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元神色无常，就如同感觉不到下颔处因为溃烂产生的疼痛一般，只是他脸色越发的苍白，薄唇亦接近失去了红色。
杨振在一旁看的着急，可是刚才易元示意过他了，不许他靠近。
祁怀眸色暗了下来，她陪在易元身边多年，竟不知他如此抵触别人的碰触。
易元曾向祁怀描述过他被阳光照到后的痛楚，就如同用火灼烧已经开裂的伤口，再将伤痕一点点的撕扯开。
祁怀心中怪怪的，在她看来此时的易元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拿自己出气。
以前的易元害怕阳光，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他亦不会仗着权势肆意的滥杀无辜，但如今短短三载过去，易元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多到让她觉得陌生。
祁怀伸手，在易元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她扶住伞骨，让伞的边缘遮住了那一束溜进来的阳光。
易元手中的伞遮住了他与祁怀两个人。
溃烂处因为不再受到阳光的照射，伤痕便没有再向四周扩散。
易元半眯着眼眸，他摸过溃烂处的手心沾了一手的血，“祁怀，你什么意思？”
祁怀神色淡然，她气质如风，不露锋芒，却藏着锐利，“还请大人不要为难他们，我做过的事情，我一个人担。”
“你一个人担？”易元冷声讥讽道：“你担的起吗？”
祁怀清澈的眼眸中印着易元的容颜，她的手离开伞骨，淡淡道：“大人，昨夜我与你说过了。”
“若是大人身边无人，我便陪你共赴一场荒唐。”
易元眼中有一瞬的动容，他目光有些失神。
这话，也曾有人陪他做过。
一场荒唐，还是荒唐一场？
易元敛下眼眸，他转身向外走去，“杨振，把她绑起来带回去。”
沈丘辛蹙着眉头，他刚要说话，却被祁怀阻止了。
祁怀：“老师，这件事是我预料到的。”
沈丘辛眉心皱的更紧了，“你是我的学生，我……”
祁怀很浅的笑了一下，只是她眼中多了些淡淡的疏离，“老师还是整个书院的山长不是吗？”
沈丘辛看向祁怀的目光一愣，他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愁色。
祁怀这是在提醒他，要他在她与书院中做一个选择。
沈丘辛虽然心中犹豫，但他知道自己最后选的是什么，祁怀只是帮他说出来罢了。
他从来都自诩是个心善之人，可是他还是在祁怀与书院之间，放弃了祁怀。
祁怀最后向沈丘辛行了一礼，她明白沈丘辛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由她说出来。
*
祁怀随杨振来到了地牢。
祁怀抬眸看向牢房，其实说是牢房还有点不太准确，因为牢房内不该有的家具倒是一件都没有落下，漆木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书架上是各种野史，卧榻上的用蚕丝制成的神锦衾。
整个牢房内除了暗一点、潮湿一点外，竟比祁怀在学宫住的屋子都要好。
祁怀忍不住问杨振，“你们楚国的牢房都这么的……朴素？”
她知道楚国财力雄厚，可也不至于将牢房布置成这幅样子。
杨振闻言，开门的手一顿，“……”
都像这个样子才怪！
他问先生要怎么处置祁怀，结果先生非但没有为难祁怀，反倒是将祁怀安置在了这么一个不像牢房的牢房。
只是杨振不知道，易元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不杀祁怀并不代表他原谅了祁怀，而是他留着祁怀的命有用处。
易元派属下探听到秦王攻占下燕国最南面的城池，是为了借城中千人的命来实施逆天之事——起死回生。
若是放在以往，易元定会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但如今他有了执念，他亦有想要复活的人，所以无论这起死回生之术是真是假，他都要去搏一把。
可是起死回生之术需要被复活人的尸骨，但易元没有，因此，他留下了祁怀一条命。
因为祁怀的样貌也“祁娘”的颇为相似，所以易元要用祁怀的身子来复活“祁娘”。
为了“祁娘”，易元可背负上千人的性命，他可成为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再丧尽天良的事他亦做。
*
“进去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杨振冲着牢门的方向抬了抬下颚，示意祁怀快些进去。
祁怀也不恼，她缓步走入了牢房内，在软塌上坐了下来。
牢房内并无异味，而且干净整洁，见到此景的祁怀倒是猜不透易元要做什么了。
杨振临走之前，莫名其妙的留给祁怀一句话，让她小心些。
祁怀表面云淡风轻的端起茶盏，但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祁怀轻抿了一口茶，当她要放下茶盏的时候，只觉手中使不上力气，茶盏脱手向地面掉了下去。
但是掉落在地上的只有茶盏，茶盏中的茶水却诡谲的浮在半空中。
祁怀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她在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后，眼眸瞬间失去了色彩，双眸无神的望向水中的倒影。
此时一阵诡异的铃声从远处传来，寂静的地牢中，只有忽远忽近的铃声回响在空中。
桑闻悄然的出现在牢门前，他双指夹着钥匙转了一圈。
桑闻打开牢门走到祁怀的身侧，他异色的双眸在烛光跳动下，更是诡异极了。
桑闻戏谑的对着眼眸失去焦距的祁怀笑了一下，他伸手去触碰悬停在半空中的水，瞬时，他另外一只黑色的眼眸也变成了银白色。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回忆里到底有什么！”
桑闻出身于阴阳家，他擅长对“性”的操控。
此“性”是“性命”中的“性”；性也，乃人的思想和精神。
他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祁怀的记忆。
被桑闻触碰到的水面很快延伸的像一面镜子一般，镜面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映像。
……
黑黄的天空下，是白骨千里，尸横遍野，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在这片尸海中，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人半蹲在尸体旁，啃食着死人的手臂。
那人听到响动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缓缓的抬起眼眸……
那双眼眸里落着与血般相似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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