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某私立中学
那不勒斯还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
“巴蒂安,快来!”
一名挤在伞下的男生喊道。
他们大部分都没拿伞,只能赖到拿伞的人那里,亲亲热热地求拿伞的人送他们一程。
“来了!”
另一名男生回答道,快速冲到伞下。
男生们拥挤着,走出了校门。
而乔鲁诺则是一个人站在了学校的大厅外。
他在等人。
雨幕里乔鲁诺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模糊,像是一块碎掉的绿松石。
在他数清了校门前有几片水洼后,终于有一个人向他走来了。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周围的少年少女年长的多。
也许她早年的时候也有过苗条又纤细的身材,就像是乔鲁诺每次在进行历史小组的讨论的时候,总会有几位还没完全发育,但身上却带有几分纯然肉性的少女,悄悄地向周围的人们展示她们自己。
这些少女们已经不愿再穿那些把她们包裹的很紧的衣服了。
在这个年龄,她们刚刚发育,四肢变得纤长,女性的美在她们年幼的躯体里渐渐苏醒,而想要展现这美的意识也当然地随之而生。她们换上了裙子,穿着靓丽,将色彩堆在身上,把一切好看的部位都露了出来。
瘦长笔直的小腿,圆润的肩部,泛着粉色的手腕。
她们在取悦自己。
而这位年长的女性,随着她周身携带而来的水汽,却仿佛传来了一声叹息。
叹息她明明有能令男人疯狂地天性,却总是谁都懒得取悦。
女人没有化妆,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着颤,像是刚得过一场重病,身上的长袖和长裤为她阻拦了迸溅的雨滴,皮制的靴子不断将方才汇聚在一起的水洼踩碎。
她身后像是跟着呼啸的寒冬。
女人的身材已经不再同年轻时那般骨骼轻盈,纤瘦薄弱了。
但乔鲁诺知道,她也曾在自己的夏日别墅里,在空旷的大厅和精致的小花园里,为许多男人起舞。
那时的女人比所有的姑娘都好看,她身上的一切都还是没被发掘的,她在母亲的要求下,一遍遍的,穿着短纱裙,学着垂死天鹅的姿态,在每一块红木砖上练着舞步。
她的舞姿美极了。
比起学院里被不断矫正后的,充满着技巧和创意的舞姿,少女的舞姿里只有学来的兽性。
她柔软的骨骼化为羽翼,被皮囊包裹着,跳出了这个年龄不曾有过的兽性。
但母亲并不满意。
她剪短了少女的纱裙,封闭了练舞室,几乎是让她就穿着一层薄纱,就在花园重新练舞。
甚至,母亲还邀请了许多情人,来观赏自己塑造出的完美品。
无数次,少女在起舞时,总会忧郁着低着头,望着自己露出的身躯。
她在小路上摔倒了许多次。
黑亮的长发被汗水粘在了背上,阳光将她的皮肤晒得通红,沙砾磨疼了她的脚趾。
而这时,她的母亲,则举着酒杯,和来自己别墅的情人一起观看她的女儿。
乔鲁诺有时也会在这场景之中。
他是梦里的旁观者。
女人对乔鲁诺是宠爱的,她甚至把自己继承来的遗产,也给了乔鲁诺打理。这是几处早已荒废的地产,但地段够好,只要乔鲁诺成年后重新装修,就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可女人从没有到过这里,她只是把钥匙扔到乔鲁诺的怀里,说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你不留下来陪我过生日吗?”
