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我没有陪你长大,所以惩罚我不能陪你到老”
我叫徐文祖,遇见她之前,我已经十二岁了。
她一直觉得我比她小,其实我比她大——只是看上去不像罢了。
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我比他们聪明一点,也奇怪一点。
你们的脑子里会有各种声音吗?男人的,女人的,小孩子的,乱七八糟的,嗡嗡作响。他们好像各有主见,不停地妄想左右我的决定。
后来他们出现了,变成一个个人的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只有我能看见他们。
我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那种最不受待见的孩子。可能因为我不太会笑?可能是因为我不太会讨好别人?可能因为我总是自言自语像个疯子?我记得孤儿院的阿姨是说过——我可能更适合精神病院一点。
孤儿院的生活,就像是一群老鼠挤在狭窄肮脏的下水道,捡着别人丢下的东西,咀嚼着他人嘴里嚼烂的食物,拥挤的,潮湿着,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所有的东西都要共享,所有的隐私都不能待在暗处,一双又一双的眼睛□□裸地相对着,警惕着,最原始的模样。
如果有一只老鼠消失了,那他可能死在了马路上车轮的滚扎之下,也有可能死在了野猫的腹中,还有可能,就是淹死在了下水道里。
没人会察觉。
我那时就在想,我,他们,我们存在的意义的是什么?
我遇见徐凯的时候,可能是十岁还是更早一些?我不太记得清了。
那天他打扮地很庄重,像是要结婚的新郎一样穿上了西装。孤儿院里的人都在传他是一个富豪,所有的孩子尽可能地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站成一排,等着他来挑选。
就像是过年时逛菜市场,屠夫剁着肉问你要不要,要一斤还是几斤。肥的瘦的,打死趴在上面的蚊虫,用挂钩吊起来,油光满面。
那天我没有出去,我在关禁闭室的阁楼里,用指甲扣破了木板,扣出了一条缝隙。
大家都有好奇心不是吗?我也有的。
窥视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一条小缝隙,一个小窃听器,一个小摄像头,就是一个的新的世界。也许你们小时候的快乐就是一根糖,一个玩偶,我也有快乐,就是缝隙里的秘密,特别多的秘密。
他似乎对所有孩子都不太满意。
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像是个孤傲的老头儿。所有孩子紧张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孤儿院的院长询问了什么,然后看向了阁楼。
我觉得他是看不到我的,但是他笑了,对着阁楼笑了。那个笑容一点也不可爱,像是刚刚吃完生餐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后来我被领出了阁楼,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他问我:“亲爱的,你是我的同类吗?”
那一刻,我以为他也是我新幻想出来的东西。
院长说:“他以后就是你的爸爸了。”
他说:“亲爱的,你可以叫我徐凯。”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怀疑他是否是我脑海中的新角色,直到有一天,他打了我,因为我不吃肉。
身上出现的伤痕,提醒着我,他能伤害我,他不是我。
吃人肉是什么感觉?反正第一次我吐了,因为他当着我的面宰了那个孩子。
第二次?第二次就还好,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打我,还加了点调料。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厨子,十分执着于肉类的做法,并且希望我继承他的衣钵。
我很喜欢地下室,因为我觉得很安全。因为地下室藏在地下,它往往封闭而坚固,只有一个幽长的出口,一览无遗。
毕竟,人都希望仰望星空,又有谁看脚下,又会有谁想看地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徐凯大多时候还是很满意我的,他杀人的时候我递刀,甚至有时候,需要我的出场去骗取猎物的信任时,我也都很乖地听从了。
徐凯还教了我很多方法,杀死我幻想出来的角色,让我的脑子能安静一点。
比如,我记得有一个小男孩很喜欢小动物,徐凯就教我怎么虐杀小动物,他后来就消失了。
方法大多的时候很有效。
直到有一天,我们搬家了,我遇见了她。
那天我在箱子里,黑暗密闭的空间总是让我觉得很舒适,再留出一道小缝,我还可以窥探外面的世界。
我先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我觉得很好听,软糯清爽,可惜人的声音不能泡在福尔马林里,我当时还挺遗憾。
后来,我看到了那双眼睛,碧绿得像是琉璃般的眼睛,瞳孔里一圈圈的倒影好似围绕在星球旁的星云,生机盎然,万物生长,带着疑惑带着好奇。
她不知道她看到了我,可是我看到了她。
隔着纸箱,我能听到她幼小的呼吸声,小小的胸腔里激荡着鲜活而温暖的气流,她越靠越近,我突然很怕她靠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她发现我了,她好像有一点害怕。
从那天以后,我的脑子里多出来了一个新的角色。
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的眼睛是碧绿的。
那窝猫很烦,我很想掐死它们。
徐凯已经三天没有理过我了,他可能发现了新的猎物,他留下了肉已经吃完了,我觉得我饿到可以活吃杂物间旁的猫了。
并且应该趁小猫没有长毛的时候吃。
结果她出现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整个的她。
很可爱。
完美地契合了我所有幻想,她像是从我脑海里走出来的人,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她应该回到我的脑子里去。
她不怕我。
她跟我说话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的眼睛看着我时,我的世界安静了。
她递给了我吃的,她的手也很可爱,看上去软软的。
不过……
她是来看猫的,然后我发现了我,我有一点不开心,因为她是因为猫出现在这里,而是不是因为我。
今天她送了我千纸鹤,用鱼线掉在了栅栏上。
蓝色的,跟栅栏外的蓝天一样好看,两支翅膀高高扬起,我觉得它真的就要飞出去了。
我伸手想要把它抓回来,但是鱼线割破了我的手,千纸鹤的肚子裂开了。
蓝色变成了黑色,漂亮的折纸变成了破烂,我的掌心有一条很深的裂口,漂亮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脆弱,她会怪我吗?
