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多布多尔济自打进京之后就一直在京城里四处闲逛,命人将带来的各色皮料贩卖出去,带手下采购草原上需要的盐、茶砖、布匹等物,同时让人收集各类种子、农具。虽然这些东西的买卖对草原人有所限制,但有金银在前面开路,总有动心的商人愿意铤而走险。
因为康熙的几位皇阿哥一直没有出宫开府,所以他想要进紫禁城看望五阿哥也不怎么方便。那位让他产生好感的公主,也因为莫日根的一席话,隐藏在记忆深处。
五月,康熙凯旋归京,内务府开始正式筹备六格格的婚礼。
六月,康熙下旨,封六格格为和硕公主,封号恪靖,希望她能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
土谢图部汗王携长孙敦多布多尔济向康熙皇帝献上初定之礼,恳求康熙将恪靖公主嫁到土谢图汗部。康熙命礼部收下定礼,正式同意了土谢图汗部的求亲。
七月七日,和硕恪靖公主和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正式举行了婚礼。
黄昏时分,鼓乐齐鸣,恪靖公主乘坐华丽的婚车,先去乾清宫向皇帝和太后跪拜请辞,然后才从紫禁城出发,来到午门,敦多布多尔济带人等在那里。两人在午门外磕头行礼,公主再次坐上婚车,绕城一圈,到达内务府为恪靖公主和额驸准备的婚房院落。
公主高坐于大堂之上,土谢图部汗王带领着一众子孙向公主磕头问安。
敦多布多尔济看着烟雾缭绕中端坐着的女子,逐渐明白了莫日根当日的担忧。他虽然是恪靖公主的丈夫,但在这个时代,公主是君他是臣,君在上臣在下,君贵臣卑,他和公主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平等。他的爱情居然这么快夭折了。
礼成,公主上前扶起土谢图部汗王,和众人一起乘车前往保和殿。
此时的保和殿灯火通明,殿内康熙高坐台上,各大王公贵族齐聚,等着这对新人的到来。
恪靖公主携手敦多布多尔济,向康熙行三跪九叩之礼,向太后和太子行二跪六叩之礼。
锣鼓乐声响起,两人入席,晚宴正式开始。
晚宴中途,恪靖公主离开保和殿,来到另一边的偏殿,宜妃和郭贵人在那里等着她。
公主先向两人请安:“请宜母妃安,额娘安。”
“快起来。”宜妃拉着恪靖公主坐到自己身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有些哽咽道,“本宫养了你这么些年,可算是把你这丫头嫁出去了。”
郭贵人在一边无声泣泪:“这些年辛苦姐姐了。”
宜妃傲娇地哼了一声:“你的亲闺女嫁人,你有什么好哭的。快把你的泪擦擦,也不嫌弃给孩子丢人。”
郭贵人被唬得连忙用帕子拭泪。
宜妃对着恪靖公主道:“本宫要和你说的那些话,你出嫁前的那几个晚上已经和你细细说了,此时就不再多提。只是,本宫这里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恪靖公主起身向宜妃行了一礼:“恪靖请宜母妃训诫。”
宜妃看着恪靖公主,正色道:“宜尔哈,你记住,你是大清国的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你的丈夫、公公、叔嫂都必须以你为尊,奉你为主。你不用去讨好任何人,而是学会教化他们,让他们俯首称臣。和硕恪靖公主,你听明白了吗?”
