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江家大宅会有这种东西?
简如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寻找答案。
像黑暗中潜伏的捕食者,亦或者某种悄然滋生的藤蔓。
它纠缠着攀附而上,力度并不算大,却有种把骨头碾碎的错觉。
简如心下一紧。他不是第一次与鬼魂接触。
从前刚诞生能力,尚不知如何与其相处的时候,也有过乱七八糟的记忆。
——被追逐,被吓哭,悄悄躲到角落却被找出来,然后被无孔不入的烟雾纠缠着嬉戏。
现在想来,即使带来了无数阴影,那也真的仅仅是“嬉戏”而已。
和如今比起来,称得上小巫见大巫。
之后发生了什么,简如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四肢满是诡异的酸软感。从小腿蔓延,桎梏在肌肤上。
那“东西”没什么攻击性,仅仅是纠缠在身侧。
但当四周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时,身边有非人之物躺下……
突破温暖的被褥,压制住四周,只是为了共享那份温度……
简如想,任谁也无法安心入眠。
不知等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第一缕微弱的曦光突破窗帘。
手腕上的力度松了些。简如心中一跳,猛地掀开被子,竟就这么挣脱了。
他不敢回头看。甚至连鞋都差点没穿好,险些被干净柔软的地毯绊倒。
手腕酸软无力的拧开门把,跌跌撞撞的跑向走廊。
现在是早上几时?
五点、六点?
过深的纠葛剥夺了时间感知,一时只剩自己细碎的喘息声。回过神时,已是带着冷汗,站在某扇门前。
简如能听见自己未定的心跳。
刚才的缠绕感尚未散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腕间与脚踝甚至被摩挲得发烫。
大宅一片寂静,窗户隐隐传来寒鸦的啼鸣。
面前的门平平无奇,背后走廊却深不见底,好像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吞噬。
要进去吗?
犹疑不过一瞬间,身后便传来轰鸣。
那声音很吵。
宛如一只怪物,拖着巨大的身躯碾在地毯上,奔向自己的猎物。
身后是阵阵阴风。没有回头,也不再犹豫,简如敲响了面前的门:“江先生!”
没等多久,也许是下一秒——门就应声而开。
缝隙里,男人眼神深沉。
坐在轮椅上,他双手交叉,打量着清晨的不速之客。
从染上薄红的脸颊,到被奔跑牵连着掀开的,丝质睡衣下美好的肌肤。
因为刚运动过,还在微微喘息着。
大清早扰人清梦,简如紧张的舔了舔下唇。
江暮南还穿着睡衣。布料一丝不苟,看不出丝毫熟睡的痕迹。
……很难想象一位双腿不便的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摆弄好轮椅,然后推开门的。
莫非他没有休息吗?
思考不过一瞬。背后轰鸣未散,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便心知不体面,他也只能心一横道:“……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话音刚落,便口干舌燥起来。
江暮南眼神微变。
好像没想到对面人会提出这种要求,他一时沉默。
眼前是一名病人。
别说是生着病,就是普通人,大清早被叫醒,心情也好不起来。
——简如心下微动,愧疚感按捺不住般的,从每一丝毛孔溢出来。
正想着怎么解释,便见对方道:“……做噩梦了?”
简如一愣。若以原身而论,这的确是个切实可信的理由。
……毕竟是位连被指甲划伤,都得好好包扎的人物。
他于是试探着点点头。江暮南好像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随后让出进门的通道:“……进来吧。”
没有多问,也没过多的打量。
那一瞬间简如是感激的。少部分来自于原身的娇贵,更多则是在感慨男主的好脾气。
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男主。
无论何时都留有涵养。即使被吵醒,也举重若轻,稳重大方。
迈步而入的瞬间,脖子却是一凉。
简如险些以为那邪祟又追上来了。
摸了一把脖颈,才意识到是黄宝石项链滑落时,带来的诡异错觉。
房间内一片寂静。
窗帘拉得很紧。偶尔有风吹过,也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因为没开灯,色调大致是沉重的黑灰。
随眼一瞥,便能轻易发现床对面书桌上,正亮着唯一的光源。
电脑屏幕上是难以读懂的复杂报表。
——凌晨六点没到,连下人们都还在休息的时间。
江暮南却不知醒了多久,桌上摆着的咖啡的热度都已经散去了。
……如此的辛苦。
简如眼神微动。
虽然读过数次原文,知晓江家面临的境况并不轻松。
但像这样直观的感受,却也是第一回。
一时间,简如险些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只想伸手揉开男人眉间的疲惫。
迎着他的眼神,江暮南若无所觉,指了指身侧的床褥。
那被子微微掀开,床褥上甚至没有凹痕,非常的平整干净。
“睡吧。”男人眉眼沉静。
他好像很忙,匆匆说了一句后,就回归到书桌前。
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中,房间重新寂静下来。
没有多余的视线打量,留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简如试探着走过去。淡淡的如雪般的味道,便凝聚在了身周。
带了些许的凌冽,非常好闻。
男主无不良嗜好,不抽烟,除了应酬外也很少喝酒。
整个房间包括床具,给人的感觉便也一样的可靠又干净,轻易便驱散刚才的惊惶与不安。
简如于是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衣角:“我去换一身……”
“不用了。”江暮南没有回头:“床单每天都会换。睡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合衣坐下。清冽的气息,就这样包裹住了自己。
有些陌生。
同时也有浅淡的不习惯。
哪怕是小时候,也很少这样堂而皇之的赖在别人床上。
可一晚没合眼的疲倦感,又不愿意将人放过,轻易便席卷四肢百骸。
床褥总有着满满的吸引力。
没过多久,简如便抗拒不住的躺下了。
这张床要偏硬一些。与肆意享受的原身不同,江暮南似乎时刻标榜着简约、严苛,以及极端的自律。
就连床铺也保留了一样的作风,由内而外散发出一丝不苟。
简如眯起眼,透过双睫间的缝隙,隐约能看见男人工作的背影。
再看不见追随而来的黑影,只有安心不由自主弥漫。
也许是太过疲惫,青年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中,江暮南侧身瞥了他一眼。
许是被折磨得狠了,那人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半张熟睡的脸。
借着冷然的灯光,能隐约看见紧闭的唇缝。
睡姿带着淡淡的戒备。
那张唇分明是引人探究的,却埋在双臂间,藏得很深。
江暮南眯了眯眼。不满于对方的警戒,他伸出手,想突破青年的防备线。
手刚探出一半,却见那人若有所觉的转了个头。
根本无需谁的试探,便自顾自眉眼舒展,像猫儿一样的凑了过来。
四肢放松,发顶还安心地蹭了蹭宽厚的掌心。
弄得人痒痒的。
江暮南动作一顿。
那股奇怪的感觉不停在四肢百骸流淌。
——不知身边是何物,仅仅嗅到自己的气息,就展现出现在这般信赖……
即使被卖了,也只能怪他毫无戒心。
身侧,屏幕还显示着昨晚的对话框。
是亲戚冷冰冰,而又迫不及待的“关心”。
“关心”着他为何没有出席会议,几乎字里行间,都在迫切的追问他“是不是身体出了点儿什么小毛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般的假惺惺。
连伪装都不会了。
他却没时间理会,只仔细体验着掌心绵实的温度。
下巴小巧又白皙,叫人很想捏上一捏。
江暮南于是便这么做了。
被掐得疼了,青年眉头稍微皱起。
男人便适时放松,瞧见他眉眼舒展开,又试探般的握紧了些。
这种一手掌控对方情绪的感觉,让人很上瘾。
打量着他可怜兮兮皱起的眉,江暮南终于松开那处小巧的下巴。
摸过对方毛茸茸的头顶,察觉到青年唇角微弯,他眯起眼。
非常新鲜般的,手停留在头顶,任由人依赖着。
简如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醒时窗帘依旧一片黑暗,睡眼朦胧间,不知今夕何夕。
江暮南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房里一片静谧,只剩自己的呼吸,和铃音在疯狂的作响。
待他捞过电话,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你怎回事?”电话那头的女人咄咄逼人。
她似乎很生气,嘴皮子动得很快:“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接?”