我会在意她的感受了,而是不想着怎么把她泡在福尔马林里,这是好事吗?
但是今天我也有些不开心,她有父母,她的父母似乎是她很重要的人,可我却不是。
徐凯发现那只千纸鹤了,他没有打我,他似乎还有些开心。
他说:“我们果然是同一类人……她会永远留在我们身边的。”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疯狂而偏执地光,看着那只千纸鹤,激动得像是发情的狗。
我觉得有些难受和恶心。
她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而不是我们。
那刻我的脑海中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后来我才知道我学会护食了。
我得到了有限的自由,我开始频繁地和她待在一起。
这种感觉会上瘾的。
这种脑海中的幻想被填满的感觉,让我着迷。
我开始不在乎徐凯在做什么,不在乎他在说什么,不在乎什么完美的艺术品,我的脑海同样能得到安静,在她的怀里。
可是快乐和痛苦是硬币的两面,她的眼中总是不能只有我。
她的眼睛里有猫,有家人,有无数的其他的东西。
她能看到,我的眼睛里只有她吗?
我有时真的很希望她只是我的幻想。
某天,找她的时候听到了她父母的对话。
似乎他们觉得我很奇怪,不适合和他们的女儿在一起玩,他们好像还商量着要搬走了,去新的城市。
我以为我会很生气,相反,我有一丝开心。
她不允许我随便伤害别人,不希望我杀无辜的人。
可是,现在我有正当理由,有人要伤害我,把她从我的身边的带走。
我告诉徐凯,我们应该杀了他们。
徐凯很开心,他可能觉得我离“最完美的艺术品”又近了一步。
我觉得我也应该做好计划,怎么杀了他了。因为他也要伤害我,夺走她,不是吗?
她的母亲死了。
死在手术台上,她们长得可真不像,幸好她的眼睛也不是绿色的,不然我会觉得是在杀死她一样。
那天徐凯对我说:“死亡是永远不会离开我们的东西,我们都终将走向它。”
他总是美化自己的杀人借口,我已经习惯了。
她很伤心,因为母亲失踪了,同时我能感觉到她也很暴躁,从她再三强调我不能杀人可以看出。
我本来想少了一个人,她也许就能多看看我了。
但是我好像想错了,悲伤和愤怒让她变得锋利而忙碌,她要照顾她的父亲,还调查起了徐凯。
我很郁闷,而徐凯杀死了她的猫。
但是徐凯留下了那碧绿眼眸的小猫,折磨着它。
那种猫叫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沾着淋漓鲜血,在每个午夜。
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是我趁着徐凯不在的时候亲手杀死那只猫,结束了它的痛苦。我想这样也好,她的眼睛里又少了一样东西,我的位置就可以多一点了。
她消失了,变成了碎片。
眼睁睁地,消失了。
她掐着我脖子的手还残留着余温,可是人不见了。
徐凯倒在血泊中,笑声干涸而无声,他想要向我爬过来,但是他的鲜血先到了我的脚边。
我读懂了他的唇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的脑子炸开了,无声的声音嚎叫着,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碎片了。
这不是真的。
我朝着地下室的出口跑去,第一次我觉得地下室的出口长廊那么长,长到没有尽头,长到我根本跑不出去。
后来我被一个大婶带走了,我回到了孤儿院,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我在我破碎的幻想里搜寻着她的身影,可是除了那双碧绿的眼睛,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她从我的幻想里跑掉了。
她不是我的。
这个想法让我崩溃而疯狂。
我必须干点别的事情了,我想,干我最擅长的事情。
杀人是一件很消磨时间的事,我可能天生适合。
我学会了折千纸鹤,但是我的千纸鹤从来都不会把翅膀高高扬起,它们是不会飞的。
后来雾眠教过我怎么把翅膀折高,某次逛街时在书店的儿童阅读区——只有那里有免费的彩纸——我试了很多次,都不成功——并且我隐约觉得自己四十岁的年纪在儿童区带着她玩折纸,莫名地和周围父亲带着女儿看书的场景十分契合。
我说亲爱的,可能我没有祝福。
她说你有祝福,你的祝福就是有一个会折祝福的我。
她还说她会折小狗,折爱心,折菜篮子,剪窗花,剪双喜,剪清明吊子……
我问她清明吊子是什么?
