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把探花郎的风头都抢走了
探花郎摘了一朵素雅低调的山茶花, 戴在自家妹妹发间;唐玄折了一枝娇艳的红杏,别在司南耳畔。
两个男人
怎么就能这么甜
小娘子们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司南。
要知道,一年前燕郡王还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冷血怪, 在司小东家的调教下,变得这么会疼人。
司小东家真厉害
司南拼命压着自己的手,才忍住没抱着自家男人亲一口,只是拿鞋尖踢了踢他的,嘴角高高扬着,“快去吧, 探花使都走了。”
唐玄温柔着眉眼, 给他正了正耳边的红杏, 方才拨转马头, 汇入队伍中。
槐树和探花郎一左一右走在最前头,精神俊美的小伙子, 引得众人围观。
于三娘重新梳好的发髻, 戴着他送的那朵芍药花, 随着人群往前走,哪怕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也是欢喜的。
旁边有位面容憔悴的妇人, 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
男娃差点被人撞到地上, 于三娘顺手扶了一把。
“多”妇人下意识道谢, 抬头瞧见于三娘的脸,突然顿住。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盯着于三娘欲言又止。
“我脸上有东西”于三娘诧异地抬起手, 摸了摸。
“没、没有。”妇人扯开一丝笑, 匆匆丢下一个谢字, 拉着小男娃走了。
因着这个小插曲, 于三娘不由对这对母子多了几分关注。
妇人和她的目标一样,一直在跟着槐树走。
转弯的时候,槐树露出正脸,妇人顿时变得很激动,拽着小男娃说“大头,那是你哥,快,叫哥。”
大头却不给面子,恶声恶气地说“他才不是我哥,爹说了,既然他离开了家,就不再是徐家人了”
妇人声音里带上哭腔,说了什么于三娘没听清,因为她愣在了原地,没跟上去。
反应该过来去追时,那对母子已经被人潮隔开,向城东去了。
这件事搁在她心里,像团棉花似的不上不下。
主要是担心。
司南请媒人提亲的时候,跟于三娘说过槐树的身世,知道他父亲是唐家军旧部,几年前因伤去世,母亲改嫁
于三娘以为,槐树的娘已经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浪落街头,成为孤儿
往常时候,于三娘习惯去西市采买食材,这天傍晚,她破天荒地去了东市。
也是赶巧了,又让她碰到了那个小男娃。
于三娘压下翻涌的心绪,闲话家常般同周围的摊贩打听起来“那是谁家孩子生得怪俊的。”
摊贩瞧了一眼,叹道“徐老二家的二小子,是个淘气的,天天跟街上的小子们干仗,昨日还撞了我的菜摊子。”
于三娘笑笑,说“看来有个好脾气的娘亲,惯孩子。”
这话一下子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徐李氏可不就是性子软么,不然也不会把她男人纵成那样。”
“那徐老二整日里喝了大酒,不是打就是骂”
“日日赊酒赊菜,到年底去要账,不仅不还,还横得很”
“哎,哪里像是正经过日子的”
于三娘问“方才听娘子说那是徐家二小子,难不成还有个大儿子吗也不正干么”
“原本还有个大小子,生生被打走了,听说死在外面了。”
“没死前两年我还见过,说是成了小混混,专猫在州桥偷钱。”
“我怎么听李氏说,那小子成了气候,当了官了”
“听她吹吧若真当了官,徐老二还不上赶着贴上去”
“”
许是为了讨好于三娘,让她以后多买自家的菜,亦或是对那徐老二积怨已久,见人就吐槽。
在于三娘的引导下,摊贩们你一句我一句,把徐家祖宗八辈都翻出来了。
于三娘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徐老二就是槐树的继父,当初槐树就是受不了他的毒打,这才离家出走,入了无忧洞。
单是一想,她就气得发抖。
又心疼得发慌。
胡氏和于三儿再偏心,好歹养大了他们姐弟几个;李氏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打被骂被赶出家门,六七年不闻不问
这还是亲娘吗
她宁可自己猜错了
于三娘沉着脸回了满庭芳,犹豫着要不要跟槐树提一下这件事。
如今,那个李氏到处宣扬她儿子当了官,还带着小儿子去看槐树,指不定哪天就会找上门,得让槐树有个心理准备。
别说,还真让她猜着了。
不过,想着算计槐树的并非李氏,而是他的丈夫,徐老二。
