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蓝氏家训为“雅正”。而仙门之内、百家其中,若说以“雅正”自律、堪称当世之典范,无出其右者,非含光君莫属。
虽然含光君蓝湛早已年过而立,姿容嘉美,为人古直有操行,但却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一张冷脸寒似万年冻霜,如丧考批,其身周围方圆五米,更是生人勿进,寸草不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名饮茶的少年险些被茶汤呛昏过去,他双颊臊的羞红,一边咳嗽着一边指着魏无羡反驳道:“你、你你信口雌黄!含光君尚未有婚,哪有什么妻室?!”
魏无羡故意倒吸一口凉气,大声道:“你们含光君也是五肢健在、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四大不空,六根不净,三劫五灾、七情六欲、八苦九难样样俱全!怎得没有老婆呢?”
几位白衣少年面面相觑,大抵从未见过如此臭不要脸、口无遮拦之人。为首少年涨红着脸,磕磕巴巴道:“公、公子,这种事......怎好胡说?”
魏无羡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嘿!我句句属实,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在姑苏蓝氏长大的子弟,从小念得是之乎者也,耳濡目染的是阳春白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高山流水,平沙落雁,醉渔唱晚无一不通,但唯独对市井泼皮这一套束手无策。
此乃上梁不正下梁歪矣!(备注:羡羡调侃蓝氏古板)
眼见四周围观者越聚越多,甚至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含光君之风流轶事。饮茶少年急道:“口说无凭!证据呢?拿出证据来。空口白牙怎地污蔑含光君?”
要论放刁撒泼,魏无羡绝对是“泼皮户”中的祖师,“无赖子”中的翘楚。今日今时今事绝不能善了,必须胡搅蛮缠死死揪住姑苏蓝氏这颗冤大头,不然怎么提前把蓝湛给引出来!
于是他盘腿席地而坐,大喇喇地撑着双臂向后一仰,怎么舒服怎么来,然后老神在在地说道:“我说孩儿们,动动脑子行不行。你们含光君的老婆都‘死’了十三年了,我上哪儿给你找物证人证?难道要让我刨坟掘墓、盗人家祖坟不成......”
话音未落,魏无羡突然眼珠一翻躺倒在地上,四肢如妖魔鬼怪一般扑腾起来,装模作样地大声嚷嚷道:“哎呦,了不得啦!造孽咯!想不到姑苏蓝氏这等书香门第,竟然怂恿人做鸡鸣狗盗的事情,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几位少年神衣飘渺,冰姿仙风,本该是不食人间烟火、不吃俗世五谷的翩翩佳公子。却不知为何出门没看黄历,好死不死在莫家庄碰上个慧心妙舌的“疯子”——
简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打也打不得赶也赶不走,终于有一名白衣少年忍不住了,他上前揪住魏无羡的胳膊道:“起来!诬蔑仙门名士,无法无天了你。我们这就去找含光君评理!”
好,太好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魏无羡迅速翻身从地上滚起来,披头散发,手舞足蹈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不去找含光君谁是孙子。”
......
这少年原也是吓唬吓唬他,想不到他还真去,立即补救道:“含光君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魏无羡却不吃这套,继续疯疯癫癫,跳着脚“骂”道:“谁不去谁是孙子,哈哈哈哈哈,龟儿子,你是龟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那弟子一听气得什么教养和雅正都忘了,脸色红白青紫变换,煞为精彩。他三两步抓住魏无羡的胳膊,道:“你、你闭嘴!再不闭嘴我就打你了!”
为首那少年忙上前阻拦,斥责道:“景仪!”
“思追,我又没真打他!”
蓝景仪道:“你看看他!在人前这样污蔑含光君,还骂人,就这么算了?”
虽然莫家庄人人皆知莫家有个得了失心疯的公子,但莫玄羽龟缩在他那个阴暗破落的小屋数年,足不出户,一客不见,甚少抛头露面。每日只是浓妆艳抹,将自己涂白装扮成吊死鬼吓人。如此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倒是头回得见。
莫夫人许久不见自己的侄子,特别还是这个死疯子粉黛不施、头脑清醒的时候。她足足缓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躺在地上撒野打滚之人。但碍于有仙客在场,端着主人的架子不好发火赶人,只好压低嗓音冲正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丈夫说道:“阿渊呢?怎么把他放出来了,快拖回去!”
莫子渊当然是同家仆绑在一起,只不过这件丑事尚未外传,莫氏夫妻亦不知晓。她丈夫本就是个倒插门的窝囊废,忽闻“河东狮吼”连连称是,频频赔笑,然后转头一脸晦气的指挥着家仆上前拿人。魏无羡暗道糟糕,这要是被拖走了,岂不是要耽搁一个晚上、等赤锋尊的手臂作妖才能等来蓝湛!
反正莫家庄横竖都要闹邪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人多的时候闹起来更热闹!
拉扯间,魏无羡趁着众人七手八脚、鬼哭狼嚎地间隙,卷舌为哨,神不知鬼不觉招出一地阴魂!
“鬼啊!!!!!!!!!!!!!”
一阵杂乱地脚步声响起,众人恐惧的尖叫着四散而逃。
魏无羡唆使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一前一后拖住家仆,然后趁机从一团乱麻中抽身出来,“嗖”地躲到蓝思追身后,一面继续偷偷招邪,一面明目张胆的撺掇道:“天啊,大白天活见鬼啊。找含光君,快叫含光君!”
忽然,一条白花花的大腿从房梁上掉下来,然后另一条大腿紧随而至,接着头发、牙齿、头颅、眼珠、双臂以及身体纷纷而下。在地上活蹦乱跳的挣扎了一会儿,歪歪扭扭地拼成一个倒吊着脖子、赤身裸体的女人。
蓝思追、蓝景仪等人面色惨如白纸,想不到初出茅庐就见到如此伤风败俗、不堪入目又惊悚万分的场面......
简直丧心病狂!
蓝思追心急如焚,他转向蓝景仪道:“信号发了吗?”
蓝景仪忙点了点头,有些六神无主道:“信号发了,可如果周围没有能前来支援的长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笨!
魏无羡闻言恨铁不成钢,差点背过气去,“我让你们找含光君!你们找其他人干嘛啊?!”
蓝景仪道:“含光君,含光君,含光君!我又不是含光君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在不在附近?”
魏无羡仰天长叹道:“要不说你笨呢。”
蓝景仪道:“你——”
“好了!”
蓝思追一手一个将两人分开,咬牙道:“人命关天,眼下不是玩闹的时候。我们死守,等人来!”
既已发出求救信号,照理自会有蓝氏修士前来支援,可那不一定是蓝湛啊。
思忖片刻,魏无羡抬手从花盆中摘了片叶子,道:“算了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替你们把含光君找来。”
对面两人闻言十分诧异,竟异口同声道:“你?”
魏无羡将叶子含与口中,含含混混道:“瞧好了。”
紧接着,衔叶而啸,气吐若兰,一段熟悉的曲调浮于心头。动唇成曲,发口成音,似游云飘于泰清,抑扬潜转,非丝竹之所拟,声韵之中,皆寄情言。
在众少年的目瞪口呆之中,魏无羡越吹越起劲,不禁向后倒退着走了几步。
忽然,他撞到了一个人。
一阵熟悉的冷香拂面而来,他转头笑道:
“蓝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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