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情

    太医前脚一走,周翰墨后脚赶来,眉头紧蹙,龙颜不悦,不知情者只当他多着急江初唯。

    周翰墨坐于床前,轻纱幔帐,隐约见得江初唯柔软的身段,以及她娇弱甜媚的精致小脸,但这些都不足以引他止目,最后只是将视线停在她的眼角。

    一片殷红,如泣如诉。

    江初唯虽然恨死了周翰墨,但也知道什么叫蚍蜉撼树,时刻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狗皇帝当她是替身,那她定要好好的配合的。

    前世是周翰墨对她了如指掌,如今换成江初唯对他知根知底。

    他将她折磨至此,不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她,只是因为病弱不堪的她最像他心中的白月光。

    惠敏皇后自焚之前,已经病倒在床半年之久,周翰墨每去探望她,她的眼角都通红。

    周翰墨肤色极白,跟殿外的雪色一样,甚至透着冷光,他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坐在那里,气场就强大得让人喘不过气,“太医怎么说?”

    但也不得不承认狗皇帝长得俊美非凡。

    香巧急忙上前回道:“太医开了药方,说是吃了药晚些便会退烧。”

    周翰墨点头,又命香巧将炉子里的炭火升高一些,“夜里你就守着敏敏,不可走开半步知道吗?”

    “奴婢遵旨。”香巧惊心胆颤地埋着头。

    周翰墨亲自喂江初唯喝药,她蔫蔫地靠在他怀里,杏仁眼半眯,泛着朦胧水光,声线要比平日低哑,但语气未变,娇气任性得很,“陛下怎么没去玥兰阁?就不心疼温婕妤吃味吗?”

    前世只要狗皇帝宠幸其他妃嫔,江初唯都会闹上一闹,今早上她刚重生回来,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但演戏还是得演全套,免得周翰墨起疑心。

    周翰墨眸底划过一丝不耐,却也没说什么,接过春公公奉上的绢帕,细心地为江初唯擦了擦嘴角,重新扶着她躺回床上,拉过锦被盖她身上,边摸着她的头边哄道:“温婕妤吃不吃味,朕一点都不在乎,只要我们敏敏能快些好起来,等天气稍好些了,朕带你去堆雪人。”

    “就像三年前那样吗?”江初唯两只手攥着被角,往上拉了拉掩住自己的娇笑,只露一双含春羞涩的美目,痴情绵绵地望着周翰墨,“陛下待臣妾真好。”

    周翰墨俯身在江初唯额上落下一吻,盯着她嫣红的眼角,缠绵悱恻,“因为你是朕最爱的敏敏啊。”

    一时间江初唯四周充斥的全是狗皇帝的味道,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发吐。

    “敏敏好生休息,朕晚些再过来看你。”周翰墨宠溺地刮了一下江初唯的小鼻子。

    走出两步,他站住了脚,回头,似笑非笑,“朕已经将江岸调去了刑部,现任侍郎一职,虽说官不大,但来日方长,敏敏觉得呢?”

    “朝上的事情,臣妾不懂,臣妾只想一辈子待在陛下身边。”上辈子的恋爱脑不能崩,江初唯极其乖巧地回了一句。

    心里却是门儿清,她的三叔江岸才疏学浅,资质平庸,为小官尚可,周翰墨破格提拔他,面上为了讨好江初唯,实则是打压刑部尚书温父。

    这是狗皇帝给江家挖的最后一个坑。

    很深很大,足以埋了江家上下三百人。

    周翰墨捻了捻下巴,最后又深深看了眼江初唯,转身离去。

    香巧关上殿门回来,江初唯已经起身,裹着被子坐在床头,病恹恹地耷拉着眼皮:“陛下去玥兰阁了?”

    “小姐是担心章太医吗?”香巧守在炉边盯着炭火,倒不是因为周翰墨的交代,她只是惦记自家小姐的身子。

    周翰墨在江初唯的药膳里加了料,这件秘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只要江初唯身子有不舒服,一定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陈太医过来问诊。

    如此一来,江初唯不好直接请章卿闻来见,只能借助温诗霜,周翰墨对她没有疑心,再加上她品阶不高,宣一个资历浅薄的年轻太医很正常。

    江初唯这才吩咐香巧塞话给玥兰阁,没想到温诗霜竟然听进了她的话,当下章卿闻正在偏殿为温诗霜问诊。

    “温姐姐受了风寒,章大哥例行问诊,都是光明正大,有什么好担心?”温诗霜跟章卿闻皆是谨慎之人,江初唯对他们很是放心,“倒是绿春那边,你可要把人看紧了。”

