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聂小宗主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奔赴姑苏的时候,静室中的二位正在玩六岁稚儿偏爱的蒙瞎瞎。
只见含光君眼睛上蒙着一条素白的绸布,双手微微前伸,试探性地向前摸去,结果不出预料地扑了个空。
他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道:“魏婴?”
这是蓝二公子二十余年来头一次摸瞎子,难免生疏。魏无羡转着清心铃倏地出现在他斜后方,笑道:“蓝湛,我在这里,快来抓我!”
闻声而身动,蓝忘机迅速转身向着笑声传来的地方抓去,却只来得及捉住一片浓如黑云般的袍角,魏无羡又道:“蓝湛呀蓝湛,喜欢我这身衣裳就直说,我脱给你不就行了。”
接力回身一转,黑衫剥落飞向蓝二公子,魏无羡穿着丹朱色的中衣靠在门边,没心没肺笑得前仰后合。这蓝湛一遇上蒙瞎瞎,就好似变作了“呆头鹅”,魏无羡提着清心铃“威胁”他道:“蓝湛,蓝忘机,蓝二哥哥,你再抓不到我,我就跑回云梦,不同你玩了。”
清脆的铃音一荡接着一荡,把蓝二公子所剩无几的耐心荡得更加七零八落,他疾行两步与魏无羡撞了个满怀,随即扯了遮眼的绸布,抱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就地一滚,双双缠在了细密软绵的青色花毡上。
青如天青,红如一品,雪肤花貌天垂怜,云眸月眉神仙裁。
蓝忘机的双手双臂小心护着魏无羡的头部和脖颈,生怕摔着他,又觉身下人美若画上的天官与仙君,朗朗若日月,濯濯如春柳,如何看都看不够......那双琉璃色的淡眸不自觉暗了下来,他道:“魏婴。”
“登徒子,浪荡子,小流氓。”魏无羡以指点唇,毫不留情面地推开蓝二公子的脑袋,笑嘻嘻地“教训”他道,“天天占我便宜,逼我‘划船’做苦工,总得许点好处给我。”
蓝忘机从“谏”如流,道:“你想要什么?”
不管是天上的繁星,还是皎洁的明月,我都摘给你。
魏无羡埋首于耳畔,轻声呢喃了一句“两天一次”,谁知方才深情款款的二公子突然变了脸,拒绝道:“不行。”
魏无羡不满道:“为什么!二哥哥。”
蓝忘机态度十分坚定,根本不容拒绝:“总之不行。”
魏无羡锲而不舍道:“可你明明答应许我好处的,现在怎么出尔反尔呢?”
这不是好处,这是自虐。
蓝二公子心中的小算盘打得惊天响,竟是半分不能“亏”了自己,道:“换一个。”
魏无羡耍赖道:“我不换!我就要这个!”
“换一个。”蓝二公子头疼道,“不如我们去摘莲蓬?”
魏无羡道:“摘莲蓬多没意思啊,我都在云梦摘了十几年莲蓬了。换一个换一个。”
蓝忘机试探道:“那......放天灯?”
魏无羡摇头:“不要,无聊。”
蓝忘机:“后山抓兔子。”
魏无羡继续拒绝:“不好玩,又不能烤来吃。”
蓝忘机:“什么好玩?”
魏无羡:“三天一次。”
蓝忘机二度否决:“不好玩。”
魏无羡震惊:“为什么?”
蓝忘机:“今天不能玩,明天也不能。”
魏无羡争辩道:“但是你昨天玩儿过了!前天也玩儿过!”
蓝忘机:“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取出贴身收藏的一册手抄本《忘机规训》。光看这书名就知道来者不善,魏无羡迅速劈手夺过,细细一读,当即被这狗屁家规雷的里酥外焦——
《忘机规训》第一条第一款:
正所谓一天是一天,一年是一年,不可同日而语,不可相提并论。
忘机批注:少一个时辰都不可以。
不!可!以!
魏无羡目瞪口呆地翻着手里的新家规,粗略一算,内容竟然高达一千余条,三千余款。
具体内容摘录如下:
《忘机规训》第一条第三款:
如无忘机同意,魏婴不得随意外出,出入报备,违者罚“天天”三次。
忘机批注:当日执行,严惩不贷。
《忘机规训》第三条第五款:
云深不知处内外禁止勾肩搭背,除对忘机外,与人笑不过一下,话不过三句。
忘机批注:正正正正正......(次数忽略不计,押后再罚)
《忘机规训》第七条第十款:
清晨起床,天黑休息,魏婴需赠忘机“香香”六十枚,左右面颊各亲三十下,风雨无阻。
忘机批注:累年所欠,日后再补。
......
我嘞个乖乖!
“蓝、蓝湛,这是什么?”魏无羡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腰软腿麻,连小腿肚子都在打颤,真是余生黑暗,余生黑暗啊!
蓝忘机脸粉颊红,双目放光道:“家规。”
家规你个姥姥!
魏无羡抬腿给他一脚,道:“胡说八道,你们家家规我都抄了千八百遍了,长什么样我不知道吗?”
蓝忘机厚着面皮道:“新的。”
含光君说完之后,仍意犹未尽,随即补充道:“以后抄新的。”
魏无羡道:“我抄新的,那蓝氏家规怎么办?”
蓝二公子不假思索道:“我抄。”
魏无羡伸出两根葱削般的手指,扯了扯某人的鼻尖,道:“我看你是该抄抄家规了,整日油嘴滑舌,颠三倒四,看我不去向你哥哥和叔父告状!”