简如眨眨眼,在原身记忆库中寻找对得上号的声线:“……妈?”
女人冷哼一声。有着这个名头,她好像就身处不败宝座,立马有了底气。
“还知道我是你妈?不是睡糊涂了吗,简君孺?”
简如揉了揉眉心。
对面女人,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会把简君孺塞到势颓的江家,料想也知道,这人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毕竟原身,只是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子”。
人生的前十几年,甚至没有任何的名号,只在外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果不其然。稍后电话那头,被称作妈妈的女人就开始咄咄逼人。
“你和许二少是怎么回事?”明明血浓于水,女人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她只是用一种急切的,仿佛带了些命令的口吻道:“怎么得罪人家了?许家那边都找上你爸了,知道吗!”
简如抿紧唇。他刚想说什么,就听那边传来些许的嘈杂声。
女人嗓音一转,变得甜腻腻的:“噢小宜醒啦,怎么啦?想吃芒果啊,行,阿姨去喊张姨啊,张姨——”
将电话那头的他放在一旁,转而招呼起其他人来。
……说来可笑。即使正牌简太太去世得早,女人早早住进了简家,却从未有过名分。
她总是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使劲浑身解数,讨好着简家的每一个人。
……却唯独忘了自己的亲儿子。
甚至要走他不少资产,转而补贴起其他生活优渥的“弟弟妹妹”们。
下巴有股莫名的刺痛感。
搓了搓那块肌肤,简如等着女人招呼完那便宜弟弟,才换了个地方,继续与自己通话。
对着电话那头,她冷声继续警告:“可别真把自己当个宝了。趁着二少没发火,赶紧给人道歉去,说不定那蓝宝石还是你的呢。”
“……”
那语气,根本没把对方当作人格平等的“人”。
幼时的简君孺,曾被女人“严加管教”。
好的没学到,怎么在男人面前保持身价,好卖个好价钱,却学了个十成十。
他年少无知,早被调弄得毫无反抗能力。
简如却不是如此:“我不会去的。”
“你说什么??”
“妈,我都嫁到江家来了。”简如有些好笑。
当年,不正是这群人让原身跟的江暮南么?
让嫁也是他们,让走也是他们。
哪有这么随心所欲的事?
“我和江先生,是合法伴侣。”简如道:“不知二少是怎么误会的。但他如何想,实在与我无关。”
言下之意,是他不想管,也懒得管了。
本就应该如此。
不必为着那点儿虚无缥缈的血缘,而不断伤害自己。
这话一出,对面简太太却听得是又惊又怒:“你怎么能这样说?”
就像一直养着的小白兔,有朝一日突然便聪明了,不再任人拿捏一样。
她顿时激动起来,直到深呼吸几下,才稍微平复一点。
“把你嫁到江家,是为了给你更大的生存空间——咱简家家底有限,可供不起那优渥的生活。”
知道怎么说话才是对方的死穴,女人声音又温柔下来:“君孺,江家都成了那样,谁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受苦?”
“不过是让你把江暮南当做跳板而已。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可别太善良了。”
“善良”?
难怪简君孺,会形成这种三观。
简如一时都快气笑了。
放在他的世界,这便是来自原生家庭的高阶PUA了。
说着“优渥的生活”。
分明也是想借原身之手,剜上一块儿肥肉。
揉了一把头发,他眯缝着眼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一边打理自己,一边不疾不徐的回应道:“许二少都说了些什么?”
简太太皱起眉。电话那头青年的态度,可不是她熟知的那般好拿捏。
她于是试探道:“他哪能提什么,只是二话不说,跑来找你爸的麻烦……”
“那不就得了。”简如语气轻松:“他什么也没提,怎么就成了我的问题。说不定,是他俩生意上有摩擦呢。”
“君孺!”简太太顿时怒不可遏:“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你爹做生意勤勤恳恳,怎么可能得罪许少那样的人物……”
这话说得,色厉内荏,恐怕查都没查一下。
碰见比自己有权有势的,立马就退避三舍……
简如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女人,俨然把简君孺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
不在乎对方的尊严,也不在乎他经历过什么。
只是不停的掠夺、敲打。
就连原著中简君孺被许钿玉设计,流出了不雅照片时。
这个女人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出头或安慰,而是毫不留情为了所谓的“声誉”,将人赶出了简家……
想到这儿,简如顿时没了虚与委蛇的心情。
正想挂断电话,脖颈却传来冰凉的触感。
简如顺手一摸,除了黄宝石吊坠,竟意外触到了一枚圆润的铜镜。
……不是他曾挂在江暮南脖子上的那枚。
比之要更古朴,更雅致。
不知是用怎样轻柔的力度,才小心翼翼,一点儿也没把人吵醒的将它塞好。
非常的体贴与细心。
简如突然就平静下来。
焦躁顷刻散去,他握紧脖颈间的铜镜。
“行。那请您转告二少,即使真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江先生最近忙。我不想无关人士的出现,扰了他的心情。”
抢在对面女人发飙前,他将铜镜塞回胸前,眉眼舒展道:“这话对您说也一样。我还忙,就先不聊了。”
“君孺,简君孺!”对面的怒吼不停:“翅膀硬了是不是,江家有什么好?你可知许少已经拿到了陈老的邀请函,到时候寿宴一开,只要邀你作男伴,在宴会上认识那么一两个陈家人——”
“嘟”。简如已然将电话挂断。
陈家人?
手边是陈老寿宴的请帖,说的是感谢江暮南赠予的寒玉,非要人收下。
微信里,则是大设计师陈元琅恰巧传来信息。
语气非常熟稔,说的是衣服已经做好,问他多久去取。
熟得就差随便串门儿了。
简如想了想,回了个“现在”,就推门而出。
门外阳光正好。身上气息柔和,隐隐还包裹着房间里那股子冷冽的味道。
刚才那一觉,睡得太舒服了。
尤其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铜镜,那感觉称得上春风拂面。
揉了揉腕间,简如心情很好,目光扫视过走廊间。
下人们正打扫着卫生。
意识到他从江先生房里出来,却谨记着侍者的本分,低垂着眉眼,什么也不问。
“林尧。”
“诶!”只除了一个被喊到名字的。
将手中香炉递给别人,林尧拍了拍手,应声站了出来。
最近的他,隐隐有成为青年身边红人的趋势。
只是这个“红人”,在旁人眼中看来,并不是那么轻松的差事。
——毕竟简君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即使这两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鬼知道又在悄悄打什么主意?
