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一刹那的凝滞，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苏沫的表情并未如祈燃猜想那般变得五彩缤纷，相反的，她的脸色仿如平静的湖面，波澜未起。
倘若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眼眸里仿佛多了一抹看智障的情绪。
这让祈燃有点不爽，可这不爽也就持续了几秒，旋即听到苏沫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果你介意，可以去书房。”
苏沫冷淡的反应让祈燃觉得错愕的同时倍感无趣。
就像是约了一场架，正准备大干一场时，对手却突然冷笑着从身边擦肩而过，连一个眼神都不愿赏给他。
不得劲儿。
两人僵持片刻，倒是祈燃败下阵来，他百无聊赖的嘁了声，稍稍侧身，趿着拖鞋往里走，顺手将吃完的棒子扔进垃圾桶。
苏沫把这当作默许，跟着进去。
祈燃的卧室同样是中式装修风格，但是相对偏年轻简约化。墙上贴了几张射击和篮球的海报，与房间的整体风格显得有些突兀。
空间很大，有个独立的小型露天阳台。书桌和阳台隔了一道墙，特意开了个窗户，一抬眼就能瞧见外头的风景。书桌左侧是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玻璃门旁架着块小白板。右侧是书柜，放了一堆的漫画书和枪支模型，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杂乱无章的散落在书架各个角落。
典型的，属于男生的卧室。
桌上凌乱的放着一叠书，崭新的封面似乎在控诉主人对自己的冷漠无情。
苏沫把包放到一边，就看到祈燃悠然自得的躺到懒人沙发上，捏着手机开始打游戏。
生怕她听不到，特意把游戏的音效开到最大声，中间夹杂着队友的声音。
以祈燃目前的水平，打好基础更为重要，暂时还用不到课外习题这种东西，故而这次苏沫并未带课外习题过来。
她坐下，从包里拿出物理书。
数理化是苏沫的强项。
虽说是受祁烟所托，但既然接下这个工作，苏沫便不会敷衍了事。七天小长假期间，苏沫拿出两年前的课本温习了一遍，脑海里关于这些知识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上来。
苏沫翻开书页，转身看祈燃，对方正玩的火热，手指飞快地点着手机屏幕，一脸的心无旁骛。
苏沫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祈燃头也不抬：“开始呗，你讲，我听着。”
两人隔着一张床的距离，苏沫说：“你能看清？”
祈燃抬眸，飞快地扫她一眼，挑着眉尾哼笑一声：“视力5.3，望您知。”
苏沫没再开口，片刻后，将小白板抬到他面前，从容不迫的把白板擦干净。
看到她近身，祈燃皱起眉：“干嘛。”
苏沫径自翻开书本：“开始上课。你的基础不好，但是从高一开始复习进度太慢。所以我从高三第一章开始查漏补缺，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祈燃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苏沫。
苏沫视若无睹，好心提醒：“不打算拿笔记本记一下？”
祈燃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打量她片刻，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用十分欠揍的语气说：“脑子是个好东西，我有，希望小姐姐也有呢。”
□□十足的一句话，带了几分挑衅。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了几秒，末了，苏沫颔首，平静道：“好，那我们现在开始。”
这样的反应依然在祈燃意料之外。
故而在苏沫转身的瞬间，祈燃下意识瞧了她一眼，不自觉的拧眉。
老爷子给他找过十几个家教，有男有女，有优秀的人民教师、也有知名的培训老师，总之请过全江城最优秀的师资。
也正因如此，每当看到祈燃吊儿郎当的样子后，那些家教老师无一不是皱起眉头，试图将顽劣的他拉回正途。
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
然后那些家教老师都会被他气得摔门而出，甚至有几个所谓的名师，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孺子不可教”。
但是眼前这人似乎有点不同，至少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并未像其他那些家教一样露出或难堪或不满或气急败坏的神情。
而且……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然而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祈燃扯了下嘴角继续打游戏。
傍晚四点，夕阳西垂，暖色霞光从窗户跳到地板上。
房间内，苏沫的讲课声和聒噪的游戏音效声混合在一起，违和感十足。
少年翘着二郎腿自顾自打着游戏，完全无视认认真真讲课的苏沫，偶尔还会蹿出几句脏话。兴许是觉得苏沫太吵，又过一会儿，连上无线耳机。
倏然安静下来。
握着白板笔的手一顿，苏沫偏头望过去。对方正沉浸在激烈的游戏里，丝毫没有感受到她不满的目光。
如果说忍耐度有十个档次，苏沫此刻已接近最高档。
认识苏沫的人都知道，苏沫的容忍度是出乎常人的高，很少有人或有事能让她生气。也因为这点，旁人愈发觉得她清冷。
但是一旦有人在这条线的周围蹦跶，苏沫也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
苏沫默了几秒，将白板笔放回白板槽。
祈燃正在和队友打王者，连跪五局让他的情绪荡到谷底，偏偏射手位的陈森又被对方刺客切死，祈燃气不打一处来。
祈燃：“陈森，你是眼瞎吗，猥琐发育懂不懂？不懂别抢脆皮！”