蓝忘机道:“告状无用,叔父闭关。”
言下之意,蓝启仁在闭关,你告了也没什么用,告了他也懒得信。
魏无羡不服输道:“谁说没有用!这不是还有你哥哥。”
蓝忘机眼中笑意盈满,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且去告,看他理不理会。”
合着蓝氏双璧根本是一伙儿的!
魏无羡咬牙道:“我就不该在敛芳尊面前替他美言那几句。”
双眸澄澈如镜湖,浅笑漾起层层涟漪,蓝忘机唇角情挑,温柔道:“后悔已晚,魏婴,来......”
魏无羡捂住自己的胸口,宛若被地主老财强迫的黄花大闺女,警觉道:“你、你要干什么?”
蓝忘机道:“背或抱,自己选。”
魏无羡纠结道:“蓝蓝蓝蓝湛!我能不能......能不能......两个都不选。”
蓝忘机木着脸拒绝道:“不能。”
魏无羡偷挪四肢,边退边躲,就快缩到角落里,奈何被蓝二“恶霸”眼疾手快捉住脚踝从花毡上拖了回来,三下五除二脱去靴袜,抄起腿弯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
魏无羡惊叫道:“啊!二祖宗你抽哪门子疯,青天白日的想造|反啊。”
蓝忘机道:“我们,玩个游戏。”
不玩,坚决不玩!
魏无羡摇头若拨浪鼓,坚决道:“昨日玩过了。”
蓝忘机道:“今日还没有。”
“......”
魏无羡十分惆怅。
这种游戏还需要天天耍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蓝二“恶霸”企图强占“小莲花”的关键时刻,静室外忽然响起三道哆哆嗦嗦的叩门声,一个熟悉的脑袋从门的缝隙里探出来,随即又嗖地缩了回去。
只见聂小宗主躲在门外,刷地一下荡开自己最钟爱的一把山水折扇,遮住眼睛,磕磕巴巴地说道:“魏魏魏兄,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所以应该不会长针眼。
魏无羡:“......”
含光君雅兴被扰,心情犹如满空阴云。
他的手轻轻一摆,静室地门忽然向两侧打开,但听哎呦一声,聂小宗主便从门外栽了进来,扑在地上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而后大呼道:“含光君饶命!我我我我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见他战战兢兢地要逃,魏无羡忙从蓝忘机身上跳下来,一把薅住聂怀桑的后领子,笑道:“怀桑兄,既来之则安之,人都来了赏个面子喝杯茶再走嘛。”
聂怀桑被含光君瞪地浑身发毛,在心里疯狂祈求魏无羡能把爪子拿开,胆战心惊道:“不、不用了,魏兄,我等会儿还得去寒室见曦臣哥哥和三哥......”
魏无羡见聂怀桑被吓得一惊一乍的,无奈地回头瞪了蓝二公子一眼,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道:“从我们这里去寒室又不顺路,你干嘛跑到静室来。”
聂怀桑吞吞吐吐道:“我......害怕......”
“害怕?”
魏无羡奇怪道:“你害怕谁?泽芜君还是敛芳尊?”
“都、都不是。我怎么会怕三哥他们......”
不知想起什么,聂怀桑忽然脸色变得惨白,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大哥他......是不是......还不认人......”
闻此,魏无羡恍然大悟。
自从上次在冥室唤起霸下的刀灵,赶走金光善的鬼魂之后,赤锋尊的尸体就一直封存在云深不知处,平日无人敢接近半步,生怕他再度发狂伤人。
依照聂氏兄弟的深厚感情,聂小宗主此番前来必定要见一见他兄长的尸首,奈何他兄长化为凶尸后六亲不认,危险性颇高,实在有些难度。聂怀桑忽然大了些胆子,对着魏无羡请求道:“魏、魏兄,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寒室?”
毕竟多个人多个帮手,魏无羡略想了想便答应了,于是三两下穿好鞋子,就要随着聂怀桑出门。可临跨出门槛时才发觉自己的陈情笛不见了踪影,回忆了大半天,方忆起那柄鬼笛现在何处。他扭过头对蓝忘机道:“蓝湛,你替我去阿苑的小床上找一找笛子,待会儿寒室汇合。”
婴之命,重于泰山,蓝二公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开。待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后,他才转到阿苑睡着的小房间里去寻笛子。
陈情笛身乌黑,玉兔戏莲的花纹繁复其上,本应霸气无比,奈何被个奶娃娃啃得到处都是口水。
蓝忘机倒也不嫌弃这笛子埋汰,趁着阿苑午睡正香,好歹找了块绢布擦擦干净,拿起来就要走。结果在转身的瞬间,余光无意间一扫,便扫到阿苑的身子下面好像......压着一张纸。
这张纸皱皱巴巴的蜷缩在竹席上,应当是被阿苑当作废纸,无意中寻来学折纸鹤。蹂□□躏、破破烂烂的几乎不能看了,可上面的字迹却很眼熟。
是魏婴。
蓝二公子一时好奇心起,将纸片从阿苑圆滚滚的小身板下拯救出来。待他定睛一瞧,心中顿时惊起万千风浪。
只见满目诗句皆为情语,絮絮绵绵、亲亲爱爱。然而这些缠绵悱恻的诗句下面却写着四个极为刺目的字——
魏婴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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