那天,李氏看到槐树那般风光,特别高兴,憔悴的脸上难得带上几分喜气。
进门看到徐老二醉醺醺地坐在桌边,母子两个皆是战战兢兢。
李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转身就要去做饭,生怕晚了一步被徐老二打。
徐老二叫住她,恶声问“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氏吓得一哆嗦,不敢说实话。
大头却小声道“去看探花郎了,娘说探花郎边上那个小将军是我哥。爹,你不是说我哥早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哥”
李氏吓得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冲徐老二解释“不、不是你别生气,我就是去看看,没想认他”
意外的是,徐老二并没有抡拳头,只是哼了声,道“你若想认回他,也不是不行。”
“不,我不想你、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看他了,再也不会了”李氏缩着脖子,涌出泪花。
被打怕了。
徐老二眉头顿时拧起来,满眼嫌恶,“你这娘们怎么听不出好赖话老子让你去认,你还不乐意了”
李氏猛地抬起头,“你说真的我可以认回飞飞”
徐老二嗯了一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要他恭恭敬敬给老子磕了头,叫声爹,答应供着老子吃喝,给老子养老送终,老子不介意在徐家祖坟上给他留个地儿。”
这话说的,如同恩赏一般。
李氏却满心感激,甚至喜极而泣,“好,好,飞飞一定乐意,他爹本就是入赘到我家的,程、李两家都没了人,他能落在徐家族谱上,再好不过”
徐老二一瞪眼,“谁是他爹”
“不,你才是他爹。”李氏连忙纠正。
徐老二哼了声“赶紧着,趁我还没后悔把他认回来,宗族那边我去说。”
李氏揪着衣角,道“我去做饭今日卖了绣品,称半斤猪肉可好”
徐老二没吭声,代表默认了。
出门时,李氏喜不自禁。
这些年,她头一回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于三娘没料到,李氏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槐树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天天看着唐玄到店里接司南,槐树也学会了,从大营回来就去满庭芳接于三娘。
大门进不去,他就在对面的茶摊上等着,喝喝茶,听听书,直到长街灯火通明,满庭芳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小两口才肩并肩往家走。
这日,营中休沐,槐树来得早了些。
刚在茶摊坐下,街角便走来一对母子。槐树看到来人,登时变了脸色。
是李氏和大头。
这些年,他从来没去过东市,人未进过徐家住的那条街,从未在那家人经常出现的地方停留过,就是为了不遇上他们。
李氏心怀愧疚,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今日,是槐树离家之后,母子间第一次迎头撞上。
槐树霍然起身,转身就走。
李氏快步上前,颤抖着拉住他,“我的儿”
只一句,便泣不成声。
大头按照徐老二教的,抱住槐树的大腿,一通干嚎“哥,我和娘来接你回家,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有家也不回,娘天天想你,日日落泪,眼都哭瞎了爹也怪想你的,在家里备上了酒菜,就等着你回去。哥,你快回家孝敬爹娘吧”
槐树暴怒,一把甩开他们,“谁是你儿谁是你哥我爹早死了,哪里又来一个爹”
街上的人都认识槐树,十分清楚他的过往,纷纷帮他说话。
“娘子莫不是认错了人这位程小虞侯原是孤儿,后来被司小东家认作兄弟,怎会是你儿子”
“他是我儿子,他就是我儿子是我懦弱,护不住他,才叫他离家这么多年”李氏死死揪住槐树的衣角,一迭声说着道歉的话。
槐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边动静不小,于三娘从店里冲出来,一把将槐树护到身后。槐树说不出口的话,由她来说。
“这位大嫂想必认错人了,整个汴京城谁不知道司家的孩子是从无忧洞出来的若槐树真是您儿子,这些年您去哪儿了,怎么舍得他进那种地方为何偏偏这时候又要认他”
这话当真刺激了李氏,她一边哭一边反反复复地强调“他本名叫程飞羽,亲爹死后跟着我嫁到徐家,徐家族谱上已经有了他的名字,他现在就是徐家人,是我儿子”