林尧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人个性伪装得再好,也总有没绷住露馅的那天。
但在林尧看来,这些日子的简君孺却真像换了个人似的,是真的转性了。
在他身边工作,甚至称得上轻松有趣。
时不时见识到新鲜事物不说,老板还长得养眼,脾气又挺好……
林尧心下满足,再带简如出门时,甚至有胆量闲聊了:“简先生,您脖子上的黄宝石……呀,这怎么有两个坠子?”
江先生送的黄宝石项链,早不是什么秘密。
早在昨晚,就传遍了整座江宅。
林尧本打算打趣自家老板,却意外发现了其他东西。
于是盯着那枚铜镜,好奇的问道:“这也是江先生送的么?”
简如微微一笑,摸了脖颈间温暖圆润的铜镜一把。
对方好奇的目光下,他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是啊。”
“哇——”林尧夸张的赞叹一声。
这么古朴,难以寻到的铜镜。
加上如此漂亮的,价值不菲的宝石……
“江先生真上心,您一定可开心了!”见青年心情很好的模样,他又随口问道:“怎么两条都戴出来了,您更喜欢哪一条?”
毫无疑问。黄宝石吊坠的价值要更高。
如果以简君孺的口味来算,必定是这条赢了。
林尧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好奇的打量中,简如笑了笑。
那表情实在称不上兴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先摩挲了一下黄宝石坠子。
想到它的价格,脖子越有些沉重;稍后触到铜镜,那股沉重感才散去些许。
这算是二人第一次交换的礼物吧。
眉眼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对于铜镜爱不释手,喜爱感远超另一条昂贵吊坠。
简如心情很好,眼角弯弯的撒了个小谎:“……都喜欢。”
“——因为都是江先生送的。”理所当然般替他解释,林尧笑嘻嘻的闭上嘴,再不多话。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没谁看见,淡色的污浊不断从铜镜中诞生,丝丝缕缕的黑凝聚在一起。
那黑凝成影子,像一座信号塔,遥遥将讯息送去远方。
举着手中铜镜,打量着青年放松的神情,江暮南表情有些微妙。
似乎对简如的回答不怎么满意,他墨色的眸子眯了眯。
……真的都喜欢么?
无论怎么看,在收到这枚铜镜后,青年的表情都比上次要放松许多。
……为什么呢?
明明那是昂贵的黄宝石。
是更喜欢价值低的小东西?
——还是说,他信了那些随口胡诌的谎话。
为了提防夜间入侵的“邪祟”,所以煞费苦心?
江暮南淡淡的笑了。
明明是在办公室,却好像拥有了某种奇特的满足感。
他手指在铜镜上轻点,宛如透过镜面,触到了青年柔软的脸颊。
非常的轻柔,却也带着丝丝……怀疑与恶意。
到市内还有一段距离。
陈家寿宴在即,简如自然不是去玩儿的。这次下山,除了去找陈元琅取衣服,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从前在《倾厦》原著中,陈老的寿宴,是江家跌入谷底的转折点。
那么这次,陈老的请帖,必须成为江家回归上流社会的第一步。
他先去了礼品店,将自己委托包装的礼物收了回来。
又去了某家商场,购置了不少玩意儿。
最后进的,却是某家高端名片店。
在外忙碌了一天,等二人终于回归,早已是夜幕夕沉。
连江暮南都回家了,正端着杯茶细细品味。瞧见两人大包小包的回来,当即挑眉问道:“怎么了?”
宅内侍者们都有些惊讶,却又像情理之中。
那副模样,怎么看像是去外血拼了一阵。
即使江家条件紧张,果然也拦不住简君孺购物的心思。
这些东西得花了多少钱?
莫不是小办张卡都掏没了吧?
没时间搭理隔壁打量的目光,简如几步上去。他健步如飞,手上提着的包正印了陈元琅工作室的牌子:“衣服做好了,我顺便去挑了些东西。”
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将包裹打开,给人展示自己手上的衣服:“要换上试试吗?”毕竟过两天就是陈老的寿宴。
现在不试,过阵子也就迟了。
江暮南没有反驳。他挑眉,看着简如手上崭新的西装。
被熨烫得妥帖,领带则是深蓝色,带有暗灰色条纹,非常的有格调。
“领带是我另外配的。”见江暮南一直在打量,简如咳嗽半声。
这些东西都没花什么钱——毕竟简君孺收到过的礼物太多,随便卖两件奢侈品,其实就有钱可用了……
那还是简如第一次这么肆意的购物。
从前摸都不敢摸一下的奢侈产物,就这样收入囊中,想来也是十分神奇。
他本来还有些肉疼。
不过联想到这儿本就是书中世界,花的钱再多也是虚拟的,瞬间就没感觉了:“需要我帮你吗?”
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是逾距了。
购物的兴奋感还残留在身上,他险些忘了,男主最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或者把他当病人对待。
正有些忐忑,却见对方竟然点了点头:“好。”
简如的眼神须臾便亮了。
既然江暮南同意,便没什么好多虑的了。扶上轮椅,简如当即把人推回房间。
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由于昨夜睡了一觉,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简如摇摇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推开衣帽间的门,自顾自准备好西装套装,才朝人转过头。
他本以为江暮南已经脱好衣服了。
哪成想这人根本没动。
只是抬着眼打量着青年,江暮南眼神深沉,颇有些捉摸不透。
简如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都是男人,罢了。
门被锁好。青年半跪在男人面前,附身拉开拉链。
当那双苍白无力的腿暴露在空气中时,却全没什么旖旎气息,反而满满都是心疼。
这双腿还残留着些许肌肉。
从它的形状上看来,江暮南从前应是很注重锻炼的。只是在一场车祸后,不可避免的遭受疾病与萎缩。
与此同时,一道深深的划痕从左大腿,一直蔓延到右边膝盖。
由缝针的痕迹看来,当时伤口不知有多深,又有多疼。
简如一时没动。保留着单膝跪地的动作,他眼神全落在江暮南腿间伤口上。
这股凝视,令男人本能的眯起眼。
他们离得太近了。就连青年的每一次吐息,都尽数喷洒在伤痕上,点燃一片奇妙的暖意。
“不疼。”眼见青年说不出话,江暮南双眸微眯。
他不知道青年为什么做出这幅模样。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现在却盯得这么深。
莫非还在心疼自己吗。
“我的腿,当时是没知觉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简如却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那些带给江暮南最深的伤,那场夺去他至亲之人生命,害得他昏迷数月的车祸。
就这样被一句话,轻轻揭过了。
突然按捺不住,简如轻轻抚过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
就好像哄小孩儿一样,往伤痕间吹了几口气。
“康复治疗有用吗?”简如其实是知道结果的。
原著中说,男主的腿虽然恢复了些许的知觉,但却直到死去和化鬼,都没站起来过一回了。
而那些许的知觉,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让他在每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都不得不忍受痛苦的来袭。却倔强的不让人知道,一次次沉默着扛过去。
江暮南点点头。他见青年眼神变得十分悲伤,有些不解的眯起了眼。
便见这人拂过他腿间,认真道:“过段日子,我学着给你按摩吧。”
说不定会好些呢。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脖颈上的铜镜微微晃着,与江暮南相处的这段日子里,简如从没这样心疼过一个纸片人。
待西装裤妥帖的穿好,遮住腿上狰狞的伤疤,气氛才终于好了些许。
待穿上外套一看,简如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果然很适合江暮南。
陈元琅不愧是顶级设计师,宛如拥有魔力,轻松便找出每个人最具有优势的特点。
而后再通过对布料的设计与剪裁,将特点无限放大。
并不仅仅是身形。
江暮南遭受的磨难颇多,每次却都能一个人扛过,浑身有宛如松竹一般的独特气质。
配合着西装下摆细致的竹纹,轻易将他这股气场烘托到极致。
拿着蓝灰色系的领带,简如想了想,在他脖颈间寄了个温莎结。
依旧是半跪着的,双眸十分认真,落在微动的喉结下方。
细细缠绕,稳重大方。
“——好了。”
这一身着实好看。
虽算不上惊艳,却自有股稳重大方的气场。轻易便能吸引他人的目光。
江暮南自己应该也是比较满意的。
盯着镜子望了片刻,他甚至露出久违的笑容:“你的呢?”
