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蘅芜对临亭是恐惧的,但如今,她自知有凤曦和赤羽双双为她撑腰,心底的恐惧散去不少。加之上次她被临亭摄魂时,已差不多将自己的秘密吐干净,只差自己的真身没告诉临亭。
如此一来,蘅芜悬着的心反倒放下来,她问道“神君您是怎么做到忽然将我摄魂的”
蘅芜问话的同时,也因看见临亭的模样,而心中惊异。
临亭看起来极为虚弱,面色苍白,只虚虚披着一件浅色长袍,长发未束,像是刚从榻上起来。
显然,上次临亭因对蘅芜摄魂,惹怒凤曦,被凤曦打得如去半条命。眼下已过去一个多月,依然是这般虚弱的状态。
他朝蘅芜走近几步,脚步亦是虚浮,宛如一枝孱弱的荼蘼花。他似是走几步便耗尽力气,不得不停下,以手掩唇,咳嗽几声方道“蘅芜仙子,很抱歉上次对你摄魂。那次,本君在摄魂术被凤曦神君强行打断之时,分割出一缕元神,藏进你手上那支珠链中。你此番忽然被摄魂,便是本君动用那缕元神,控制住你。”
蘅芜扯扯唇角“临亭神君,您可真厉害。”
临亭道“向你用摄魂之术,实非得以。本君身为命理之神,有必须肩负的责任。”他仿佛身子太虚,说上几句话就必须停下歇歇,接着才又道“蘅芜仙子,你不必紧张,本君没有恶意。”临亭走向天衍命盘,“这次本君请你过来,是想让天衍命盘亲自查验你。你虽为异数,但异数未必是不容于世的,且让天衍命盘看看便知。”
显然,这就是临亭神君摄魂她,让她来天衍宫的目的。不达这个目的,临亭神君便会持续“阴魂不散”下去。
蘅芜不由看向天衍命盘,她便要将自己赌在这张轮盘上吗
天衍命盘承载天道之力,若命盘能容她这一异数,就代表天道能容她,那么临亭就不会再为难她;反之,怕是她要和临亭僵持到底。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蘅芜吸一口气,问道“临亭神君,您之前说过,自您接任天衍宫起,天衍命盘出现过三次异变。”
临亭回道“是。”
蘅芜又道“您对我说过,其中有一次异变,是广沐王王妃难产而亡时出现的。”
临亭道“是。”
蘅芜虚咽了咽,问“那次的变数,天衍命盘是如何判定的是容得下,还是容不下”
临亭停在天衍命盘前,一手扶住命盘的边缘,支撑虚透了的身躯,道“广沐王王妃之事复杂,本君无法带她到天衍命盘面前。但本君的确借由天衍命盘,窥知了其中真相能容。”
蘅芜忍不住问“真相是什么”
“本君不能说。”临亭淡淡道。
听了这话蘅芜眼底一黯,略有诧异,想说什么。临亭又道“往后时候到了,事情自会大白,不必心急。”
临亭说罢,一双无神的眼眸盯紧蘅芜“蘅芜仙子,请到天衍命盘前来吧。本君相信,有些事你也想做个了断,你亦不愿同本君这般无休止的撕扯下去。”
可若是天衍命盘会要她的命,而无休止的撕扯能活命的话,蘅芜当然想选择后者。
她的珠链里放着赤羽送她的黄豆法器,她的修为这些日子也恢复不少,蘅芜在心底盘算一番,觉得自己是能逃出天衍宫的。可是临亭神君会摄魂,她一逃出去,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走回来,如此真的会无休无止下去。
该怎么办
就在蘅芜无比焦虑时,她没想到,天衍命盘忽然发出强烈的光芒。
一股刺眼的银光从命盘上射出,瞬间照得整个天衍宫犹如沐浴在银屑里。霎时蘅芜就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不得不将双眼眯成两条线。银光越发刺眼亮堂,宛如整个天衍宫被一场摸不到的大雪所覆盖。
蘅芜不知发生什么,只觉得担惊受怕,不由望向临亭。
临亭双目已盲,自不会受影响,而他的脸上也写着微微惊讶。
显然,连临亭也没想到天衍命盘会突然发光
“临亭神君”蘅芜只得喊道,“发生了什么”
临亭的身影在银光中渐渐模糊,他没回蘅芜的话。
蘅芜更紧张了,下意识想逃走。可这时,一束银光猛地射落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在光束中。而在被光束照到的瞬间,蘅芜便发现,她动不了了
“临亭神君”
不同于被临亭摄魂时的感受,被摄魂时,是控制不了身体和意识。而这束银光,却含着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将蘅芜禁锢在原地,只能像个待宰羔羊般,任由它处置。
蘅芜的心跳得飞快,她看见,天衍命盘缓缓升浮起来,命盘上演替的天相在飞速流动。
