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夷光所接触的京中贵女, 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宗室勋贵之女,爽朗大气, 骄傲肆意, 就像是永淑公主和平宁县主一样,喜欢骑马射箭, 这些贵女活得肆意张扬, 热情地像一团火一样。
第二种就是像大姑娘和如今的二皇子妃一样, 喜欢诗词歌赋,性子温柔娴静, 但是这种娴静是一种温柔大方,给人一种静美端庄, 他们高雅知性,不同于勋贵女子的张扬, 她们沉静地如水一般, 只和她们相处就能让心静下来。
和这些姑娘相处起来很舒服, 能让心放松下来,这也是薛夷光喜欢大姑娘的原因,她们身上有一种书卷气让人想要亲近,腹有诗书气自华,用在这些女孩身上再合适不过。
但是这些姑娘和面前的这个江南姑娘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说大姑娘是温柔的, 那么面前的韩氏女就是柔弱的,齐腰的襦裙更是把曼妙的腰肢勾勒出一种脆弱感, 好像风一吹就能断了一样, 露在外面的纤细脆弱的脖颈, 白皙细腻, 见到了面前的韩氏女,薛夷光方才知道什么叫做柔弱之美,病弱之美,也知道了弱柳扶风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不知道江南女子是不是都这个样子,薛夷光忍不住向着一旁的女宾坐席看去,她发现不同于京中女子每当宴会时绚丽多彩的服饰,江南的姑娘们更加偏向于清新淡雅,衣服多以浅色调为主,虽然不像韩氏女如此娇弱动人,但是也都是柔弱可人的。
看到这些姑娘,薛夷光也算是清楚现在江南的审美了,这让薛夷光不禁蹙起眉来,她不是说柔弱的女子不好,她只是不知道这种柔弱的心底里的柔弱还是表面的柔弱,如果是后者,薛夷光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前者,这让薛夷光忍不住蹙起眉来。
在京中,姑娘们都是争着表现的,但是在江南,似乎女子被束缚地更厉害,她对着这些姑娘邀请她们都不愿意表现。这让她想起先帝时期总喜欢让人去江南搜集女子入宫的事情,论开放,江南似乎远不如京中。
不过,对于敢于走出来的韩氏女,即便她表现地再柔弱,薛夷光总是欣赏的,笑着道“韩姑娘想可是有诗要作”
“春日之景不知被写了多少遍。”韩氏女柔声对着薛夷光道“民女的诗就算是再好自认也比不上历朝名家所作,民女取个巧,将新作的诗铺成曲,供郡主一乐。”
薛夷光听后打量起韩氏女来,能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韩氏女绝对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般脆弱,敢于在她面前提要求改变原本的规则,这让她顿时对韩氏女有了兴趣。
“可以,要什么乐器琴还是筝”薛夷光点头道。
“都不是。”韩氏女摇了摇头道“是琵琶。”
薛夷光也不说什么,只让人将琵琶取来,京中女子多习琴或筝,又或者是瑶琴之类,弹琵琶的贵女基本上没有,不过看在座的江南众人都习以为常,薛夷光更明白恐怕江南女子习琵琶者并不少。
一开始韩氏女所弹奏的曲目和薛夷光所想的没什么不同,轻松明快,初春的美好,还有诗中少女初长成的娇美。这首诗和曲并不短,不同于之前宴会上的诗词,这首词将女子的一生和季节融合在一起,初春时的少女是娇柔美丽的,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自己喜爱的男子,害羞动人,但也有着一颗热烈的心,男子许下美好的诺言,之后两人成婚了,新婚是美好的,但是很快春日的温暖和夏日的热烈过后,剩下的就是秋日的萧瑟。
男子移情别恋了,女子伤心泪绝,女子数次挽回也无济于事,男子纳了美妾,和妾室恩爱,指责妻子善妒,妻子面对丈夫的冷酷与无情,伤透了心,终日以泪洗面,这个时候女子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开始振作起来,她本以为这个孩子能够挽回丈夫的心,但是丈夫并不理会,因为妾室也怀孕了,丈夫的差别对待让妻子彻底死心。
最终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婴,妾室生下了一个男婴,看着丈夫对自己和孩子不闻不问,只想着妾室子女,妻子彻底死心,只一心照顾自己的女儿。但是妻子的退让只会让丈夫越来越得寸进尺,他想要抬妾室为平妻,想要将庶子记在妻子的名下为嫡子,妻子自然不让。丈夫的冷落,婆母的为难,妾室的趾高气扬,肆意欺凌,让妻子觉得绝望,她恨极了这些人。
无数次的争吵,让妻子彻底厌烦,她想要和离,但是娘家不许,她恨丈夫,恨娘家,,就连女儿都唤不起她的神智。