简如一愣。
江暮南穿得规规矩矩,自己却还是一身休闲装,确实有些奇怪。
想了想,他便拿起另一个袋子。只是都打算脱衣服了,江暮南却还是没动。
……好吧,反正都是男的。
再说自己刚才也看过他了,礼尚往来,不吃亏。
——再说了,男主才不会想这么多呢。
有些唾弃自己飘忽的思维,简如背过身子,褪去身上的衣衫。
从背上漂亮的蝴蝶骨,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以及昨晚不知被摩挲了多少次的,手腕间勾人的红痣。
皮肤白得甚至有些扎眼,他动作却很快,几下便坐下,换好了衣服。
白色小西装,搭配血红的胸针,好像胸口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花。
像是被谁不小心射中,即将燃烧生命,带来最后一丝樱花逝去之美那样。
“很美。”江暮南低声叹道。
不愧是设计鬼才。这令人惊艳的效果,配上青年雪白的肌肤,轻易便能吸引全场的眼球。
二人站在一起,便是纯白与纯黑的交相辉映。
热烈碰撞,却又相伴相生。
简如的袋子却还没拆完。
穿着小西装,他折回袋子前,捧出两双鞋。
——江暮南眼神微动。
在他出事后,鞋这种东西,便许久没有认真挑选过了。
反正都是用不上的东西。
……只需要拿着从前的几双,反复穿戴、做做样子便好。
而且他经历过那些后。
也不希望有谁再去刻意选购了。
简如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手中鞋子做工精良,款式大方。就连内侧都柔软而精致,考虑到皮鞋的性质,专程挑的舒适又好穿。
可他分明是一双废了的腿。
……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江暮南的眼神有些动摇。他看着简如又在面前单膝跪下,垂着眼睛,仔细将那双皮鞋给他穿上。
动作非常的轻柔,好像担心哪里用力,便惊扰到了这双沉默的废腿。
就连鞋带都一丝不苟。从头穿起,打了个非常漂亮的结。
他将轮椅转过去。镜子里的人,就变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起来。
即使坐在轮椅上,也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看。”简如附身凑近。
贴在江暮南耳边,他的声音非常轻柔:“这一身,还满意吗。”
那声音离自己太近。挠得耳朵一阵瘙痒。
江暮南抬起眼。如果不是姿势不合适,他现在就想捧起青年的漂亮的脸蛋。
然后凑近那双无辜的眼睛,直到在里面寻到自己的倒影……
然后……
焦躁奔涌而上。做不了什么大动作,江暮南只是盯着青年。
像要透过一个对视,看透他最深处的骨血。
简如只是笑。完全不知自己撩拨了些什么,他又原样跪下将衣物换好,差使着人去把西装熨好。
“这个袋子里,是我为陈老准备的礼物。”指了指装满勋章的盒子,简如手一转:“这个,则是给你准备的。”
江暮南没说话。
简如也不打算再讲什么,只是有些调皮的凑近道:“你不好奇吗?”
“江先生,我喜欢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将袋子拿过来,简如打开袋口。
那分明是一张张崭新的名片。
江暮南抽了一张出来。
与他拥有的成堆名片不同,这上面的商标,和江家全无关系。
——是他处于半放弃状态的,个人计算机,产业。
“产线应该还没关吧?”紧张的挠挠头,简如凑近到:“我调查了很久,专程找人设计的……”
南星-江暮南。
是他电脑品牌的名字。
“其实除了电脑,整个互联网相关的行业,前景都非常不错。”简如说。
《倾厦》的世界线中,互联网尚没这么发达。
如果江暮南真的打算奋力一搏,说不定会变得像现世的比尔盖茨那样,留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具体怎么打算,还得由江暮南来定。
“总之,我完全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无论是继续守护江家。
还是另起炉灶,做自己的事业。
简如说,拍了拍江暮南的肩。
男人久久没有回话。简如心中一紧——莫非,自己这个礼物是选错了?
他正忐忑,便见江暮南缓缓抬起头,将那些名片都纳入怀中。
“谢谢。”他甚至笑了。
笑容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我很喜欢。”
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身边无论是谁,都没有站在这个角度上回望过自己。
母亲与弟弟需要自己守护。
江家那群人需要时刻提防。
而下属,却又只需要他来做决策。
……没谁问过他,这张卷子是不是做烦了,要不要另起一张。
江暮南打量着青年。
他看见简君孺很开心似的,把自己推出了房门。
又好像十分满足,吃饭的时候双眼都时不时眯起。
那副模样,称得上非常的生动,且新鲜诱人。
江暮南握紧手中的碗筷。
他吃得慢条斯理,每一丝、每一缕都要在齿间碾尽。
眼神却是落在青年脸上。
好像正迫不及待,评估着眼前的一切。
……真希望,现在就到晚上啊。
他会选择哪一条路?是来自己的卧房,还是默不作声缩回原来的房间、掩耳盗铃。
江暮南甚至隐隐期待着,青年会不好意思来打扰自己。
这样,晚上的他就能尽情的探索对方的……每一丝反应。
可惜很快,江暮南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青年没有去任何一间房里。他甚至没有留在别墅,刚吃过晚饭,就喊着林尧出了门。
那副模样,让他瞬间就想起了简君孺的本来面貌。
……是了。
江暮南眼神深沉。明明在自己出院前,简君孺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
是盛开在豪门贵族间,一朵热烈的交际花。
不过几天相处而已。
只是在他身上,施展了勾引其他人的招式罢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他的把戏?
