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愫举目见金光瑶捂着胸口站在回廊上吹风,头戴束发金丝银笼,身穿月白金星雪浪袍,腰间围着一条披星银玉带,脚蹬云纹六合靴,眉缨丹朱一点,面若美玉春华。
酒思闲事,霞透双颊,醉目如星,端的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不知不觉间,秦愫竟看痴了。
春愁最深处,恍然若梦,她情难自已地吟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诗句,道:“人生若只如初见,断尽相思寸寸肠......”
忽闻女子声,金光瑶睁开醉眸,笑道:“秦姑娘特意跟来此处,是有话想对在下说吗?”
彼此未有相怜意,空有相怜计。秦愫怔怔地看了面前这人许久,确定那双无风无月的星眸里再也盛不下他人的倒影,方才静静道:“金公子你醉了,我扶你去旁边的凉亭里休息一下吧。”
大约是今日应酬,喝得有些多。金光瑶脚步虚浮,站立不稳,他斜倚在栏杆上,与百溪花台看尽朝朝暮暮:“不劳烦秦姑娘,我在这里吹吹风清醒下便好,过一会儿曦臣该过来了。金麟台人多眼杂,男大女防,如果让侍女们看见你我二人单独待在一起,恐要让外人误会。”
提到蓝曦臣的名字,秦愫那春容惨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踌躇再三,她终于张开口:“金公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丽如勾芒青春在,金星雪浪眼倦开。
望着远处潺潺的溪水,金光瑶因风凭栏,幽然道:“秦姑娘想问什么呢?”
秦愫心有千千结,却郁郁不得舒,一双翠眉紧蹙,问道:“公子为什么会跟蓝宗主在一起?”
金光瑶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客气而疏离道:“姑娘何出此言?”
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疑惑和不甘,秦愫大着胆子向金光瑶展明心迹:“因为......因为......我始终恋慕着公子。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秦愫今生只想与君共度,但问鸳鸯双字怎生书。”
“秦姑娘。”
金光瑶忽然开口道:“我已经和泽芜君订下婚约。今日之言,我当姑娘从未说过。”
秦愫激动道:“可是我不懂!明明公子是雄才伟略的大英雄,为何要自降身份去蓝氏做夫人。就算公子不接受我的感情,秦愫也绝无二话,可是......您真的不要自己的名声吗?”
闻此,金光瑶忽而低头一笑,言语间泛着丝丝苦涩:“名声,我还有什么名声呢?拜金光善所赐,天下人都知道我出身低微,所以名声与我早就不重要了。”
秦愫道:“那公子与蓝宗主在一起,是因为他不介意公子的出身吗?如果是这样,阿愫也可以做到,我——”
金光瑶打断她道:“秦姑娘,事实并非如此。”
秦愫道:“并非如此?”
春堤杨柳发,忆在云萍城。
提及往事,金光瑶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慢慢道:“我与曦臣相识的时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一无雄才伟略,二无锦衣华食,而我那时候,最大愿望是和曦臣多说两句话。”“再后来,我们结义为金兰,相处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可我仍觉得不够,恨不得每一时每一刻都和他待在一起。”
秦愫悲切道:“公子......”
金光瑶道:“秦姑娘,我并不是你口中所言的大英雄,只是个渴望被人思慕、被人怜爱的普通人。溪色如蓝照舳舻,兰陵金瑶献姑苏,芳魂自随涣流去,寒室共剪西窗竹。蓝涣吾愿,此生足矣。”
蝉噪高枝,树下愁人。
魏无羡抓耳挠腮地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蓝曦臣幽幽道:“小祖宗,祸是你闯的,你倒问我怎么办?这世间岂还有天理。我的仙侣都快要被你弄没了,我又该找谁说理去!”
魏无羡忙道:“大哥,稍安勿躁。这敛芳尊和秦愫姑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怎么可能有结果呢?大哥,你说对吧。”
蓝曦臣道:“我看你和忘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害的我——”
那厢泽芜君欲言又止,这厢含光君抽丝剥茧,敏锐道:“兄长,害的你什么?”
害得为兄担惊受怕,差点睡不着觉!
小没良心的,还笑!
蓝曦臣道:“忘机,我有多少年没罚你抄家规了。”
蓝忘机道:“兄长记错了,忘机一直在抄,从未间断。”
蓝曦臣道:“哦?是吗?”
