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怎么都没想到藏弓会主动揭榜鼓励他去王宫,甚至还提出陪他一起去,多少有点感动。
“小舅,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二宝问道。
“当然,”藏弓握住他的肩膀,“小二宝,我知道你志存高远,不是区区池中之鲤。放心大胆地去做,你的背后有我守护。”
“小舅!!”
“二宝!!”
见这舅甥两人血脉情深,尤立美子感动哭了,“小老板别急,我马上去找我姐夫,一定给你拿个名额来!”
尤立美子说到做到,赶在二宝打烊之前带着衙门的人来了,要审核二宝的行医资质。经过之前的“冰洞事件”,他们大都了解了二宝的本事,简单审查之后便给二宝签了推荐表,连同异族通关证一并交给了二宝。
二宝打算隔日出发,隔日一早兵器铺的伙计却来了,说是鲁老板去衙门之前交代的,要他把鲁二郎答应赔付的银子挨家挨户悉数送到。
一百两银子全是碎的,二宝用小秤称了称,刚好够数。他笑得眼睛都弯成了银元宝,问伙计:“你们家兵器铺子烧了,以后你怎么办?”
伙计说:“我先帮鲁老板收拾好铺子,将来他出狱了没奔头,翻修一下也还能用。之后去二老板家继续当伙计,能干多久是多久。”
二宝说:“鲁二郎怕是要给你脸色看。”
伙计说:“给脸色也得去,不然他那间肉铺迟早被祸祸完。我就当是替我老板盯着他了。”
二宝羡慕鲁老板能招到这么忠心的伙计,再对比一下自家伙计——不提也罢。
伙计想起还带了重要物件,便把背上的长木盒子取了下来,面向藏弓打开。
只见一柄弯弓横放在绒布中,造型古朴,浑然天成,有如振翅鸿雁。弓脚挂了一块牌子,看不出来什么材质,牌面上还刻了一个特别的符号。
藏弓把这兵器拿在手里掂了掂,说:“不够重,但还不错。”
伙计笑着搭话:“您觉得不错就行。这也是鲁老板交代的,弟兄几个连夜赶制,敲了一整天才把材料敲得这么密实。”
藏弓点头,不经允许就捏了二宝钱袋里的银子,丢给伙计,“辛苦了,赏你们的。”
伙计接了银子,激动得满满一鞠躬,“谢谢爷!您是大好人,大善人!”
二宝又郁闷了。这伙计是个睁眼瞎,溜圆的眼珠子愣是瞧不出来银子是从谁那儿出的。
“那这上面的牌子是什么意思?”二宝问道。
伙计说:“这叫江湖令,就相当于江湖版的通关证。鲁老板说自打从良以后就没用上过,干脆叫我一块儿送来了。”
二宝说:“我们也从良,你还是拿回去吧。”
谁知藏弓却把牌子塞进了腰带里,说道:“收下了,算是谢过鲁老板,等他服完役再切磋。”
二宝要留伙计吃饭,伙计不肯,说必须把别家的钱都送完了才行。二宝便送了他一段路,然后去昆仑大街简单买了几样早点,顺道把这百两银子存进了钱庄。
回来的路上看见覆盆子都红了,惦记着自家的两只馋货,二宝便又卷袖下地狂摘了一堆。衣摆里兜着带回来,染得衣角一片红通通。
“真舍不得你们。”二宝捧着脸,看着黄牛和松鼠吃覆盆子,心里生出了不舍的情绪。
“别像生离死别似的,去一趟王宫要不了几天。”松鼠说。
二宝点头,“但还是舍不得。要不是鸡没人喂,花花没人照顾,我一定带你俩一起去。老三,天也快热起来了,差不多就让花花休息吧,奶桶刷干净收起来。”
黄牛的眼泪从嘴里流出,口头答应得爽快,心里却盘算着等二宝上路以后再挤一次奶。
在旁边观摩了好一会儿的火头军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走过来推了二宝的后脑勺一把,“外头的野果子能随便摘来吃吗,打了农药怎么办?”
二宝扭头怔怔看着他,心想这人多少有点毛病,自己被弟弟捅过刀子,便也见不得别人一家关系处得好。
他附和着:“那怎么区别打没打农药?”
藏弓说:“有蛀洞的就是没打农药的呗。”
二宝说:“这样么,那老三觉得这批鲜麦草味道还行吗?”
黄牛说:“行,挺肥嫩的。”
二宝说:“肥嫩就好,我特意挑了家没被小虫蛀过的。”
黄牛说:“哦。嗯?狗二宝,你再重复一遍?!!”
二宝没重复,藏弓幸灾乐祸地替他重复:“黄老三,你的鲜麦草是打了农药的,赶紧催吐!”
黄牛吓傻了,“狗二宝,老子要是中毒了先一蹄子踩死你!呕!”
二宝立即拿来奶壶,“我知道了,喝牛奶可以缓解药物中毒,快!”
黄牛:“滚!我老牛是要迎娶花花过门的!呕——”
半刻钟后。
黄牛满脸陶醉,“真香,就是稍微有点稀了。”
二宝转向松鼠,“奶稀了,晚上给花花炖一锅老三的蹄筋。”
二宝把行李都装上板车,又把邱冷峻那几条狗子牵了出来,换上结实的拉车绳,套在板车前头。
藏弓见状吃了不小一惊,“你打算驾板车去??”