恪靖公主知道这不是宜妃对她的嘱咐,而是大清皇帝对抚蒙公主的告诫。
恪靖公主跪下,朝着南方磕了三个头:“恪靖谨遵圣谕。”
严肃的气氛过去,宜妃拉着恪靖公主起身:“本宫先走了,你和你额娘说说话吧。我也不知道你刚才听进去多少,能不能做到,但是身为养你长大的额娘,我只希望我的小姑娘能平平安安的。”
宜妃离开,郭贵人看着女儿鲜红的嫁衣,眼泪又流了下来:“虽然你姨母刚才那样说,但是额娘还是希望你能和郡王相知相得,守望一生。建功立业,朝堂政事,那都是男人该干的事,和咱们女人无关……”
郭贵人的话还没说完,恪靖公主就打断了她:“额娘,切勿妄言。我是在喀尔喀蒙古内附之后第一个下嫁的大清公主。在我之后,我的妹妹们,将来的侄女们,都会嫁到那里。我需要给她们打好基础,做好榜样,告诉她们即使在异地他乡,大清公主也能活得很好。额娘,女儿一直视孝庄文皇后为目标!我要告诉这世间愚昧之人,女人不比男人差。此间种种妄言,终将破灭。”
郭贵人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自小主意就大,我管不了你。但是宜尔哈,你答应额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恪靖公主忍住泪意点头:“我知道的,额娘,你放心。”
婚宴结束,恪靖公主和敦多布多尔济再次向康熙磕头谢恩,乘车离开这座藏纳了无数光明和黑暗的紫禁城。
·
婚房内,红烛滴蜡,光影重重。
恪靖公主走到桌边,倒了酒递给敦多布多尔济:“小郡王,该喝合卺酒了。”
敦多布多尔济愣了一下,接过酒杯,和恪靖公主同饮一卺。两人身子挨得极近,敦多布多尔济能闻到恪靖公主身上传来的幽香。在酒的微醺下,他不免觉得身子有些燥热起来。他有些紧张,但恪靖公主却极为主动,主动得一点也不想这个时代的女孩子。
他在公主的帮助下,为公主插下发饰,一头乌发随即散开,发梢带着薄荷的凉意和不知名的清香。他闭上眼睛,解下公主的火红的嫁衣,扶着公主躺倒在床上……
红纱帐下,烛火摇曳,屋外的合欢花在静夜里悄然绽放。
第二天清晨,敦多布多尔济看着睡在身边的妻子,有些茫然。他确实对恪靖公主抱有好感,但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进度好像有些太快了。他看着公主的睡颜,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无措……
“小王爷,看够了吗?”清冷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敦多布多尔济看着恪靖公主睁开的双眸,笑道:“昨晚闹得有些晚,殿下再多睡一会儿吧。”
恪靖公主摇头:“不必,我还要早起练字。”
敦多布多尔济亲自帮恪靖公主穿好衣裳,命人进来为公主梳妆打扮。他看着侍女为公主编发,想着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既然已经成了夫妻,肯定要好好培养感情的。他开口道:“我为公主画眉好吗?”
恪靖公主愣了一下,取出妆奁里的眉笔递给敦多布多尔济:“郡王以前学过画眉?”
敦多布多尔济摇头:“那倒是没有,所以请公主教我好吗?”
“你真不像个蒙古人。”恪靖公主小声嘀咕了一声。
敦多布多尔济没有听清:“公主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恪靖公主摇头,仰起脸让新鲜出炉的额驸帮她画眉。
眉笔笔头虽然粗钝,但到底看着尖锐,敦多布多尔济一只手轻捧着恪靖公主的脸,另一只手拿着眉笔在公主的淡蛾上细细描摹,唯恐伤到公主。
两人仿佛相知良久,会心一笑。
用过早膳,恪靖公主前往书房看书写字,敦多布多尔济带人去处理土谢图汗部在京中的事务。
公主身边的侍女知夏端着点心盒子推开了书房的门:“公主,奴婢把您要的汤端来了。”
“放着吧,等我写完这几个字就喝。”
恪靖公主写完,放下笔,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她皱了皱眉:“有点苦。”
知夏连忙把点心盘子捧上:“公主快吃块点心压压胃。”她看着自家格格艰难吞咽殿下的样子,连忙递上茶盏:“格格,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今日瞧着,郡王待公主倒也还好,公主何不尝试着和郡王好好相处?”
恪靖公主笑道:“你不懂。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世间情爱,犹如幻影,一碰即碎,我何必沉迷其中?”
这世间的男子,岂会真有所谓的真心?汗阿玛对宜额娘没有情吗?对德妃娘娘没有爱吗?对当年的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没有心吗?都有。
男子之怜爱,何必尽信。不过云雨之乐,水鱼之欢,如此罢了。
她的目标是那片广阔的草原,又何必执着于情情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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