这时临亭的声音才响起“蘅芜仙子,你究竟是何种来路,竟能引天衍命盘主动查验你。”
蘅芜说不出话,得知自己在被查验,恐惧像是海浪般吞没了她。
这一瞬蘅芜满脑子空白,却只能想到凤曦。她想,她是不是越来越依赖凤曦了,每每不安心的时候,竟想得都是他。
可是不知道凤曦做什么去了
蘅芜哪里知道,凤曦背着她弄了那么多那方面的事。
而此刻的凤曦,竟变化为一个女人,跑到无情崖去,同合欢仙子搭讪,讨要暖玉桃花膏。
且蘅芜不知道,凤曦差点就准备变成她的样子去。只是临到要见合欢仙子时,凤曦忽然想,要是合欢仙子嘴巴不严,四处透漏“蘅芜”去要润滑膏的事,蘅芜会被说闲话吧
最后,凤曦变成少室山一名女妖的模样,出现在合欢仙子面前。
反正九重天没人认识那名女妖。
天衍宫内,蘅芜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只觉时间已然静止。她就像是等待判决般,脸色白如堆雪。
忽然之间,笼罩她的银色光束被收去。蘅芜又能动了,她本能的捏紧向阳花,手心里已是厚厚一层冷汗。
她的面前,天衍命盘缓缓降落回原本的位置,满宫殿的银光也逐渐消散,临亭神君的身影重新清晰。
“蘅芜仙子,你是情花一族”临亭带着诧异的口吻开口。
这句话把蘅芜吓得一哆嗦,旋即她就明白过来,天衍命盘对她的查验结果,临亭肯定已感知到了。
天衍命盘查验出她是情花。
蘅芜咬唇道“是的。”
临亭轻声叹道“果然,难怪能引天衍命盘主动查验你族中人,便是如何引起异变,天道都会包容。”
闻言蘅芜一怔,先是明白过来自己通过查验了,这无异于心中的大石落地,蘅芜差点虚脱。
再接着,临亭的话让蘅芜不解。
什么叫“你族中人,便是如何引起异变,天道都会包容”
情花一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承受的不公与创痛,还少吗
临亭的脸色比一开始更白,额头上布满盗汗,俨然已是难以再站立。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不远处的一张几案前,缓缓坐于蒲团,然后提起几案上的玉壶,斟出两杯茶来。
“蘅芜仙子,有些话,本君还要同你说,请坐。”
蘅芜咬咬唇,心中权衡一番,选择收起向阳花,坐在临亭对面的蒲团上。
临亭用眼神示意蘅芜端起茶杯“请用。”
蘅芜犹豫着没动作。
临亭道“这是本君用仙草酿制百年而成的仙茶,能增进修为。”
蘅芜立刻恭敬不如从命,端起茶杯喝起来。
别说,刚才紧张到半死,口干舌燥都未能在意。这会儿喝到茶了,蘅芜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的感觉。
心有余悸,她润喉罢,闭上眼缓一缓,睁眼时恍若隔世。
对面临亭亦饮下几口茶,歇上两息,说道“你情花一族,本身就是天道造化的变数。天道更替、万物生发虽有常而序,却亦有一线生机。你情花一族,便是那一线生机。”
这番话蘅芜并不能听懂,她只觉得,那“一线生机”四字是多么的讽刺。
她忍不住厌倦的扯扯唇角,苦笑道“既然神君都已经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为心上人动至深至纯之情,开本命之花,心上人却能摘取我们的本命花,去实现他自己的愿望,要我们魂飞魄散我族多少人死在这上头要么为情死,要么守住内心永远不开花,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天地造化我们情花一族,究竟意义何在”
说到这里时,前世濒死时的痛苦滚滚涌来,接着,脑海中又浮现另一幅画面,那是在镜中世界里,她抱住凤曦,与他共情时的画面。
蘅芜冷冷笑道“禁术逆流,是我娘教给我的。这是情花一族流传多年的禁术,可是真正能学会的人寥寥无几。我记得我娘从前教我时,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学会,却又告诉我,她希望我永远都不会用到这门禁术。可我最终还是”
蘅芜端着的茶杯随着她的手颤抖,里面还剩下的半杯茶,溅出几滴,她道“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学会逆流,我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我的其他族人许多都无这样的运气。临亭神君,这就是您说得一线生机吗”
