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板可没那么乐观,咬牙爬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黢黑。
这一脚够呛,差点把他肠子都给踹出来。
他嗷嗷扑向藏弓,谁知藏弓看起来既不膘肥也不体胖,下盘却稳得像楔了钉子在地上,这一把竟然没推动。
藏弓说:“怎么的,说好让三招的,还剩两招呢。”
“让个屁!”粗莽大汉丢了颜面,立即对身后的小弟们招呼,“是个练家子,全都给我上!”
这就算正式打上了。
二宝被人群挤在后头,跳起来叫喊:“喂!你们这不叫比试,叫群殴!”
鲁二郎说:“群殴又怎么着,也没说一对一啊!”
二宝没想到鲁家兄弟俩这么不要脸,屁股焦急,太师椅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一打不能善了,爱惜物品的习惯又一时改不掉,便拣着空当把铺子里值钱的东西匆忙拾掇到边角。见伙计不动,急得大喊:“是你家铺子还是我家铺子,赶紧帮忙呀!”
伙计把他拉到一边,“是你家铺子还是我家铺子,你急啥?赶紧顾好自己吧!”
在兵器铺里打架,好处是随手就能拿到兵器,坏处是随手就能拿到兵器。
鲁老板眼见着小弟们一个个被打趴,急了,抽出两把大板斧就往藏弓身上砍去。
二宝生怕火头军被人“就地正法”,想也没想就去搬太师椅,可惜太师椅重得举不起来,便问伙计:“有轻一点的吗?举不了!”
伙计看藏弓的招式又狠辣又漂亮,正看得着迷,随手一指,“里间,自己搬!”
鲁二郎听见了,骂道:“龟孙,谁是你老板?”
二宝从里间搬来了小板凳,“呀”地举起,瞄准了鲁老板的后脑勺。
藏弓已经轻巧避过了十几板斧,恰好瞧见这一幕,担心鲁二郎借机欺负二宝,便呵斥说:“躲一边去,少给我添乱!”
二宝放下小板凳:“哦。”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把兵器铺堵得水泄不通,连空气都变得浑浊闷热。
鲁老板掌根按上一块圆形凸起,说:“地方太小,下去打!”
他话音一落,鲁二郎立即把赌桌推到了旁边,还叫自己带来的人赶紧退开。
没等众人明白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兵器铺的厅堂地面便从外向里开了两扇“门”,恰站在那片儿的藏弓直接漏了下去。
在惊叹声里,鲁老板几个人也跟着跳进了入口。
那是个宽敞的地窖,黑洞洞的,乍一打开潮气扑鼻。
二宝惊得大喊一声,但“将军”和“小舅”这两个称呼没商量好,争先恐后一齐往嘴里挤,导致出口的时候糅杂成了一个“将舅”。
伙计贴着墙壁站稳,问二宝:“将就啥?”
“将就他姓鲁的以多欺少,真不地道!”二宝说着狠狠一跺脚,抓着一把兵器就朝那大开的洞口跳了下去。
他决定了,作为地头蛇他有义务照顾好自己救回来的小蚯蚓,哪怕小蚯蚓看起来不太是东西。
“小舅,我来帮你了,撑住!啊。”
二宝跳下去了,被鲁老板接住。
鲁老板拎着二宝的裤腰带,“投怀送抱?”
二宝拍拍他厚实的胸脯,“打扰了,可以送我上去吗?”
不知怎么回事天旋地转,眨眼功夫二宝的裤腰带就落到了藏弓手里。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借着点微光瞧见了藏弓的下颌轮廓,听见他说:“投怀送抱也得选对人。傻子。”
二宝说:“我是来帮你的,看,我给你带了兵器!”
兵器挺重,藏弓接了过来,“什么玩意?”
二宝说:“这叫曼陀罗流星锤,快,用上面的小铆钉扎他!”
周围传来兵器破空的风声,鲁老板一行人又攻过来了。
藏弓没用小铆钉扎他们,而是直接把流星锤楔进了墙体。铁柄尾端的流星链条缠住了一个大汉的脖颈,大汉便“咚”一声磕到了墙上,昏死过去。
这一下力道太重,震得头顶地板都扑簌簌地往下掉碎石渣子。
二宝咋呼:“你傻呀,流星锤不是这么用的!”
藏弓被他吵得微微侧首,“小点声!”
“哦!”二宝干脆扯着他耳朵咋呼,心里嘀咕火头军就是火头军,只配用烧火棍。
藏弓抿唇,懒得跟小傻子计较。这家铺子里何止十八般兵器,小傻子偏偏选了把耍起来最掉价的,还不如赤手空拳。
鲁老板的确有两下子,他带来的人已经倒了好几个,他还稳稳的。藏弓也不急,这过程中尚有闲情逸致把二宝扛在肩头颠上几颠,颠得二宝小猪似地直哼哼。
二宝忍不住说:“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藏弓说:“能,只要你不怕死。”
“那能不能换个姿势?我可能会吐你背上。”
“你敢!”
于是在板斧袭来的瞬间,藏弓把这小傻子凌空抛起,直接叫他后背撞在了上方的壁板。
二宝被撞得叽歪一声,落下时掉到了藏弓怀里。他知道藏弓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不容易,便也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但藏弓似乎比他还介怀,好一会儿都没吭声。
藏弓在想,怎么没掌控好力道?明明不该撞上的。
想着想着,一股异常诱人的气味飘进了鼻腔,不经意间勾起了腹内的饥饿感。
藏弓问道:“是什么气味?”
