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在早上是被一声怒吼吵醒的。
是乔鲁诺的继父。
“······”
贝蒂看了看床头的配枪，没有拿起它。
意大利的早晨是安静的，大多数的人在太阳出来的时候都还在睡觉。
连做早餐的人都不会现在起来。
其实男人的声音在卧室听起来也并不刺耳。
经过层层墙壁的阻拦，那怒吼听起来就像是电影里悄声播放的背景音乐，朦胧地近乎于无。
贝蒂盯着床脚的那束光线。
刺目又温暖。
她公寓的窗帘像是天生便少了一截，即使再怎么使力，也不能把整扇窗户盖好。
但印有紫色小花的布料遮光性很好，公寓里没被光束经过的地方都还在夜里。
这束光线的转动速度很快。
几乎是一会儿，就移动到了床上。
贝蒂伸手遮住了乔鲁诺的双眼，光线顺着她的手臂开始流淌。
[请别吵醒他。]
贝蒂在床上躺了很久，有几个小时了。
男孩睡得晚，所以会比平时会多睡一会儿，她理解。
可一直睡到现在，贝蒂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装睡了。
贝蒂小时候熬夜看漫画的时候害怕被老妈骂，就练成了一秒装睡，即使被人蹲在床边盯着，也能不动一下眉毛，保持面部表情的放松的本领。
门外的辱骂声在歇了一会儿后又开始了。
但这次的内容换成了另一个人。
从昨晚惹到他们的小混混，变成了乔鲁诺的母亲。
他们谁都没提到乔鲁诺。
贝蒂不知道男孩有没有在装睡。
她希望没有。
在时针离12还剩最后一格的时候，对面的公寓彻底没了声音。
而贝蒂则按平了乔鲁诺皱起的眉头。
“早安”
她说道。
“早安。”
乔鲁诺从团成一团的被子中起身。
贝蒂把男孩送到了浴室洗漱，问了他自己的衣服和书包的具体位置后，就提着枪，敲响了对面公寓的门。
“你们好。”
贝蒂朝男人一笑，拉开了保险栓，向着男人的脑边开了一枪。
“请把乔鲁诺·乔巴纳的衣服和书包给我，如果找不到，我也可以进来。”
贝蒂是乔巴纳先生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
她就像是埋在地下几千年才被发现的旧日女神，在诗人的赞颂让她疲倦后，她的美又将永远被铭刻在新世纪的闪光灯和胶卷上。
但此刻她笑得活像是个杀人狂。
在乔鲁诺湿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贝蒂已经烤好了面包，拆开了新买来的黄油和果酱，乔鲁诺的书包则被她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贝蒂的厨艺不好。
在她把早餐放到阳台的小茶桌上的时候，她敏感地记起自己好像把鸡蛋里的盐粒没有搅匀，就慌忙地放进了油锅。
贝蒂面不改色，迅速尝了一口自己做的鸡蛋。
咸。
咸到面容扭曲。
贝蒂把鸡蛋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为别人做饭。
她两辈子都没到被老妈允许上灶试手的年龄，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在脑海里记住了所有细节，就只差实践，没想到今天新手妈妈上任第一天，就翻了车。
乔鲁诺换好了衣服，在贝蒂认为卓上的花瓶已经摆到了最佳角度的时候，他才停止观看，坐到属于自己的小椅子上。
培根、沙拉、面包、果酱、柳丁汁和苹果味的酸奶。
乔鲁诺吃完了所有。
贝蒂心花怒放。
能吃才有福。
孩子就得吃的多才可爱。
“吃饱了吗？”
贝蒂背着乔鲁诺的小书包，把车钥匙掏了出来。
“很饱了。”
乔鲁诺坐在了自行车的横梁上。
贝蒂的自行车没有后座，但横梁足够长，够两个乔鲁诺坐在一起了。
他的学校是公立学校，但骑车也需要十几分钟。
中午的人很多。
贝蒂骑着车，脚下使力，迅速在人流中穿梭。
“看前面，乔鲁诺，看看前面。”
贝蒂亲了亲男孩的小发旋。
“你不能总是看我。”
男孩抬起了头。
“我不想上学，贝蒂。”
“为什么？”
贝蒂一边问，一边在红灯的前一秒超车。
“···他们总欺负我。”
贝蒂在斑马线前踩了刹车。
“他们讨厌我的头发，讨厌我的口音，他们讨厌我。”
“我也讨厌他们。”
贝蒂比乔鲁诺高得多。
乔鲁诺抬头也只能看到她的下巴。
过于白的皮肤让青色的血管也变得明显，却又体现出一种怪异的花纹感。
“我明白了。”
贝蒂说道。
“乔鲁诺，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和你重复一遍我们昨晚的对话。”
“我不是个好人，乔鲁诺。”
“我也不可能是个好母亲。”
“我的前半生都在肆意妄为，我因为不想学钢琴烧过我母亲的别墅。”
“那是栋可爱的浅绿色别墅，我夏天总待在那儿，那是我最爱的地方之一。”
绿灯亮了。
贝蒂踩着脚踏板，链条转动，银光闪烁。
“我事后其实总想，只要母亲在那天不把我绑在钢琴凳上，我也绝不会那么做。”
贝蒂在路边为乔鲁诺买了一顶帽子，遮阳。
她自己也买了顶棒球帽，反着戴，中午的太阳晒得她后颈疼。
“因为我是第一次做母亲，是个完全的新手，我可能无法理解你真正想要表达的要求。”
“但是，乔鲁诺，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尽力的去理解你。”
“你是真的不想去上学，即使我帮你搞定那些小混蛋，你也不愿意去上学吗？”
贝蒂希望乔鲁诺没听出来她的声音其实发着虚。
但是，
天啊！
一个孩子！
不想上学！
这根本是无解的，只要是孩子都不想上学好吗。
可是乔鲁诺既然要去当什么黑帮巨星，没文化怎么行呢。
贝蒂把黑帮视作生意，一个大型公司。
大型公司需要的不仅是财务部，还有行政部、人事部等等。
作为首领的乔鲁诺·乔巴纳一定要是人才中的人才。
贝蒂相信乔鲁诺。
可二十一世纪后的大型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历任首领，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学历。
贝蒂虽然很想把事事都掰碎给乔鲁诺讲，但她需要在乔鲁诺面前树立威严。
威严的形象需要的是冷漠的亲近。
过多的关爱只会让人产生依赖心理，而不能让乔鲁诺独立思考。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真的要乔鲁诺自己做出决定。
威严的建立是在贝蒂的行为是正确的前提下，这样才能让乔鲁诺接受她将来要灌输的正义理念。
“只要你想，乔鲁诺，我可以为你选一所私立学校，那里会有更好的学生和老师。”
“但选择权在你手上。”
贝蒂终于骑到了学校。
乔鲁诺却发问道。
“那在私立学校，我还能见到你吗？”
贝蒂想了想自己的下班时间。
“接送是没问题的。”
她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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