实在有些可笑。
黑沉沉的房间里,江暮南的表情算不上好看。
他唇角拉平,正垂着眼压抑怒火,突然收到了青年的信息。
——是“版主”那个号。
——虽然是用来逗弄人的玩意儿。
这人却怎么还好意思,和别的人发信息?
眯起眼,笑容中带上些怒意。江暮南点开消息栏,眼神扫过对方发来的消息。
“……真是非常感谢你。昨晚我是在朋友那儿睡的。等今早醒来,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
“现在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如果想让病人的身体尽快好起来,有什么能用上的方法吗?”
医院……?
对方消息发得有些絮絮叨叨,前面一大段都是在表达感谢。
江暮南扫到最后,才若有所进,又举起手中的铜镜。
镜子里,青年抱了一大束百合花。他正在走廊见逡巡,等好不容易找着想要的门牌号,才长出一口气,随后钻了进去。
……房间里躺着的,赫然是还在住院的江太太。
江暮南挑起眉。那点心头灼烧的,轻易便能将人吞噬的怒火,不多时就消散无踪了。
……原来,他是去探望母亲了么?
连江暮南自己,都险些遗忘的义务,却由简君孺做到了。
那人捧着一大束百合,在江太太激动想坐起来的间隙,动作温柔却坚定的把人按回去。
而后,就从袋子里摸出个苹果开始削。
时不时还瞅一眼手机屏幕,似乎一边谈笑聊天,一边等着某人的消息。
……是在等自己吧。
江暮南反应过来。他摸出手机,又看着简君孺发来的消息,不知不觉便盯了很久。
随后,才缓缓打下一行字。
“多和病人说说话,多吃水果,病自然就会好。”
打完这句,却不自觉啧了半声。
……这次竟然说了实话。
实在是不太符合自己的习惯。
收到消息,简君孺立马很开心似的点开。过了片刻,才见他又回复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末尾还加了个小小的微笑表情。
看起来真的很满足。
江暮南眯起眼。正打算放下手机专心盯着铜镜,便见又是一条消息传来。
“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吗?我们这儿水果还挺有名的,能给你寄点过来吗?”
寄东西?
江暮南思索片刻,联想到了自己的地址。
他于是坚定地把手机放去一旁,选择不回了。
久久没等到回复,简如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也许是自己逾距了吧。不过认识几天,不愿意暴露地址很正常。
……没关系,总有能帮到对方的时候!
想到来日方长,简如的心情再度好了起来。
和江太太聊了会儿天,他便收起手机,留在医院陪床睡了。
却不知遥远的江宅,有人不太高兴的皱着眉,留在房内空等了一宿。
陈老的寿宴,不日便到了。
位置定在陈家的别墅之一,从早上开始,这里便变得热闹起来。
整座城内的权贵,都像嗅着腥味儿的猫,前仆后继奔向这座宏伟的宅邸。
车库停满了豪车,有的加长豪车甚至停在了外面。
每一个人,都想拼尽全力与陈老搭上关系。
可惜,身为寿星,他自然也要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提早到的人,大多是扑了个空。一时间,众人大都分散在整座宅邸,随便找了件娱乐便休息起来了。
简如二人到的时候,能看见侍者在门外疏散众人停车。
来者众多。里面的车库早没了位置,也只能委屈这些豪车找个露天的地方歇着了。
白色宾利到的时候,侍者却没有指挥它往外停。
而是非常罕见的隔开一条路,示意宾利车开进去。
“那是谁的车啊?”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处稀奇,纷纷摇下车窗询问。
侍者们却摇了摇头。片刻后,才终于有人答道:“好像是陈三少的朋友。”
“还好你这儿有地方。”
终于停下,简如长出一口气,推着江暮南下了车。
他们停车的位置,是陈元琅工作间的正后方,此时一片寂静,并有没什么人来。
“只要小简需要。”陈元琅笑眯眯道。知晓寿宴会邀请两人,他怎么可能不做足准备。
打量着简如穿在身上的西装,陈元琅眼神欣赏,逐渐变得狂热起来:“真适合你……”
宛如他的专属缪斯,不过是看到简如的穿着,陈元琅已经激动起来。
如果可以,估计他现在就会飞奔回画室,又给青年设计出数套服装来:“还允许我为你做设计吗?”
两人关系早变得不错,简如也就没再推脱:“你想的话。”
之间的相处模式,倒是又看呆了一群侍从。
草坪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扎了几个彩色气球。不得不说,陈老这寿宴过得真是十分童趣。
“你俩有什么打算?”陈元琅问:“看书,下棋,钓鱼,或者去我的工作室?”
简如倒是没什么想法。如果可以,他只想找个地方坐着。
陈元琅便默认他们选择了最后的选项。刚带着人走几步,电话声便响了起来。
“……行,我知道了。”匆匆应了声,陈元琅挂断电话,双眉微皱:“小简,你们先上去坐着吧,我先去处理些事。”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简如自然也没意见。
推着江暮南,他跟着侍从一路往上。宅子里就是这点好,普通客人进不来,也省得被人逮住,又是一阵寒暄。
等电梯的间隙,他朝窗外望去。几十米远的地方,正巧是一片湖泊。
除了几名悠闲钓鱼的,还有不少富家千金们撑着伞,在湖边散步嬉戏。
她们正在寒暄。隔得这么远,都隐约能听到嬉闹声。
无非是赞叹着谁谁的首饰难得一见,谁谁的小孩又拿了个马术冠军。
光是听着,就与这些话题格格不入。
简如正分神,突闻江暮南开口。
那声音低低的,好像暗藏着叹息:“后悔了?”
“什么?”简如完全没反应过来。
“湖月。”江暮南扬了扬下巴。不远处,一枚闪亮的蓝宝石十分显眼,正挂在某位富家千金的脖颈上。
简如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许钿玉用来勾他出去的石头。
“你没去拍卖会,这蓝宝石还是被许钿玉拍下了,只不过送给了别人。”江暮南说:“便是这位易家千金。不过说实在的,她和湖月完全不配。”
这样纯粹通透的蓝宝石,就要配清丽绝伦的美人才对。
易家千金却浓妆艳抹,实在是有些糟蹋了。
“哪来什么配不配的。”简如不由失笑。
江暮南很少开这种活跃气氛的玩笑,简如拍拍他的肩,一脸无所谓。
谁拍下,就是谁的了呗。
他对什么大蓝石头又不感兴趣。
“我喜欢你送我的这块。”简如说:“古朴,雅致……”
江暮南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竟是脖子上那枚铜镜。
不多时电梯到达,二人一起迈步进去。
窗外,易家千金却若有所觉,回头遥遥望向某扇窗户。
“怎么了小公主?”有人遥遥喊她:“看什么呢,这么仔细?”
