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生被好心师弟送回浮空岛上后一连休息了一个月,至于去听泉这件事情差点给忘在脑后。
要不是她师弟叶清上来看她时惊诧地问了句,俞秋生指不定能休个病假休满十一年。
原书中,师弟叶清是她拜入阳虚派的第二年,下山执行任务时路边捡回来的。彼时他是个路边的小流氓,浑身脏透了如同在煤堆里滚过一遭,只一双眼眸生的好看。而原主想起她走丢了的弟弟,因为同情便把人带了回去。
初时两个人情同姐弟。
今天叶清来看望她带着阳虚派的土特产云桂果跟一碟凡间的红枣糕。他穿着一身云锦织就的玄色圆领长衫,腰束玉带,欣长身形,唇红齿白。跟从前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谁也不会想起他曾有那么落魄的时候。
俞秋生咳了几声,晒太阳的姿势由躺改为坐。
日影偏西,地上的影子爬到她的鞋尖上。她就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同时意思意思地关怀了一下师弟。
俞秋生:“叶清麻烦你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呀。”
叶清微诧,眯着眼睛把东西又收到自己的储物囊中,自言自语:“姐姐定是摔坏了脑袋,竟要指名道姓喊我。”
俞秋生手一顿,猛地想起书中这两个人都是姐弟相称,于是立马改口,伸手摸了摸他鬓角的头发。
“好弟弟,是我不对。”
叶清便道:“姐姐这一回错的离谱。”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了一只碧玉指环,说话间眸光流转,风姿绰约。
往下则是对她错误行为的“友善”评价。
“涂秀秀是同门中人,你若是伤她,小师弟们自不会放过你。姐姐常年都在浮空岛闭关,不知道岛下的变化。阳虚六峰,五个峰主都看好她。私下曾说她将是阳虚派天赋最高之人。至于姐姐,这次之后怕是大家都会对姐姐失望了。”
“去凤鸣山的机会,姐姐白白让出来,未免太可惜。”
他坐到了云桂树上,一条腿放了下来晃晃悠悠的。
而俞秋生只求混到大结局,况且她也不是原主,对于这等出风头的事情不是十分看重。此时大度的厉害。
叶清跟她说了一下午的话,提起上一次的见面,他颇感慨。
“姐姐如今这个样子,跟十年前比没有一点长进。”低头盯着她的脸,叶清微微笑道,“要不是上次见面年岁隔的久了些,我当真以为姐姐这皮囊之下是换了个人了。”
俞秋生稳了心神,她本就是假的,便也开玩笑掩饰道:“我看你跟从前也不一样了。”
叶清纠正她;“姐姐对还我生分了,字里行间都在敷衍我。”
“姐姐带着我上山,曾告诉我往后干什么都要当那第一。所以姐姐跟一众人抢掌门作师父,这些年闭关时日之长阳虚派的弟子里无人及的上你,便是我见你也难。”
俞秋生咳了咳,手虚握成拳抵着自己的下唇。
“别说了,我从前是嫉妒心强,是以酿成了大错,怎么是敷衍打发你走呢?你千万别学我,要和同门师兄弟门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团结合作。”
他撇断了一根枝丫,手上的云桂花儿有碗碟大小,被他一手捏出了汁。
“你变了。”
俞秋生:“??”
摊着手,她给人递了一块红枣糕:“吃点罢,干说话多没意思。”
叶清视而不见,黑漆漆的眼眸里似在发寒,像是初春的薄冰。
“你教我,做事要不择手段,是人都有私心,从没有互帮互助之说,这一切全是为利益而战。至于合作,你说旁人会在背后射暗箭,除非必要,要独善其身。”
“给我吃!你话怎么这么多?”俞秋生皱着眉,心在胸膛里狂跳,手上的东西往他嘴里塞,“你在教我做事?”
“与时俱进。”未几她反应过来擦了把头上的汗,还不忘跟他说句对不起。
“姐姐这是被刺激了,你知道的,我要去听泉禁闭十一年。”俞秋生解释说。
叶清眼里的她此刻像是暴躁的猫,白皙莹润的脸上涨红了,不像活了一百岁的样子,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叫他难得忆起从前那段记忆。
从凡间走到阳虚山境内,漫长的像是渝州的梅雨季节。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修长的身形要高了她好多,俞秋生抬着头,后退半步。
“树叶。”叶清拂落她头顶的叶片,笑了声,“姐姐从山上摔了下去,好像年轻了一百岁。”
“我今年十八岁。”
叶清听她说,也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眼见时辰过去了好多,知晓掌门师尊不喜人的性子,他便要告辞。
临走时在浮空岛的边缘停了一会儿,衣袂被风吹得微微飘动,碎发被他撩到耳后,稍稍地点拨了俞秋生一些。
“若是姐姐不想禁闭,多求一求师尊。”他说,“师尊喜欢喝茶。”
这是要她投其所好?