陈森也委屈：“宓高阳你他妈作为辅助，能不能给我看个视野？！”
难得的一场顺风局，硬生生被几个坑货打成了逆风局。
几个队友互相甩锅，把把MVP却场场输的祈燃特别想骂人。他正想说一句国骂，耳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
祈燃一愣，等他反应过来，那只小小的无线耳机已经到了苏沫手里。
也就愣神的几秒间，正在团战的祈燃战队瞬间被对方团灭。
祈燃怒火中烧，他低低骂了声，从懒人沙发上一跃而起，试图夺下苏沫手中的东西。
苏沫顺势往后退了两步，躲开，祈燃的手落了空，表情微怔。
下一刻，祈燃的目光冷下来，朝苏沫摊开手掌，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给我。”
祈燃的五官深邃且立体，绷着脸的时候增添几分凌厉之感，尤其是此刻，唇线绷直，怒气宣泄而出。凛冽的目光锁在苏沫脸上，带着警告的意味：“我的耐心有限。”
如果是别人，面对身材高大且怒气值满格的祈燃，或许心里会发慌。
然而，苏沫既不紧张，也不发怵，直勾勾的看着祈燃，平静的说：“好巧，我也是。”
她垂头看了眼手里的耳机，掌心微微拢紧。
下一秒，抬眸看祈燃，缓缓道：“我不管你以前气走过多少人，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自愿补习，但是我既然受你姐姐所托，同时也收了你家的钱，自然是要把事情办好。至于你听不听得进去，能掌握多少，那是你的事，但是——试着让你理解书本中的内容是我的工作。”
“别说废话。”祈燃眉头深锁，往前走了两步逼近苏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峰轻挑：“别以为你是祁烟朋友，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苏沫反而扬唇笑了，只是那抹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你想怎么样，像在学校里揍同学那样揍我？”
祈燃又是一愣。
因为这个轻蔑的笑容，祈燃的记忆被勾回一个多礼拜前的那次家长会。
一张淡漠的脸猝不及防的从记忆深处跳出来。
原来是她！
祈燃挑眉：“你以为我不敢揍你？”
苏沫轻笑，反问道：“所以你敢吗？”
血气方刚的少年最是受不得激将法，祈燃微微眯起眼睛，彷如一头隐怒的小狼崽。蓦然间，他抬起拳头，直直地朝苏沫脸上挥去，可又在将近五公分距离时陡然收力。
苏沫冷淡的视线越过近在眼前的拳头，望向祈燃。
因为她的不闪不躲不畏惧，对方脸上有难以掩盖的诧异。祈燃眼底闪过一丝局促，堪堪收回拳头，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打女人有违江湖道义。”
还江湖道义呢。
苏沫扯了下嘴角：“恭喜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不然你得支付一大笔赔偿款。”
“……”
恐吓这招显然无用，祈燃打算在言语上攻击苏沫：“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抢东西犯法你懂不懂？”
闻言，苏沫点点头：“嗯，你去告我吧。”
祈燃一时语塞。
“现在可以上课了吗？”苏沫问。
“上个屁！”祈燃难得吃瘪，越发暴躁，准备从她手里硬夺回来，从体力体型上来看，苏沫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刚刚才攥住她的手腕，就听到苏沫冷声说：“放手。”
祈燃自然不会听她，稍稍一用力，纤细的手腕就被攥到眼前。他正欲掰开她的掌心，苏沫沁凉的声音飘进耳内。
“你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礼了。”
手下停顿，祈燃不可思议地看苏沫。
“你神经病啊。”
祈燃平日里作天作地吊儿郎当，倒不会真对女生动手动脚。这么说着，松了手。
她的肌肤白皙且轻薄，祈燃只用了些许力道，便微微泛了红。
苏沫轻揉手腕。
祈燃嗤了声，彻底放弃夺回耳机，于是他躺回懒人沙发上，翘起腿，懒洋洋说：“你要你拿去，老子不要了。”
说着，从耳机盒里取出另一只耳机，戴上。
这一次，苏沫不再招惹祈燃。
欲速则不达。
一个半小时后，苏沫将写满知识点的小黑板方回原位，说：“时间到了。”
倒是准时。祈燃嗤笑一声。
苏沫从书桌上抽了张纸，垂头写了一会儿，放到桌上：“这是今天讲的重点，晚上你按照这些去做针对性练习。”
祈燃觉得苏沫这人有妄想症。
他是疯了吗？做作业？
祈燃没理她，苏沫也不在意，提着包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转身看祈燃：“就这样？”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
祈燃下意识抬眸：“……？”
苏沫：“以前就用这种招数赶走家教老师？”
祈燃一愣。
苏沫垂下眼睑，轻轻笑了下：“真幼稚。”
“这种招数，在十年前就对我不管用了。”
“……”
房门再次被关上，祈燃反应过来。
他竟然被人说幼稚？……幼稚？！
祈燃一骨碌跳起来，想冲出房间骂她一顿，但又觉得这样真挺幼稚。
于是他只能摁下心中那股冲动，磨磨后牙槽，暗骂祁烟交得都是些什么奇葩朋友。
-
回学校的地铁上，苏沫给祁烟发了条消息，询问俞文昊的情况。
祁烟很快回了语音，说手术很成功，人已经回到病房休息，顺便问苏沫今天补课的情况，到底是不放心祈燃那臭小子。
正是高峰期，地铁车厢内异常拥挤。恰好地铁到站，进来一位身型伛偻的老太太。
苏沫捏着手机，起身让座，在老太太的感谢声中，苏沫侧着身子站到一边。
广告灯牌伴随着风声呼啸而过，洁净的地铁玻璃门里投映出苏沫冷淡的眼眉。
身后不远处，有个男生在偷瞄她，透过玻璃门的倒影，恰被苏沫捕捉到。
男生一时羞赧，慌忙移开视线。
苏沫收敛目光，垂眸，拇指摁着微信语音框：“挺好的。”
想起关上门的一刹那，祈燃脸上五彩缤纷的神色，苏沫下意识笑了笑。
第一个下马威，效果不错。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