蓝忘机道:“只要魏婴罚抄忘机便抄,兄长的教诲忘机一直谨记在心。”
兄长的教诲一直谨记在心?
哥哥深表怀疑。
蓝曦臣道:“看来还是家规抄得太少,才会如此不深刻。日后魏婴再罚家规,你就罚双份。”
含光君神色默然,不知是不是刚刚失了哥哥的宠爱,有些怅惘:“兄长,真的要抄双份吗?”
蓝曦臣道:“为兄说得话还能有假?”
蓝忘机愁叹道:“兄长,四千余条,会抄死人的。”
蓝曦臣:“......”
正待兄弟二人互瞪,你推我搡、相互较劲时,一直在偷看敛芳尊情形的魏无羡,突然捂住嘴,惊呼一声:“坏了坏了,秦愫向大嫂走过去了!”
闻此噩耗,泽芜君的双眉顷刻间聚起万千风雷雨雪,扫开两只碍事的泼皮猴子,便向远处回廊走去。
“大哥,大哥,万不可贸然过去!”
泽芜君依言止步,但见蓝二公子和魏无羡一左一右拖住他的手臂,疑惑道:“为何?”
魏无羡道:“你现在过去,敛芳尊多尴尬,秦愫姑娘脸上也过不去。毕竟相思之人多辛苦,就算大嫂名花有菜园子,也不好这样驳一个痴情姑娘的面子。”
蓝曦臣问道:“那你意欲何为呢?”
魏无羡道:“给点暗示?”
蓝曦臣道:“暗示?”
魏无羡道:“对呀,我们给大嫂点信号暗示,这样大家心领神会,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说话间他一挥手,将含光君背上的忘机琴抢了过来,席地而坐,横七弦琴于双膝之上,手拨指捻,一如春莺出谷,譬右指之初举,待挥弦而发声,绰约低昂,翩翩欲举;又如幽谷流泉,因父声而取喻,谓叠指以俱投,空谷幽深,寒泉迸流,涓涓触石,溅溅鸣球。
间或风惊鹤舞,野有一鹤孤立在梁,遗世而独立,实属妙哉。
蓝忘机奇怪道:“你何时学会抚琴的?”
魏无羡笑嘻嘻道:“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呀。谁让家有如花美眷多才多艺,如果我不勤勉好学一点,怎能配的上含光君呢?”
被夸了的蓝二公子轻咳一声,将面羞害臊不自然地遮掩过去,低声道:“别闹。”
魏无羡道:“好啦,我不闹。我们还是快看敛芳尊吧,不然你哥哥一定会罚咱俩刷茅厕的。”
还算两只皮猴子有点良心。
蓝曦臣被这一番行事惊得无语凝噎,暗自打定主意回头须让二人长长记性。不然云深不知处家风难保,总有一天会从仙苑桃源变作花果山水帘洞,到时候叔父心悸频发,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果然,敛芳尊那头得了暗示,当即心领神会,对秦愫歉道:“秦姑娘,时间不早了,金某还有事告辞。”
秦愫怅然若失,喃喃道:“刚才那琴声,是泽芜君的吗?”
金光瑶刚想说不是,但左右一思量,觉得还是趁早断了秦愫的念头才好,于是改口道:“你我二人独处这么久,曦臣不可能不知晓。话已至此,姑娘应当明白,金某误入佳人梦中,但无法随汝心愿。只此一情,姑娘还是早早了断了吧。”
虽说这是早就预想到的结果,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却又无限伤心。秦愫勉强忍住泪水,对着往日繁花似锦的桃林暗道一声珍重,便哭着跑走了。
然而远离是非之地,绝非秦愫一人之想。
眼见大事已成,情债已了,魏无羡那厢深藏功与名,也准备卷着含光君跑路。谁知两人还没挪动半米,就叫泽芜君先知先觉地逮了个正着——
“忘机,无羡。谁准你们走了?”
魏无羡心虚无比,当即陪好话道:“泽芜君大人有大量,这麻烦也解决了,我和蓝湛就不打扰你和大嫂恩爱了。”
蓝曦臣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俩个给我抄家规一百遍,不许代笔,不许偷懒,抄不完就断了你俩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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