她说是人死了后送的祝福,挂在坟头的,我家乡的习俗。
后来把她埋在花园的时候,我剪了清明吊子给她,我总觉得怪怪的,但是站在花园里的她很开心。
她说你有祝福,都送给我了。
好吧,她开心就好。
她回到了我的脑子里,她是我的幻想了,我觉得真好。
就像是把我放回了狭窄的木箱,封闭的地下室里,特别安全。
我不想再走她消失的那条的长廊了,不想再逃出去了,那条长廊没有尽头,她会在地下室陪我,她就是我的尽头。
去他妈的同类,去他妈最完美的作品。
我们就在那里,她就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小剧场:
1.雾眠没有死的某一天:
打扫卫生ing ……
“嗡嗡嗡……”徐文祖的手机震动。
雾眠接起电话,只听另一边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您好,徐先生……”
雾眠“虎躯”一阵,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大大的疑惑。
“徐先生,这里是XXX整容医院……”
雾眠:?!!嘛情况?
“您请问您上次打得除皱针感觉怎么样?我们医院最近在做优惠活动,打除皱针送瘦脸针哦~”甜美的女声继续说道。
“喂……”
“哦,那个徐先生不在……”雾眠支支吾吾说道,完了,发现反派BOSS的大秘密了,会不会被灭口。
“您是徐先生的妻子吗?我们最近也有情侣套餐哦……”女声丝毫不气馁,继续说道。
“那个……”雾眠还没有说完,手机却突然被夺走了。
雾眠一回头便看到徐文祖站在身后,正握着电话,脸色不佳。
“那个……我啥也不知道啊……”雾眠摸了摸鼻头,忍不住看向徐文祖的脸——嗯,好像是年轻了一点,怪不得前几天戴着口罩……
徐文祖黑脸,走人。
雾眠:??
晚上,事后,雾眠捏着徐文祖的脸,好奇地探索着。
“没有整容。”徐文祖不耐烦地摁下雾眠的爪子。
“那你打针干啥?”雾眠顽强地再次把爪子放在了他的脸上——嗯,手感真好。
徐文祖再次黑脸,良久说道:“上次,逛街的时候,你穿公主裙,别人说我们……”
“父女?”雾眠哈哈哈大笑,“就因为这个?看上去年轻一点?”
徐文祖咬牙:“嗯……”声音有些闷闷的。
雾眠心花怒放,这个男人太可爱了,不过他们好像是差了二十多岁,虽然这个男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会的,你带我出去很明显衬得你有钱有势,不然我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会跟个四十多的大叔……哈哈哈哈……”
雾眠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人间绝色,防腐玫瑰,也还是需要人工保护一下的啊。
“唔……”笑到一半,雾眠再也笑不出来了。
“四十岁的大叔也是很行的,亲爱的……”男人的声音染上□□,充满危险的信号。
2.雾眠死后的某一天:
徐文祖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人老了都是一样的,皮肤松弛,老年斑爬上脸庞,头发也会变白,皱纹像是裂缝爬满瓷碗——现在打除皱针都没有用了,原来大家都是这样。
拄着拐杖,走到客厅,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金黄色的长发今天扎成了两条小辫子,穿着红色的毛衣,再配上那双碧绿的眼眸——有句话说怎么说的,红配绿……后面他忘了。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的一天,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
徐文祖抱着礼物盒,坐到了沙发上,四只猫咪麻溜地跟着他蹒跚的步伐,也挤在了沙发上。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当年只黑猫的第几代子孙了,四只里面有两只都是异瞳猫。
“快打开吧……”雾眠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徐文祖的身边,迫不及待地说道。
“不等新年钟声了吗?”他的声音苍老而缓慢,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宠溺。
“等不了了,你快看……”雾眠激动地说道。
他轻轻擦干净礼物盒上的灰尘,拆开礼物盒上的蝴蝶结,双手颤抖地难以自已,礼物盒打开,铺满了各色的千纸鹤。
他伸出瘦干的手,在千纸鹤里小心地摸索着,生怕碰坏了这些小家伙。
终于,他摸到了什么。
窗外的烟火绽放,猫咪们跑到了落地窗前,看着绚烂的美丽。
他笑了,雾眠也笑了。
第二天清晨,保洁打扫房屋时发现一位老人死于独居的别墅内,老人左手上戴着一个牙齿手链,身边都是各色的千纸鹤,经过化验,手链上的牙齿均为人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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