二宝说:“我闻不见啊,鲁老板的汗臭味吗?”
不是汗臭味。
藏弓低头,发现在这黑洞洞的地方他竟然把二宝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那领口下的小细脖白嫩白嫩的,被刀斧碰撞飞溅出来的残片划开了一条血痕。
美妙的气味就是从血痕里飘上来的。
藏弓几乎窒息。
他在看见血痕的瞬间心跳如同擂鼓,强烈的欲望像一只滚烫的手,按着他的头,往下,往下,逼着他快点咬上一口。
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没有月明的深夜,十多只小公鸡都在好奇地打量他,叽叽咕咕的声音充斥耳海。
他看见一双手从自己的身侧探出,掐住其中一只,咯吧一下,毫不费力地拧断了鸡脖子。
血液流出,鲜红色离他越来越近,直到逼近他嘴边,一汩一汩,缓解了他的焦渴。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原来真是他干的!
藏弓的眼前一片昏花。被记忆掩盖的真相都在这时候跳了出来。
他听见二宝叫他留神兵器,又感觉到二宝抱住他的手臂紧了再紧,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像泄闸洪水一般狂乱奔腾起来。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咬这一口,然后吮吸甘露,尽情饱饮。
俯下头的瞬间,甘甜的气息淹没了藏弓的所有感官。
二宝却在这时候开口:“啊,怎么出血了。”
他用袖子擦干净脖颈,血痕便也跟着消失了。
甘甜的气息顿时没了大半,藏弓骤然惊醒,后背都被冷汗浸得湿淋淋。
他恍若无事,问道:“被划伤了自己都没察觉?”
二宝凑到他耳边,“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我没有痛觉的。”
藏弓的耳根被吹气吹得软乎发痒,很想叫这小混蛋吃点教训,却苦于无暇分神。因为体力在快速流失,一种前所未有的大事不妙感袭上了心头。
他说:“我先送你上去。”
二宝说:“为什么,现在不挺好的么,我感觉我能给你带来好运。”
没等来解释,二宝就被抛上了窖口,听见藏弓叫他扒住窖门便赶紧扒住了,又在围观群众的帮助下成功回到了地面。
一旦适应了光明,黑暗中的变故就不容易发现了,二宝很担心藏弓的安危。偏偏围观的人闲不住,都开始劝二宝回家收拾行囊跑路,说输点钱没什么,丢了命就不值得了。
二宝说:“你们刚刚还买我小舅的筹码呢,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有人说:“刚刚是因为在地面上打,现在到了地下,可就变成鲁老板的主场了。”
二宝不高兴了,“鲁老板是属地蚕的?”
鲁二郎听到了二宝的话,慢悠悠从椅子上离开,走到二宝身边,“还真被你说着了。你猜怎么着,我大哥其实是百肢族人,从小就在黑漆漆的窑洞里长大,最擅长的就是蒙眼射箭。”
二宝吃惊,上下审视他,“不对啊,你和你大哥不都是四个蹄子吗?”
“那是因为我大哥……”鲁二郎反应过来,“我呸!你说什么,谁四个蹄子?”
鲁二郎揪着二宝要揍,幸好被别人劝开了。
好心人把二宝拉到一旁,悄悄对他说:“你可别再招惹鲁家兄弟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你小舅赢不了,还是早点逃命吧。”
二宝早被撺掇得烦了,“有什么好逃的,我觉得鲁老板一般。而且我还要等着拿我的赢钱。”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知道他来历吗?”
“什么来历,难道是官家人?官家可不让官员私自经商,他要是,我现在就去举报。”
另一人挤过来说:“不是官家人,而是江洋大盗!”
原来,鲁老板年轻的时候是个山匪头子,还挺有名的。当时地方官府抓了他很久都没抓住,直到他犯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案——带人截了鳞甲国献给慧人国的重礼。
本该牢底坐穿,但鲁老板服刑期间表现得很积极,每天打铁、烧锅炉、锄草、刨地……干的活是别人两倍有余,有空还会去帮忙踩缝纫机。
之后遇上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作为诱饵帮官家逮捕了好些个流窜在外的山匪,就被连续三次减刑,满十年之后释放了。
鲁二郎说的没错,鲁老板的确是百肢族人,小时候家穷,住了十五六年的窑洞。也便是在那次大案中受了刑罚,其余肢体都被砍了,只留下一双手和一双腿。
至于鲁二郎为什么也只有“四个蹄子”,因为他并不是鲁老板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而是母亲改嫁给慧人后生下来的孩子。
二宝说:“这有什么了不起,他就是三头六臂也打不过我小舅,我不懂武功都看出来了。”
那人说:“你小舅的确厉害,但鲁老板的杀手锏还没亮出来呢,你过来我小声说给你。”
二宝凑近,听他在耳边嘀嘀咕咕,眼神慢慢变了,“有人见过还是你们瞎猜的?”
那人说:“谁敢瞎猜鲁老板的事,真有人见过!”
二宝的小脸上露出凝重表情。
国法律例明令禁止民间进行热武器交易,鲁老板真敢在地窖里私藏火油枪?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时候地窖里突然发生了震动,还传出了酒坛子被打碎的声音。
二宝爬到窖口往里看,“小舅,你怎么样了?”
地窖里响起藏弓威严不容置疑的喝声:“躲开!”
二宝立即后撤,刚远离半个身位就察觉到了热流扑面,接着便是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大火犹如岩浆喷发,呼地从窖口涌了上来。
是火油枪!
鲁老板用火油枪点燃了地窖里的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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