    绿春微不足道,但也不能让她有机会在狗皇帝面前乱说一通,到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寻个合适的日子把人送出宫去,让她一辈子再见不到狗皇帝。

    屋里暖和,又吃了药,江初唯身上已经发汗,小脸又烫又红,她用手扇了两下,想到另外一件事,“你命人送些衣物和吃食去慈乐宫。”

    今日之前,小姐跟慈乐宫的景王并无交集,现下突然关切起对方,香巧虽然不解,却也没多问。

    她相信小姐这般行事自有道理。

    江初唯交代完香巧就睡了过去,待到醒来时,烧已经差不多退了,只是身上又湿又黏,难受得很。

    反正周翰墨还没走,她也不急于一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吃了一碗燕窝粥,这才慢悠悠地动身前往玥兰阁。

    温诗霜一下午没出过雅室,江初唯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写字,半点察觉都没有,直至青柚看到江初唯,“贵妃娘娘吉祥。”

    温诗霜听见声音便要起身行礼。

    江初唯两三步上前拦住她,迎头握住温诗霜的手,眉眼间是掩不去的病色,却仍是笑得娇美有灵气,“温姐姐不必多礼。”

    说着,偏头望了眼旁边方桌上摆放得规规整整的宣纸,“温姐姐不是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多休息两日,非要赶这时候写字?”

    温诗霜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难道是陛下的意思?”江初唯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哼哼唧唧替温诗霜打抱不平道:“陛下怎地这般不知体恤他人,即便再喜欢温姐姐写的字,也不能欺负一个病人呀。”

    好在伺候在屋里的香巧和青柚都是心腹,不然这种话教旁人听见了可是了得。

    “贵妃娘娘言重了,”温诗霜安抚江初唯,低着头声音浅浅的:“陛下不曾为难嫔妾,是嫔妾近日得了一本词集,甚至喜欢,便每日都想抄写一遍。”

    江初唯牵着温诗霜坐到主位上,端过青柚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抬眸扫了眼挂在墙上的画作,虽然她不懂画是外行,但也能看出这些画出于同一人之手,而这个人就是温诗霜。

    “温姐姐当真喜欢写字吗?”江初唯眨了眨眼睛。

    说是狗皇帝无情,却又是痴情至极。

    后宫佳丽三千人,凡是能入他的眼者,身上都有先皇后的影子。

    江初唯是因为模样生得像,而温诗霜则是跟先皇后一样,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

    但温诗霜却不是真正地喜欢写字,她更喜欢作画,打小的人生理想就是成为大周第一大画家,而对其他事情了无兴趣,包括嫁人和生孩子。

    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温父自是疼她宠她,虽然嘴上不免说教,却也从未逼迫她,温诗霜就这样画到了十九岁,在京城已然有了些小名气。

    周翰墨命人买了一幅回宫,展开画卷简直惊为天人,却不是为画,而是画上题的字,他根本不懂欣赏她。

    温诗霜端起茶盏,水里的茶叶自在地舒展着,比她的日子过得自由多了,“写字可以修身养性不是吗?”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有太多的无奈心不得已。

    为了温家为了父亲,她只能牺牲自己。

    “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好,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好,为何非得勉强自己呢?温姐姐喜欢画画,那我们就画画好了,陛下喜欢看温姐姐写字,那就写给他看好了,温姐姐,放弃谁都可以,千万不要放弃自己。”江初唯这番话说的可谓是真情实意,掏心掏肺,过于激动,说完,有些上不来气,她掩嘴咳了两声,美目含泪,颊上晕红。

    “贵妃娘娘?”温诗霜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江初唯却是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不碍事,习惯就好。”

    温诗霜仍是不放心,吩咐青柚将火炉移至江初唯脚边,又命人取来新的手炉给她换上。

    “温姐姐,你且听妹妹一句劝,人的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为何不让自己过得好些呢?尤是我们在宫里,陛下前朝日理万机,就算空闲下来了,各宫那么多姐妹,他也照顾不过来,如若我们再寻不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日子确实难熬。”

    见洗脑有效,江初唯说得更带劲儿,最后再来一泼彩虹屁,“更何况温姐姐画得那么好,我未入宫那会儿,祖母就时常念叨我,说我要有温姐姐一半的才能,她定是做梦都能笑醒的。”

    听话至此,温诗霜终于有了反应,低头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脸上看似清淡毫无波澜,但她的手却微微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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