临亭轻轻用袖子揩去蘅芜溅出的茶水,对她道“死亡,不是终点。魂飞魄散,亦不是最终结局。”
蘅芜讽刺的笑“那最终结局是什么”
临亭道“蘅芜仙子,你需知道,天道轮回,有因便有果。你情花一族魂飞魄散既是果,也是因,因能再结果,那才是真正的终点。”
临亭的话,蘅芜不懂。这位洞悉命理、推演天相的人,他的话听在耳里,像是远方的钟声渺渺,令人怔忡。
临亭柔和下语调,语重心长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纵天道有恒,包揽四九,亦有那其一,便是一线生机。情花一族看似不幸,实则,你们便是那一线生机所造化的种族。”
“在这一头遭受不公,在那一头却可能是新的机缘。就如本君身为金瞳青蛇,天生即有灵根,前期修行较之其他蛇类容易,却难以化为真龙。而本君目盲之事,虽为不幸,却在目盲后,反倒能看见从前无法看见的一些东西。”
临亭言至此,越发语重心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天地无穷无尽,你族尽负生机。死亡不是终点,你们另有归途。”
蘅芜不明白,可是临亭的话却又像是照进阴霾的冬日阳光,淡淡的,并不明亮,却能够让人在透不过气的黑暗中抓住那么一丝光亮。
死亡不是终点,我们另有归途吗
以蘅芜如今的阅历和经历,她还无法理解这番话。
但多日以来身为变数的惴惴不安,那终日的惶恐,终于能够抵达一个宣泄口,稍微散去一些。
没人知道她的压力有多大,每天有多喘不过气却强颜欢笑。而如今,她终于能够稍微松口气了。
不由得眼眶有些湿润,蘅芜向临亭躬身道“临亭神君,谢谢您。”
谢谢您能开解我,尽管,我依然要面对那样的宿命和前程。
临亭浅浅笑了笑,他的虚弱让这份柔和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秋日枯草上的早霜“你能想开,便是好的,不枉本君开解。此外”
临亭轻轻一挥袖,手中便凭空出现一张小小的八卦轮。他把八卦轮递给蘅芜“屡次摄魂于你,实是抱歉。这是本君借天衍命盘修炼出的法器,有回溯使用者过去之能。本君将它送给你,权作歉意。”
蘅芜怔一怔,下意识推拒道“临亭神君,这不必吧。”
临亭道“你收下吧,莫让本君于心不安。”
对方都这样说了,蘅芜再推拒就不好,便赔笑着收下“临亭神君,谢谢您。”
临亭又加上一句“此法器虽无大用,但关键时刻,若需回溯使用者过去之事,便能靠它。”
蘅芜应下,她端详八卦轮几眼,小心翼翼将之收到珠链中。
此次来天衍宫之前,蘅芜无比惧怕而焦急。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和发展。
从此之后临亭神君再不会找她麻烦,他还为了赔罪,送给她一件法器。
长久以来,楚宸和临亭,就像是压在蘅芜心脏上的两座山。
现下临亭这座山没了,压迫的心脏顿时轻松下一半。甚至,在被临亭开解后,蘅芜忽然产生一道念头。
她想,临亭神君既身为命理之神,有些事询问他再合适不过。
蘅芜想了想,决心问出口“临亭神君,我在凤凰帝君那里见到帝君的旧物,有些诡异”
临亭浅色的眉毛微蹙起,他又饮下口茶,道“本君知道你想问什么虽无证据,但本君觉得,是鸿蒙之渊抹去了帝君在世的那些痕迹。鸿蒙之渊是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它所造就之物,自也为天道默许。只是,内中详情,本君却是不知了。”
蘅芜心中紧了紧,为赤羽感到心疼。
她沉默片刻,说道“临亭神君,我还有一个问题。”
临亭道“请讲。”
蘅芜吸一口气,定定说出“这一世许多事情,和我那一世不一样。帝君寿宴那日,前一世是没有妖魔来袭的,还有琅圜阁的赤阳水晶比前世提前两百年被盗走。我一想到这些变数也是因我重生而起,我心里不免愧疚。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变数到底在谁身上。”
临亭听罢古井不波,只道“你可否将今生影响过轨迹之人,尽数叙于本君”
作者有话要说临亭给蘅芜的这个八卦轮,大概相当于一个自动式全景备忘录像带,谁拿着都可以在八卦轮里看自己以前干过什么,说过什么。
辅助型法器,后期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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