易千阙狐疑的摇摇头。
自己刚才,好像瞧见了简君孺的身影。
——不过这事细想起来,又不太可能。
已经有许久,简君孺没有出现在上流圈子的聚会中了。
豪门间阶级森严,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聚会。
能收到多少邀请,更能展现出每家拥有的实力。
而江家的近况……
即使有姓江的人出现在派对中,估计也是以江暮南叔叔为首的旁系。
而江暮南,反倒早被默契的除名了。
连普通的聚会邀约都无法收到,就更不可能出现在陈老寿宴中了。
“没事。”她于是只摇摇头,心情很好的,又在阳光下欣赏起自己的蓝宝石。
——也只有自己能配上这么漂亮的东西了。
也不知,许二少愿意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二人多久能订婚呢?
下午两三点,受邀而来的人,就到的差不多了。
他们中,有远近闻名的商人,有享誉天下的慈善家,甚至还有好几位说出大名便会蝉联热搜榜的明星。
除了一位影帝是受邀前来聚餐,其他几名只不过是来表演节目的而已。
“我记得江昱文这小姑娘,早几年就进了娱乐圈吧。”瞧见这位影帝,简如随口和江暮南聊着天。
工作室的窗户外,闲逛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商人们大腹便便,互相恭维着。
身为在场唯一的影帝,男人弗一出现就成了人群焦点。
场内竟还藏了不少他的影迷,纷纷要求合影。
江昱文是男主的亲妹妹。因为执着追梦,十几岁的时候便去跟了组,至今还在外打拼。
从前江家资源充足的时候,还时不时能给她介绍个好角色。
如今江家势颓,她却还是不愿回归,吃了不少苦头。
《倾厦》这本小说中,基本每个姓江的人,最后的结局都讨不了好。
江昱文自然也是一样的。执着追梦的途中,却接连遭遇打击。
最后,她甚至被送上江家竞争对手的床,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江暮南点点头。自从化鬼重生,他对自家亲情血脉的感情,便越来越淡薄。
简如却不知道。还以为对方是曾经的男主,得了肯定,顿时盯着远方影帝的背影,默默思索起来。
那眼神,毫无疑问又落到了江暮南的眸中。
这是又看上谁了?
还是仅仅在发呆?
江暮南发现,自己对于简君孺的评价,已经愈发撕裂了起来。
一方面,他的无数回忆与经验都在提醒,这个人老练又狠毒,不值得被信赖。
另一方面,他与青年无数次的相处,却又不断挑战着他固有的认知。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简君孺?
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才这样接近自己?
越是有这种想法,就越想剥开他的底线。
却在一次次交锋中,越发疑惑起来。
最终,凝聚成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简君孺?
“时间到了。”
回过神时,肩膀正搭上一片温暖。
青年双手搭在他背后,缓慢又坚定地推动着轮椅。
江暮南瞥了眼时钟,这才发现时针,竟不知何时指向五点。
不知陈元琅在忙什么,丢下两位客人,晚宴马上就开始了。
他们算动身得晚的。等到了草坪,只看见一片狼藉。
晚宴前的活动几乎全都在这里,此时人虽已经散去,但铺张的桌椅用具都还来不及收拾。
池边儿甚至还有未收的垂钓工具。
橙色的醒目漂浮在水中一上一下,拉扯的固定在地面上的鱼竿紧绷——鱼儿好不容易上钩,却已是人去楼空了。
推着江暮南经过,两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小动静。不过他们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夜色笼罩,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偶有比他们还晚的,一时也看不清来者是谁。
等发现轮椅上坐着的的确是江暮南,都纷纷露出惊讶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主厅。
门没有关牢。乐团悠扬的琴声,就这么从缝隙间飘出来,给窗外月色笼罩上一层古典的朦胧之意。
瞧见又有客人,侍者拉开大门。一派金碧辉煌间,红毯无限向里延伸。
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大动静。
简如悄悄深吸一口气。待心跳平静了些许,才推着江暮南,就这么走了进去。
“吱呀——”
能来到陈老寿宴的人,非富即贵。
有些来得早的,也没浪费时间;早在刚才有限的攀谈间,极大地拓宽了自己的交际圈。
不过是觥筹交错,已经谈下了几千万乃至上亿的项目。
有的则与影帝导演聊上了天,终于整合好所有资源,插足梦寐以求的文娱产业。
陈老晚宴师如此神奇,给了人这么多惊喜。以至于每次推门声起,众人都或多或少投去了视线。
只等遇见下一位超级富豪,便举着酒杯上场谈天。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来者不是什么富绅,却是无比熟悉的人物。
……熟悉,又陌生。分明该是许久没见,自己将自己桎梏在山上。
却又如此自然的,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江……江暮南?
瞧见那轮椅,众人脑海间,不由自主便闪过这个名字。
是了。这么年轻就身陷轮椅,除了江暮南外,再没有别人。
众人目光一时变得复杂。有人憎恶着他的出现,更多的则是单纯在好奇。
可江家那几条产业,不是被瓜分得差不多了么?
听说车祸后,江暮南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两个月……
听说他的股份都被瓜分蚕食,如今早就所剩无几……
这样的人,竟没有苟延残喘……
他是哪儿来的财力,能得到陈老的青眼?
这还没完。
正疑惑间,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推着轮椅,青年一身白色小西装,唇角含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面容精致,胸前红花如血般盛开,分明是引人眼球的张扬模样。
整个人的气质却十分沉稳,好像和艳丽的外表不搭,只是仔细推着手上的轮椅。
目光全落在江暮南身上,好像一点儿磕磕碰碰,都舍不得人遇上似的。
是简君孺。
那个传闻中水性杨花,不择手段的豪门男妻。
……江暮南和简君孺。这对令人困惑的组合,就这么闯进大厅,轻易便攥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疑惑惊讶的视线交杂,有一道特别引人注目。
许钿玉眼神毒辣,正死死盯着眼前成为焦点的两人,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简君孺,竟然真的就带着姓江的来了。
自己前几日对简家的敲打,仿佛敲在了空气里,根本没落到青年头上。
刻意打自己的脸一般,他们拾掇得干净体面。
就这么出现在了陈老的寿宴,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人怎么敢……
“钿玉,许钿玉?”易千阙晃了晃身边人的胳膊,眼神担忧的往场中央落去。
待发现他盯着的是简君孺后,眼神突然便僵了僵。
——她也知道,自己脖子上的“湖月”,是被人挑剩下的。
只是没想到,下午的预感很快成真,自己这么迅速就碰上了正主!
乐曲依旧悠扬。
众人的打量不止一瞬,直到现在还隐隐萦绕在身侧。
简如却也毫不退缩。他只是俯下身子,很亲密似的凑到了江暮南耳边。
“……那边两个穿西装的,是国内有名的律师工作室,专门打遗产官司。”
“蛋糕前正喝着酒那个,有名的新锐小说家,所写的悬疑小说在国外畅销,目前正在寻找影视投资。”
“端着酒杯四处走的……”
不知做了多久功课,他语气平稳,轻松为江暮南指出数位值得注意的人物。
过后,又话锋一转。
“角落里喝着酒,没什么人搭理的那个,目前正在搭建电商平台。”
眼前人其貌不扬,在《倾厦》里后期的地位,却相当于现实生活中的马爸爸。
原著中,江暮南与他也有过几次接触。可惜每次都阴差阳错,到最后对方成就霸业,江家却成了历史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波涛。
……这一次,一定要有所不同。
简如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要过去聊聊么?”