俞秋生还没想明白,就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雕花玉罐,远远丢到了她怀中,准头自是没的说。
“这是天狼山里的极品云雾茶,想来师尊会喜欢的。师尊若是喜欢了,为你破点规矩不是问题。”叶清知道纪素仪这点还是从前俞秋生告诉他的。
掌门师尊瞧着是清冷孤绝,可活了上千年,要是叫他欢喜了,这规矩就是一纸空文。说到底,掌门压抑之余更是放肆。
若是哪一天他没了约束,实在难以想象会干出什么荒诞事情来。
现在的俞秋生乃是冒牌的,闻言很给面子地弯了弯腰。
然后就跟要挂电话了一样。
“嗯嗯嗯,好的好的,那你路上小心。”
叶清:“……”
*
予生殿外俞秋生揣着怀里的茶叶罐,来回踱步。
这一个月间她并未见着纪素仪几面。
书中他如空气,今天看来确实是的。
“师父?”
她唤了几声,正殿中空空荡荡,白色幔帐垂地,玉石底的屏风上绣着一片远山,垂下珠帘因风微晃。傍晚夕阳光线柔和,像是潮汐一般,慢慢越过门槛。
正所谓千呼万唤始出来,他姗姗从珠帘后走出,对上他的眼神,俞秋生就立马站好了。献上师弟的茶叶罐。
之所以不给纪素仪煮茶,纯粹是因为俞秋生不会。
俞秋生努力想着连载剧情里作者是如何形容这个人的。
除了他如空气外不常露面,其次就是漠不关心。
“师父。”俞秋生弯腰行礼,道,“冒昧打搅师父了,这是一罐极品绿茶,我思来想去师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所以特意送来。”
纪素仪探出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茶罐,末了才接道手中。
“有心了。”
他说:“进来罢。”
浮空岛上只一座予生殿,四周种得都是云桂树,而殿内清简,大概一眼看过来就知道掌门喜欢极简风格了。
“会煮茶吗?”
俞秋生:“不会。”
“看着。”他抬手,珠帘卷起。转过正殿的屏风后,偌大的方格窗户半开,光线正好,彼时俞秋生只当看个新奇。
站在纪素仪身后,看他跪坐在茶案前慢条斯理的煮水、洗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腿终于麻了,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素手端着茶,他一闭目就过去大半个时辰。
“茶凉了师父。”
俞秋生忍不住提醒他,自己站着动来动去,话音落下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寂。
莫名的压力袭来。
“你沏茶罢。”
纪素仪敛了袖子,给她让出位置。
“那我献丑了。”
俞秋生觉得既然师父说话了,做徒弟的不能扫兴,当即给他来了一回。纪素仪不喝,倒了继续。
那黑眸里意味不明,不过端的是冷漠的姿态,叫她不敢多说什么。
渐渐的就变了味,俞秋生自己也品出来,甩了甩酸麻的手腕,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脑子昏昏沉沉,早已明白过来,原来这是纪素仪变相的惩罚她。
“师父,我知道错了。”
俞秋生有气无力说道,抬眼却见他也坐在了自己面前,隔着一方桌案,修长好看的手指摩擦着杯沿,一言不发。
“我不该打师妹,求师父放过我。”
俞秋生絮絮叨叨将能认错的话都说完了,师父才多看她一眼,训斥:“话多。”
她脑子里嗡嗡响,原主其实话不多,不过师徒两个人之间情感淡如空气。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在原主身上最是贴切不过的了。
“我害怕师父不要我了。”
俞秋生跪在他面前,望着他雪白的衣袂上暗纹织就的莲纹,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的手。
“师父要是不要我,吱一声就是了,您不说话,我害怕。”
全是肺腑之言。
纪素仪却看着她润泽的黑发,略显苍白的面庞,半阖眼帘,视线落在了微微泛着粉的指尖上。
指尖颤动之后皓白如雪的腕子轻轻晃动,以缓解酸痛。
这点小动作被尽收眼底。
殿内月光照明,纪素仪撑着头,回想起过去的这个徒弟,半晌探手握住她的指尖。
“你是俞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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