触手可及,只是天空的颜色并非自己熟悉的天蓝色,也不是阴雨前的暗灰色。浓郁暗沉的黄色云彩过分密集,偶尔一两处云彩稀疏处露出的天空,也是如尘土般的暗沉的不均匀颜色。
怎么讲,真是充满怨念的天空啊……有点像浮世绘里的地狱。三郎在心里做出评价。
往下望去,更是一番不得了的场景。怪石嶙峋,草木萧疏,红色的火焰在石缝间跳跃。因为巨大痛苦而扭曲的惨叫声,频率过分高的传入三郎的耳朵里。大地上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类四处逃奔,但很明显,这种抵抗毫无用处,逃跑的人很快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了需要打马赛克的存在。
严重超出普通人接受范围的场面。
——他现在正坐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顶上,而马车飞在半空中。
对于如此不可思议的境况,如此超越正常范围的景象,三郎却只是眨眨眼,终于发出惊叹声:“好厉害!居然在天上飞!”
这种地狱般的,不,的确就是地狱的惨景,在三郎看来却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一路从战国尾张少主至推翻室町幕府的“还差一步·天下人”走来,三郎已经看过无数次宛如炼狱的人间景色,比眼下更惨烈的战后残局他也不是没见过,又或者说,战国的特色就是残垣断壁血流成河的地狱。
三郎天性就是不会太在意他人的性格,这种惨景并非由他而起,他自然也生不出几分同情。
三郎歪歪脑袋,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新奇。自从他中年习惯生活在战国之后,便很少有新奇的事物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享受愉悦,但此刻,三郎正在发光的双眼已经足以体现他的心情了。
这奇幻的不可思议的场景,真是新奇。
这个世界,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三郎心想。相比第一次穿越时他以为在拍时代剧,现在他已经能敏锐察觉自己再一次穿越了。
三郎从拱形车顶爬起来,站着抬头眺望周围的风景,用手挡在眼睛上遮住不存在的刺眼太阳,发出小学生春游般的惊叹声:
“哇——可以看的好远~”
一辈子热爱爬树看远方的三郎,上辈子可能是个望远镜。
“呀呀!这位客人,可不能站在车顶上啊,被乌天狗先生们发现了可是要罚款的!”就在三郎眺望美景时,大叔的声音从奇怪的方向传来。
“谁在讲话?”三郎朝发成声音的方向爬去,察觉到声音是从车棚下方传来后,便把半个身子探出车棚顶,意外的在本应该是马匹的地方,发现了一颗硕大的脑袋。
哇——!
即使是三郎,看到如此稀奇的生物,心里也不由得发出微妙的惊叹。
这个硕大的脑袋正用苦恼的声音向三郎抱怨:“客人!你好歹注意点安全啊!身子马上就要掉出来了!快点回车厢里去!”
“马车在讲话!”三郎被吓了一跳,立刻兴奋了起来“是…妖怪!哦!!!”
“什么马车,真是失礼啊,是胧车啦!”胧车先生被三郎看的有点发毛,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三郎脱口而出的语句里并未带有恐惧的情绪,反而是兴奋更多,坐在车厢内安静聆听外面发生的事情的小野篁也能感受到,那语气中的惊讶与兴奋。是的,是惊讶与兴奋。
这是三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了妖怪,脸上露出小孩子捉到巨无霸甲虫后的神情。虽然很久之前,织田家的地盘里也有流传过有关妖怪的传言,当时森长可和犬千代还一起去捉鬼了,最后却捉到了弥助,没有找到真正的妖怪让三郎有点失望,不过这件事让森可成和犬千代的关系变得亲密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作为黑人的弥助的肤色对于战国时代来说,确实是从来没见过的奇行种的感觉,被认作妖怪也没办法吧,发现并不是妖怪其实三郎真的好失落,不过想到弥助也是半个老乡,那时的三郎心情又得到些许安慰。
但是,会说话的马车,绝对是妖怪吧!
厉害。
想要。
三郎用闪闪发光的期待眼神望向胧车,如果眼神可以说话,那么三郎现在就是在给胧车疯狂刷弹幕:“想要!”
不…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胧车大叔被盯的直冒冷汗,心想,最近、奇怪的客人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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