江暮南望着他。
青年的每一次举动,都更让他确信,眼前人所知道的东西,并不比自己少。
就连角落里的人都不肯放过,非常自然的牵线搭桥。
……但他为什么,是简君孺?
好像横亘在中间的一道钉子,每想起这个问题,便无形间一次又一次的划分出隔阂。
江暮南一时捏紧了轮椅把手,缓缓点头。二人一道向角落走去,所到之处,人潮自动分开,好像奔涌的浪花。
角落里那人捧着颗蛋糕,正专心致志的挑出糖豆,扔进嘴里吃掉。
直到两人到了面前,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忙不迭擦了擦嘴:“找,找我啊?”
王志超一脸茫然,魁梧的身子在角落舒展开来。
与这里绝大多数人不同,他并非出生豪门,只是偶然有了创业的想法,所以才会拉着一群朋友,说干就干。
钱还是以前开店挣的,称得上白手起家。
不知怎么便得了陈老青眼,受邀混进一群富家子弟中。
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干脆选择闷在角落,独自填饱肚子。
反正也插不进这些人的对话。
反正这群有钱人,也一点儿看不上自己……
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王志超甚至隐隐有些后悔答应了陈老的邀约。
现在,身前却陡然站了两个人。
他的精神劲儿一下就起来了。
简如朝他点点头。青年笑眯眯的,模样十分温润,非常吸引人眼球。
王志超眼睛都瞪直了。他刚飘飘忽忽想找人握手,便被轮椅上那人直接拦住了。
瞧见角落里的几人攀谈起来,众人打量的视线,才终于散去不少。
不管江暮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分明是连他自己也知道,没法再和上流圈子谈到一起。
才会刻意到角落,与那不知名的小喽喽攀谈吧!
思索间,最后一名客人也入了场。
时钟指向五点三十。大门应声而关,与此同时二楼的某间小房间,却突然打开了门。
宴会的主角,便这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陈老!”
“陈先生!”
底下是此起彼伏的招呼声。陈老朝底下挥挥手——他眼神在中间逡巡一圈,待捕捉到江暮南这个小角落,才算安心的收回目光。
只要这几名有潜力的年轻人在,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他咳了咳嗓子,晚宴开场前,照例讲起了话。众人都很给面子的仔细听着,等陈老讲得差不多了,端着酒杯下了楼,便有一道一道的人潮汇涌了过去。
“生日快乐,陈老!”
“这是我挑了半天的玉玺……”
通往二楼的路,霎时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明明晚宴才刚开始,这群人却生怕陈老看不见自己似的,拼命往前挤。
王志超守在角落,不由盯出一阵恶寒:“这群人怎么这样啊!”像丧尸一样!
“继续刚才的话题。”江暮南不如他那般容易分散注意力:“接受我的投资么?”
王志超于是把注意力又拉了回来:“这个,得先问问我的合伙人……”
眼前都是些什么人啊?
近千万元的资金,说投就投!
王志超挠挠脑袋,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这,听刚才的八卦说,还是马上颓败的水准呢。
那眼前江家鼎盛的时刻,得有怎样的风光……
两人在认真谈生意。简如推着轮椅,便显得有些无聊了。
他还记得下午和江暮南的谈话,此时为了江家妹妹,仔细寻找着影帝的身影。
待捕捉到他准备出门,似乎是想去一趟花园,霎时眼前一亮。
“我出去一下。”凑近江暮南的耳朵,青年低声道。
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关系看起来十分亲密。
见江暮南点点头,才郑重其事的对着身前人笑了笑:“江先生就先托付给你了。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毕竟这晚宴上,可有不少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亨在的。
王志超赶紧颔首,目光又飘过去了。等青年离开,话题就自然转到了他身上:“江总,这位是您的助理?”
也太敬业,太养眼了点。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王志超现在还没什么钱,却也志存高远。
就在刚才他立下了第一条志向,便是有钱后,能找到像刚才那人一样好看又贴心的员工。
当然若是能挖到这位墙脚,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暮南淡淡瞥了他一眼。看清这人脑袋里飘的粉红泡泡,便毫不留情的戳破:“他是我伴侣。”
“啊,噢……什么!”这才意识到自己盯上的是别人的老婆,王志超吓出一身冷汗,眼神立马就化作了羡慕。
瘸成这样,都能找到乖巧的夫人。
这人也太幸运了吧……
不止他一人,在挂念抽身而去的简君孺。
察觉到青年去了花园,有至少两拨人同时默契的抛下应酬,端着酒杯找人去了。
和热闹的前厅比起来,花园要显得冷清许多。
端着酒杯出来,却恰巧没再见到影帝的身影。
简如在小花园转了两圈,不可思议的摇摇脑袋。
怎么会刚出来就看不见了?
百思不得其解,他刚想抽身回去,迎面便撞上了不速之客。
陈萦朵摇摇晃晃的坠在身后,不知道跟了多久。
看见她的一瞬间,简如其实是有些愣神的。
对这名原著中嚣张跋扈的小女孩,他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可对面人却一反常态垂着脑袋,好像很瑟缩似的。又似乎有什么话,必须不吐不快一般。
好歹到了晚上。更深夜寒,简如于是几步上前:“陈小姐,你怎么啦?”
话问到嘴边儿,女孩却仍旧一言不发,只用一双恐惧的眼神,在他身周徘徊。
好像特地在确认,有没有谁跟在旁边似的。
“……我有话跟你说。”最终吐出的,就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简如不明所以。陈萦朵却不许人逃避,一把将其拉住,扯到喷泉后藏着。
两人根本不熟。简如不舒服的动了动。
他可没时间陪小孩玩什么游戏。
正疑惑间,小姑娘却突然凑过来。
她双眼溢满恐惧,一开口就吸引了简如的全部注意力:“我,我知道……你也撞鬼了,对不对?”
简如神情一凛。
陈萦朵咽了口唾沫。神经质般的打量着四周,她话说的愈加迅速:“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必须小心,那东西就在你身边。他的目标本来是我,然后找上了你……”
……几乎听不懂,这姑娘在说什么。
简如的目光染上疑惑。陈萦朵却非常急切,一把将人扯住:“你必须相信我!”
她的声音带上嘶吼。
简如拍了拍她的胳膊:“好啦,我信你……”
话是这么说的,手却暗暗收紧,先把人从衣袖上扯下来再说。
“即使要信你,也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陈萦朵深呼吸。像是刚意识到自己有义务解释,小姑娘沉声道:“它们,它们是很多道影子。”
“会跟着你入梦,在梦里折磨你,反复虐杀……”
……有这么夸张吗?