二宝理所当然地,“不然呢?”
藏弓默默扶上额头。
真可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从前他出一趟宫门就算没有霹雳战舰开道,起码也要八轮战车从旁护驾,现在竟然连个民用蒸汽车都配不上了。
他兜里没钱,只能跟二宝打商量,“雇辆车行不行?”
二宝说:“用不着。我家板车在这条街上也算是顶配,开出去不丢人。你看,这还有雪橇队给你引路,多拉风。”
二宝咬着嘴唇发出一声嘹亮的呼哨,狗子们便呜汪呜汪地叫了起来,间或夹杂一两声狼嚎。
就这样,雪橇队上了大路。速度不比马慢,就是底盘不够高,备不住狗腿子溅起来的沙尘直往脸上扑。藏弓坐在后头架着一条腿,时不时打量二宝,心里莫名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他问二宝:“你听说过异妖么?”
二宝说:“听过,说是灭亡了快二十年了。”
藏弓说:“那是六族之外的第七个族群,模样和慧人没什么分别,但因为太过可怕而被六族称为异妖。”
听人说异妖能支配天地山川的力量,能化腐朽为神奇,偏偏生性残暴,嗜杀成瘾。尤其在成年之后,心志掌控不了日益增强的力量,就会被力量左右,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但二宝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人丧失心志。
他仰起头问藏弓:“就没有不残暴的异妖吗?如果因为部分人的残暴而端灭整个族群,好像太偏激了。”
藏弓说:“也许有,但前人没见过。”
二宝叹了一句,“要是后人能有机会见到,希望留他们一命吧。只要他们不迫害别人,世界便也是他们的世界。”
藏弓垂眸,瞳孔里映出小傻子西瓜一样圆溜的脑袋顶,低低嗯了一声。
到了午后,雪橇队跑不动了,二宝就把狗子们弄上车,换发动机出力。藏弓并不十分讨厌这群狗子,但苦于拥挤得没地方落脚,还是把它们的主子骂了一顿。
天快黑时两人到达了六翼族边境,人和狗都累坏了,加之深夜过山路也不安全,便决定找个地方歇到天亮。
二宝把车停在这地界唯一一家客栈的外头,转过脸来冲藏弓笑。藏弓没有心理准备,“咚”地一声撑住了板车。
只见这小傻子满脸都是厚厚的灰尘,嘴一咧,眼角和颊畔便挤出一条条沟壑,灰尘也成片地往下掉。
跟个鬼一样。
“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吧!”二宝咋呼。
藏弓说:“听见了,小点声。再把脸擦擦。”
二宝擦完脸跑去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开,兴冲冲地跟对方说要住店时却意外吃了个闭门羹。藏弓见状只有叹孩子不争气的份儿,走上前来重新敲过,力道凶狠了许多。
门再次打开,客栈伙计打着呵欠,满脸都是困觉被惊扰了的烦躁,“敲什么敲,家里死人了还是怎么的,急成这样?”
藏弓板着脸,“你再说一遍?”
一听声不对,伙计终于肯睁开眼睛,看见藏弓身材高大登时不敢造次,但态度仍然不好,“没看见外面挂牌了吗,今夜没房了,去别地儿住吧!”
二宝说:“这附近没别家了,就让我们住一晚吧,没有客房的话有大通铺也行的。”
伙计说:“没有没有,都没有,赶紧走吧走吧。”
二宝不死心,“那柴房也没有吗?”
伙计不耐烦了,上手推二宝,“都说了没有没有,听不懂人话么你?”
刚骂完这句,伙计就发不了声了。
他捂着脖颈恶瞪藏弓,藏弓就大发善心多说了两句:“怕什么,哑一会儿而已,还没摘你……那叫什么?”
二宝凑过去嘀咕,藏弓点头说:“哦对,蟠桃体。”
藏弓大步迈进大堂,仗着身高优势伸手夹到了柜台里头的入住登记册。“上房还有两间,为什么说没了?”
伙计想拦他没拦住,嗓子眼儿里使劲往外蹦字,配合着手势表达了意思:“这两间上房是专门留给巡逻的官爷住的,不外租,有钱也不行!”
可惜他声音哑得像沙子滚铁板,手语更不合格,卖了十二分卖力气也没能叫人弄明白。
藏弓问二宝:“他说什么?”
二宝开始翻译:“他说关你屁事,就你们两个穷酸还想住天字号的上房?呸,有种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把官爷叫来收拾你们!”
藏弓掳起袖子,“这把他给能的。”
伙计:“???”
伙计被慑住了,抬步就想往门外逃,阴差阳错戴实了自己被硬扣的“要去报官”的帽子。
二宝心想这是奔着上京都给圣母娘娘看病呢,别还没进六翼族就团灭了,于是扯住藏弓袖口,“要不然我们走吧,找个道观或者农家院借住一晚也行的。”
藏弓却扬起嘴角,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我偏要住客栈,还要天字号上房。”
只听“咯吧”一声响,灯影晃了一晃,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伙计已经仰面倒下了。藏弓单手把他拎起来,就这么毫无人性地丢到了天字号房里,然后关门,插门,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亲眼见证火头军“杀人抛尸”的二宝却整个吓傻了。他微微张着嘴,露出点点小白牙的边儿,一句“杀人了”在火头军大手捂来的瞬间吞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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