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夸了她?
温诗霜抑制不住的欢悦,毕竟她自小就敬佩江老夫人。
“我们家里收藏了好多温姐姐的画作呢,”江初唯甜甜一笑,“所以温姐姐一定不能放弃,待你成为大周第一大画家,我家可就发大财了。”
江家乃大周第一大家族,有钱有势,怎么可能靠她的画作发家致富?
江初唯不过是哄她开心而已,温诗霜却很受用,眼里难得露出点淡淡的笑意,“谢谢贵妃娘娘。”
“都是自家姐妹,这般客气作甚?”既然知道温诗霜喜欢什么,江初唯自是要投其所好,“上个月我得了一套极好的笔墨纸砚,但我不喜欢写字也不会画画,今儿就统统给温姐姐送过来了。”
果不其然,看到香巧奉上来的东西,温诗霜的眼睛倏地亮了,再转过脸望去江初唯。
她也正看着她,水灵灵的杏仁眼仿若繁星点点,尤其是歪头朝人笑的时候,无辜又天真的模样。
这么可爱?
还是那个搅得她每晚噩梦连连的敏贵妃吗?
温诗霜:“……”
或是之前有什么误会吧,就像江初唯说的那样,都是德妃从中作梗。
温诗霜安排得周到,神不知鬼不觉,江初唯跟章卿闻见面了。
寝殿锦帘轻摇,一名白衣男子挎着药箱走了进来。
身形颀长,洁白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就像天边的云,时绻时舒。
在京城,章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百年的书香门第,章卿闻更是大周第一神童,一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写了一首长篇叙事诗,传至京中大街小巷,风靡一时,家中长辈都盼着章卿闻金榜题名时光宗耀祖。
未曾想章卿闻会弃医从文,却也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考入代表了大周医学界最高水平的太医局,不愧是天赋型选手。
“章太医,辛苦了。”这里是玥兰阁的寝殿,温诗霜遣走了所有的宫人,但江初唯说话仍是小心,她原本跟章卿闻就不是很熟,只是在江家的时候见过两次。
而他之所以愿意留下,想来也是念及与兄长的同窗情谊。
轻纱幔帐中伸出了一只莹白的纤手,掌心的纹路很淡很淡,指尖晶莹剔透,没什么血色。
章卿闻的视线在江初唯手上稍稍停了一瞬,很快又收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坐于床前为其号脉。
没人说话,屋里跟着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自己的呼吸声,一时间气氛极其压抑,江初唯睁大眼睛躺榻上,有种弥留之际死不瞑目的错觉。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章卿闻终于为江初唯诊完脉,旁边的方桌上已经备好纸和笔,他转身提起笔却又顿在了半空。
“章太医,”江初唯将手抽了回去,些许忐忑地揉了揉,眉眼半垂,抿了抿唇才问道:“本宫时日不多了吗?”
狗皇帝给她药膳里加料,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药?
“贵妃娘娘身虚体弱,脾肺邪盛,却也不致命,”章卿闻声线跟他人一般,温柔缱绻,犹似春风拂面。
“不致命便好,”江初唯心有余悸地暗舒一口气,“那就请章太医开药吧。”
“贵妃娘娘若想早些康复,微臣可为娘娘施针排邪,每日两针,半月见效。”
“大可不必。”江初唯拒绝得干脆利落。
章卿闻侧了侧头,些许不解。
江初唯半靠着床头坐着,“本宫怕疼,是一点疼都受不了,还望章太医莫要为难本宫。”
章卿闻没再说什么,落笔迅速地开了药方,“娘娘入宫三年已久,自当加倍小心身边人。”
章卿闻何许人也,大周第一神童,智商定是一等一,即便江初唯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用脚指头猜个八九不离十,后宫最受皇宠的敏贵妃,身子骨却被牵累至此,陛下怎会没有察觉?只不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他来了。
留下一纸药方,章卿闻提上自己的药箱告退。
江初唯却突然喊住他:“章大哥。”
不是章太医。
这让章卿闻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夏日天热,江初唯用了晚饭,跟丫鬟在花园里荡秋千,月白纱裙如水波般漾开,一双雪白的秀足若隐若现。
秋千底下是一大片盛放的栀子花,却也不及秋千上的人儿一分一毫。
那一瞬时,章卿闻也终于亲眼目睹了“栀子美美如玉”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让人过目不忘。
江允知呵斥江初唯不成体统,怎可在外男的面前脱去鞋袜?
江初唯却不怕,跳下秋千,甜甜软软地一撒娇,便把江允知哄得眉开眼笑,而后抱住自己堂兄的胳膊,偏头望向章卿闻脆生生地喊道:“章大哥!”