本来听到影子时,简如的注意力还算集中。
听到后面,就有些怀疑了。
“真的啊!”陈萦朵双眸溢满恐惧。瞧见简如一脸不信,简直急得快哭出来:“它们没有这么对你吗?你就没有觉得自己饱受折磨,已经死过无数次……”
简如摇摇头。陈萦朵像被人扼住喉咙,一下便失了声音。
“小姐,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回去。”简如一把将人扶起。
根本没找到影帝,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先去陈元琅那里?”
“不要!”破罐子破摔般,陈萦朵尖叫起来。
她将人一把拉住,已经懒得铺垫了:“我们两个一起想办法,一定能干掉他的!你就甘心受折磨吗?他就埋伏在你身边,小心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就是小心他,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疯子——”
“你们在聊什么?”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陈萦朵的话语便像被掐紧,消失在了半空。
“聊天呢。”简如不禁失笑。
这小女孩神神叨叨,估计是前段日子被鬼惊扰到,受了什么刺激吧。
“你怎么来了?”他转身,和江暮南打了个照面。
男人人畜无害的坐在对面,分明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
“和王志超聊完了。”江暮南微微皱起眉:“我刚听到,她说要你小心谁?”
简如几步便过去,十分亲昵的推上轮椅:“没有,你听错了。”
要是真被听到,不得不说还挺尴尬的。
自己撞鬼时,愿意把被窝借出来的,可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男人。
有谁会怀疑这样一位正直善良的朋友呢?
“你怎么出来了?”简如低下头,凑近江暮南道:“外面风大……”
陈萦朵的牙齿咯咯作响。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见到谁如此亲昵的对待一只鬼魂。
分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恶鬼。
却还在青年面前,被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好端端护着!
江暮南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写了讥诮,不过一眼,就冻得陈萦朵牙齿打颤。
不过他似乎很受用于青年的照顾。在对方温声细语的问候间,到底是什么也没做,乖乖被推着回去了。
陈萦朵双腿僵硬。察觉自己逃过一劫,她刚提起裙子,急匆匆想往里屋跑。
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非常不巧地,恰巧跌进了喷泉里!
再度回到大厅,陈老身周终于空了下来。
心知时机已到,简如推着江暮南,缓缓往那边走。
众人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凝聚了过去。江暮南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否得到了陈老的青睐……
就在这瞬间,便终于可以看出来了。
“陈老。”两人顺利交锋。
江暮南朝人颔首。所有人的暗自打量中,陈老一下拍上人背心,显得非常熟稔:“好小子,你可算来了!”
众人瞬间惊掉了下巴。
别说是他们,就连简如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唯独江暮南不为所动,只是冷漠的朝人颔首。
“和王志超聊了吗?”陈老问。
看见人点点头,便露出舒心的笑容:“那快跟我走一圈。我有几个朋友,要带你引荐引荐。”
简如推着轮椅,迎着众人目光,跟随在陈老身后。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悄悄凑近问江暮南道:“你们竟然这么熟?”
“多亏你告诉我,陈老爱茶。”江暮南回应道:“投其所好罢了。”
简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并不觉得聊茶而已,能混到这种地步。
不过江暮南这么说,那便是好的吧。
一派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众人这才意识到,江家似乎攀上了高枝儿。
估计等过了今晚,江家卷土重来的消息,便要席卷整个豪门圈了。
被带着见了一群又一群的商贾,简如替江暮南挡了不少白酒。
到了最后,已经是双颊酡红,眼神都醉醺醺的。
江暮南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人。即使到了这种程度,青年也丝毫没有露怯。
只是话越来越少,脚步越来越迟钝,最终有些跟不上节奏而已。
“陈老。”江暮南于是停下了轮椅。
指了指背后醉醺醺的青年,男人眼神沉静:“有休息室么?”
“唷,怎么都醉成了这副模样?”陈老摇摇头:“小王,你带他去醒醒酒吧。”
“我送他。”江暮南却说。
丝毫不在意厅内的富豪商贾,他眼中只有喝得烂醉的青年。
落在陈老眼中,却成了靠谱的又一代名词。
“行。”他于是停下引荐的动作,非常大度的挥挥手:“去吧,我等你回来。”
江暮南便驱使着轮椅,带着人慢慢往那边走。
不得不说,简君孺喝醉了还是很乖的。
只像个木偶似的乖乖跟在身后,叫他一声就答应,问什么答什么。
只是对名字的反应比较迟钝。反倒什么“喂”“这边”,听得还要快些。
陈老给江暮南准备的休息室,自然是最顶尖的一批。
面积比得上星级宾馆,沙发更是软得像床一样。青年刚进门,就十分自觉的往沙发上一扑,再无其他动静了。
“不好意思,能去拿些醒酒的茶么?”
对侍从吩咐一句,休息室里便只剩他们二人了。
江暮南凑近沙发。青年睡得心满意足,睫毛像两把秀丽的小刷子,一下下的扇在人心上。
江暮南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很烫。
看样子是真醉了。
……真没想到,陈萦朵那样当面提醒,他都能当没听到。
简君孺,真是个这么迟钝的人么?
疑窦丛生,却也懒得一一核查。江暮南只是有些兴奋,不由自主的咧开唇角。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伙。
——虽然时不时有些小破绽,却不知对方是刻意忽视,还是真的粗枝大叶。
又像猫儿一般,头顶察觉到熟悉的掌心,瞬间就凑过来了。
……如果是演的,那他演的真好。
江暮南想,顺手解开青年两颗纽扣。
雪白的肌肤明晃晃的展示在眼前,找到了热意的出口,简如干脆挣扎两下,多扒拉开了几颗。
男人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热意逐渐升高。他古怪的凝视间,醒酒茶终于是送了过来。
非礼勿视。
不打扰人家小两口,侍者递完茶水,便忙不迭退开。
江暮南单手接过,另一只手将青年的脑袋拖高,把茶抵在他唇边:“喝吧。喝了就舒服些了。”
简如迷迷糊糊间的抗拒,就这么被男人三言两语化解开了。
他乖乖喝下茶杯中的事物。有几缕来不及吞咽的,便沿着下巴滑落,一路滴进了胸口。
江暮南找了张帕子,仔细擦过青年肌肤。
正打算伸进衣领时,却被青年拦住了。
那人似乎很不好意思,双颊红彤彤的,喉咙里满是呜咽:“江,江先生……”
江暮南于是向他望去:“嗯?”
那手却不停歇,还打算往里面擦去。青年躲闪不及,只能嘟嘟囔囔的扭起来。
“别……我,我不是gay……”
放在别处,可能就是醉酒后的一句胡话而已。
江暮南的动作,却突然就这么顿住了。
——他清楚的知晓,简君孺是个什么性取向。
毕竟若不是热爱男人,也不可能在嫁进江家后,还发生那么多故事。
即使是醉酒后,也不该在性取向上撒谎。
脑子里横亘的疑惑,像是突然被点通了。
江暮南眯起眼。他缓缓端起眼前人小巧的下巴,心跳不知怎么,倏地收紧。
“……你是简君孺吗?”
他问,眼神十分凝重,唇角却诡异的凝起。
像是期待着对方的回答,能让自己突破某种猜疑链一样。
对面,青年眼神茫然。
呆呆地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睫,青年凝视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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