槐树青筋爆起,咬牙低吼“我爹早死了也没娘你不是我娘,我也不是你儿子你儿子早在那天晚上就死了”
说完,就拉着于三娘走了。
留下李氏瘫在原地,嚎啕大哭。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徐老二就是个阴险狡诈的滚刀肉,打上槐树主意的那一刻,就做足了准备。
他早就料到槐树不肯轻易认回李氏,豁出去了去禁军大营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说槐树不孝,发达了就不认亲娘了。
“孝”之一字,在这个时代能压死人。
槐树和徐家的关系不是秘密,稍微查查就一清二楚。最要命的是,徐老二先一步给槐树上了族谱,他现在确确实实就是徐家人。
本就有人看不惯槐树晋升太快,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于是死死咬住,恨不得就此断了他的仕途。
就算有唐玄做靠山都不好使。
大宋本就以孝为先,赵祯更甚。
因着对生母的愧疚,他向来听不得谁谁不敬父母、谁谁忤逆长辈。御史台参奏百官,但凡拿着孝道说事,向来一参一个准。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槐树的事越闹越大。
早朝时,官家特意问起,唐玄替他说话都得了官家冷脸。
“因着李娘娘之事,官家心里一直有个结。听说槐树生母尚在,他却不肯认,官家便很不高兴了,当着百官的面说,倘若换成他,舍了什么都不会舍弃老母。”
司南急了,“没人跟官家说吗,不是槐树舍弃李氏,是那家人舍了他最初那几年槐树是在酒楼的后巷吃垃圾活下来的他知不知道那时候他娘去哪儿了徐家去哪儿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唐玄抱住他,温声安抚,“官家本就是借题发挥,心里不舒坦,旁人的话听不进去。我已经叫人去查了,回头写个折子,原原本本地跟他讲。”
“不要回头,要很快。”司南难得任性。
“好,很快。”唐玄亲了亲他,宠着顺着,“槐树就在门外,你要跟他聊聊吗”
司南闭了闭眼。
就算唐玄不说,他也打算跟槐树聊聊。
这两天,他听了太多“忠告”。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让槐树适当妥协,要么回到徐家,要么把李氏接出去,总比这样一直闹下去,丢了前程要好。
司南想知道槐树的态度,这决定着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槐树的态度十分坚决“我不会回徐家,也不会奉养李氏。她在我爹尸骨未寒之时改嫁徐家、她眼睁睁看着徐老二拿火钳毒打我时,就已经不是我娘了。”
司南道“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解决,将会是你一辈子的污点,就算现在压下去了,将来有一天也会被翻出来。你站得越高,扯你后腿的人越多。”
槐树摇头,镇定道“我不在乎。”
司南又道“你每一次晋升,竞争对手都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反反复复辱骂你、打压你,你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站上你最想要的那个位置,即使这样也不在乎吗”
槐树对上他的目光,无比笃定,“我宁可去河间、去西北,也不想为了所谓的前程在那对夫妻面前曲意逢迎”
司南缓缓地舒了口气。
虽然这样想有些自私,但他还是想说,槐树的答案让他欣慰。
这是他的孩子。
他亲手从无忧洞救出来的。
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一点点变优秀,凭什么让那些恶心的东西去糟蹋
槐树顿了顿,语气放缓“兄长,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个位置,而是一个家,一个真正的、有亲情的家你已经给我了。”
“好。”
“我知道了。”
司南站起身,大步走至门边。
只要走得够快,就不会让槐树看到他掉金豆。
出门之后,一头扎进自家男人怀里,咬牙道“咱们家的孩子,谁都别想抢走”
唐玄目光平静而笃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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