在数天前,乔鲁诺的身上出了一件大事。
他原本的黑发变为亮金,眼里的纹路也呈现出嫩芽般的翠绿。
不仅如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乔鲁诺的血脉里觉醒了一样,他的样貌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乔鲁诺是个软弱可欺的亚洲人的话,那么现在,那怕是曾经嘲笑他国籍的小混混,也会下意识地避开他。
这并非是指乔鲁诺变得凶恶了。
只是单纯的,人类的本能告诉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了。
英国原本孕育出的人种是罗马帝国时代,曾经和帝国无数次开战的凯尔特人。
他们骁勇善战,崇拜英雄,讲究荣誉。
但就如同从海面数次乘船前来的侵略者一样,这些英国领土上最早诞生的儿子和女儿们,遇到了难以打败的海盗。
海盗比所有的侵略者还要残忍,他们抹去了英国最早的孩子们,换上了自己的血脉。
那流着侵略天赋的血脉。
盎格鲁-撒克逊之血。
血脉自此代代传承,其中隐藏的最初的恶在乔鲁诺的父亲身上出现过一次,而现在,乔鲁诺的恶也显现出了自己的样子。
人类天生的直觉让同学们选择了远离。
女人选的私立学校很好,乔鲁诺甚至交到了朋友,他本来敏感善良,和自己另一个父亲一样,能发觉到别人心中的善意,不用女人多引导就能走上正路。
但这敏感更容易将他引上邪路。
“我还有任务,乔鲁诺,但我在晚饭前一定回来。”
女人为乔鲁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她带着笑意,掏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现在还是中午,但你可以拿着这个,打发下时间。”
那是几串钥匙。
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笔丰厚的财产。
但直到女人离开,乔鲁诺都没等到自己最需要的亲吻和拥抱。
女人在乔鲁诺的年龄足够上中学后,就开始不再直白地表达亲昵。
更多的,她在繁忙的任务的压迫之下,乔鲁诺甚至连见她的日子都少了起来。
他还能吃到女人一贯笨拙准备的早餐,但简短的时间根本比不上乔鲁诺年幼时他们相处时间的百分之一。
他无法找到时间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给自己最尊敬和信任的人。
乔鲁诺迷茫于自己的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会走上什么道路。
远比同龄人敏感的心,思考的也更多。
他能感到自己正在处于一条岔路口上。
有两股声音,暗示着两种方向。
乔鲁诺是在这时发现那些录像带的。
被锁在最深的铁箱里,乔鲁诺找不到能打开保险柜的钥匙,但他已经拥有了能把事物变成另一个形态的超能力。
乔鲁诺把锁变成了蝴蝶。
他拿走了录像带,在房间里看完了所有。
他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亲人被不断折磨。
录像里有关黑发少女的内容其实并不多,只有跳舞和弹琴的几卷,且都是优雅美妙的。
但最多的,都是在黑发少女的母亲手下,被关在另一个别墅的男女。
两种声音在此刻停止。
正义的诞生并不一定是高尚的。
乔鲁诺的正义诞生于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想要杀掉虐待贝蒂·马洛里尼的所有人。
但在看完所有的录像后,乔鲁诺思考起了另一件事。
如何从根源上拯救这些人。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实在是过于复杂了。
在黑帮掌控的街区,渡过了少年时光的乔鲁诺,最了解的就是那不勒斯的底层人是如何生活的。
只要交足了保护费,黑帮就是每个人的保护者,是每个人的父亲和朋友。
他为你找到偷窃包裹的小偷,为你报复乱收费的警察,为你受辱的女儿找回尊严。
但干了最多坏事的也是黑帮。
乔鲁诺想要拯救的决心是坚定的。
但他找不到方法。
“乔鲁诺?”
贝蒂拍了拍乔鲁诺的肩,让他回神。
“嗯。我没事,只是在发呆。”
贝蒂放下了心。
“我今天出院回警局的时候,警长给我发了市政厅的晚宴邀请。”
“是个慈善晚会,可以携带一人。”
“你想去吗?”
贝蒂懒得邀请其他人,她没有在这个世界和人谈恋爱的想法,所以在乔鲁诺看起来够高的时候,就总带着他去。
被问到的男孩自然没有拒绝的想法。
他认为这只是又一次为贝蒂挡桃花的宴会。
但自他决定走上乔斯达一族的宿命之路、拯救之路的时候,他就注定要失去什么。
作为预警的,是贝蒂·马洛里尼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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