江初唯坐起身子,伸手撩起轻纱幔帐,探出一张娇艳欲滴的小脸,就如四年前那般,只不过将将咳了一阵,一双杏仁眼四周泛了红,透着羸弱的娇媚。
“章大哥,我不想家里人担心,你帮我保密好不好?”她求他。
“好。”章卿闻毫无犹豫。
江初唯抬眸,望进一双漆黑又温暖的眼睛,她朝他灿烂一笑,“谢谢章大哥。”
“嗯。”寝殿里的烛光莹莹,章卿闻的笑容温和如春,就像他们初见的样子。
而令他至今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江初唯喊他章大哥时,他没有回应她。
时过境迁,他终于补上了。
君子有情,止乎于礼,不止于礼,止乎于心。
他不求多,只愿护她无恙。
从玥兰阁回来,江初唯病恹恹地靠在贵妃椅上,颊上略带红晕,杏仁眼眯了眯,眸光朦胧,“药方收好了,明日去抓药注意些,多带些银两好生打点,万万不可传到太和宫。”
香巧眼眶已经红透,她不敢张嘴说话,只能咬着唇点头。
他们小姐真的太难了,别人看是后宫最得皇宠的敏贵妃,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江初唯伸手去捏她的脸,轻轻一笑:“我这还没死呢,怎么还哭上了?”
香巧急得直跺脚,“小姐!”
江初唯拍了拍她的手,神色不变,“好了,不跟你闹了,我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找些夜宵过来,若有小涮锅,一定要端过来,下雪天吃这个再适合不过了。”
“……”香巧是江初唯的替身宫女,昭芸宫几十号宫人任她差遣,尤其是上小厨房取夜宵这种小事,她大可不必亲自出动,但一想到小姐用了三年“有毒”的吃食,她心里就充满了悔恨和自责,更是暗自发誓从今往后定要护好小姐,绝对不能辜负了入宫前老夫人对她的交代。
香巧出去没多久又折了回来。
江初唯一心念着小涮锅,见她面有急色,跟着紧张起来,问道:“小厨房今日没备小涮锅吗?”
“不是小涮锅,”香巧心急如焚,额上涔出冷汗,“是绿春不见了!”
江初唯狠狠地愣在贵妃椅上,“什么?”
“也不知道绿春说了什么,竟将守她的宫人骗进房,趁其不备将人打晕跑了。”香巧差点吓哭了,“小姐,这可怎么办?万一绿春跑去太和宫……”
回过神,江初唯冷静了不少,浅浅地眯了眯眼睛,“着急也不抵用,你先命几个宫人去太和宫探探情况,另外再让人去各处好好寻一遍,若有人问及,便说我今日出门丢了发簪。”
她这一声令下,昭芸宫立马忙碌起来,好在香巧安排妥当,忙而不乱,外人察觉不出异样。
早些时候担心绿春在狗皇帝面前乱嚼舌根,狗皇帝顶多是知道她跟温诗霜关系有所缓和,但现在不一样……
万一绿春发现她联手玥兰阁看病的事情,到时候肯定会连累温诗霜和章卿闻,以狗皇帝心狠手辣的性子,只怕会杀了他们二人吧?
一想到这里,江初唯含泪美目顿时凉飕飕,绞着手里的绢帕,指尖一片冷白。
绿春从昭芸宫逃出来,第一想法便是去太和宫,妄想周翰墨为她主持公道。
因为着急,再加上下雪天路滑,半道差点摔进荷塘里,幸得周瑾辞出手相救。
虽说夜里光线暗,但绿春还是一眼将人认出,跪在地请安:“奴婢见过景王。”
周瑾辞手里提着灯盏,昏黄的光线笼在他身上,衬得少年愈发纤细瘦弱。
“你是昭芸宫的婢女?”他脸上挂着温软的笑意,跟小白兔一般乖巧。
绿春没想到周瑾辞竟然认得自己,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本王今日意外拾得贵妃娘娘的斗篷,你帮本王送还回去可以吗?”周瑾辞身份尊贵,却一点王爷的架子都没有,望着绿春的眸子更是单纯,透着人畜无害。
软绵绵得让人没法拒绝,绿春只能接过斗篷,心里想着先把人应付过去再说,“奴婢遵命。”
周瑾辞却不给她机会,又道:“贵妃娘娘喜欢红梅吗?本王等下多摘几枝,你一并送去可好?”
景王在宫里日子不好过,众人皆知,想要巴结陛下身边的红人,也无可厚非。
但为何非要大晚上逮着她不放?
绿春狐疑地看他一眼。
周瑾辞立即露出轻微的笑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乖巧和期待。
不管景王有无权势,多个靠山总是好,况且少年看起来就很好骗的样子,将人哄高兴了,等再过几年,指不定她还能嫁入王府,飞上枝头变凤凰。
心里想得太美,就忘了宫里关于周瑾辞的传闻。
“下雪天路滑,奴婢陪您过去。”绿春跃跃欲试。
“谢谢姐姐。”周瑾辞人软嘴甜,却在转身那一瞬,眸底闪过一丝冷笑和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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