最终,她疯了,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继续生活在这个逼疯了自己母亲的家里,留给她的只剩下凛冽的冬风。
正当所有人都想要听后续的时候,想要听这个小女孩的故事,但是琵琶声和韩氏女的诗声都戛然而止,没有了后续,让人总觉得怅然若失,有些遗憾。
“她一个还没成婚的姑娘怎么能写出这么真实的诗来”同昌公主在群里震惊道“若不是亲生经历,怎么可能写得这么真切,这愤怒,悲伤,绝望绝不是随意写写就出来的。”
“没错,这个感情确实很充沛。”班昭此时没有和同昌公主斗嘴,身为才女,班昭自然能感受到这首诗里的感情多么真实,一字一句说得不仅是故事,而是悲伤和绝望。
“昭姬妹妹觉得如何”班昭对着昭姬问道,作为同样写过悲愤诗的蔡琰,班昭觉得蔡琰更有发言权。
“你们看那姑娘坐在那里,没有起身行礼归还琵琶,她这应当是在平复情绪。”蔡琰说道“她现在内心很不平静,这故事绝不是她编的,就算不是她亲身经历的,也应当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作为同样写下过悲情之诗的蔡琰明白,就算这个故事不是韩氏女的亲身经历,也应当是和她有着极大的渊源,不然她不可能写得如此真切,让人听之落泪。
“群主觉得呢”作为女首富,巴清表示自己没什么这样的经历,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所以她对这件事的理解不深,感情什么的,哪有赚钱来得痛快。
比起在直播中观看的大佬们,薛夷光在现实中更能感受到韩氏女的情绪恨不平静,此时的韩氏女是闭上眼的,薛夷光记得很清楚这首曲子最后的时候,韩氏女眼眶中有要充满了泪水的,如今闭上眼睛,应当是为了不在人前流泪。
这样的姑娘无疑是坚强的,韩氏女看着柔弱,但是却是真正坚强之人。
“我觉得那诗中的女儿,也就是最后被母亲留在世上的小姑娘应当就是韩氏女。”薛夷光回答道。
“我赞同群主所说。”冯有也跟着道“诗中的女子应当是这个姑娘的母亲。”
“这个小姑娘的命运并不好。”黄四娘看着韩氏女,忍不住想起年幼时的自己,她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所以对于卖了她的父母就感觉是一个陌生人,虽然恨,但是更多的却是陌生,和想要逃脱。但是韩氏女不一样,她得到过母亲的爱,而她的父亲和家族将唯一疼爱她的母亲逼疯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夹缝中可怜求生,如果她是韩氏女,她会更恨韩家。
“她今日站在这里,就是在试着改变自己的命运。”秦良玉说道,就像当初她在丈夫战死后穿上盔甲,走上战场一样,人若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有勇气,显然这个柔弱的姑娘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勇气来在这场宴会上弹奏这样一首曲子,吟唱这样一首诗。
群里大佬们一生经历过很多,对于韩氏女渲染的情绪,很快就挣脱出来,但是宴席中的很多人都一直沉浸在这首诗和这首曲中,这首曲子从明快到压抑,到绝望,让很多人都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正当众人反应过来,开始小声议论,韩氏女似乎也平复了情绪,想要起身对着薛夷光行礼的时候,只见这时从男宾的席位上走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快步来到薛夷光面前致歉道“郡主,是小女扰了郡主的雅兴,是在下教子无方,她今日是胡乱弹奏,惹得郡主不快,在下给郡主赔罪了。”随后对着韩氏女呵斥道“逆女,还不过来给郡主赔罪谁让你今日胡乱弹奏的”
薛夷光皱眉看着这个中年人,很显然,这应该是韩氏女的父亲,这个父亲面对自己的女儿,眼中没有一点慈爱,只有厌恶,这样的父亲更合韩氏女诗中的丈夫重合。
“你怎知我不喜欢这首曲子”薛夷光不悦地声音响起,对着中年男子道“失礼的是你”随后才对韩氏女道“这首曲子真情实感,我很喜欢,你若是有空,一会儿宴席散后可以来找我,我想要听听最后的小女孩的故事。”
韩氏女听后薛夷光的话,身子轻颤,握了握手,柔声道“是民女的荣幸。”
她知道,她成功了
看着被永嘉郡主一句失礼吓得跪倒在地上的父亲,韩氏女眼中只剩下讽刺和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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