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江起昀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午后才能带林初棠去医院,便给她叫了一杯香草拿铁,另加一小块草莓蛋糕,莹润的蛋糕上面撒了一颗草莓丁,看上去很诱人。
林初棠用勺子撇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草莓是新鲜的,酸酸甜甜,奶油味也不腻。尽管宋老师对她们的体重要求很高,但林初棠还是把蛋糕都吃完了。
她悄悄抬头看看对面的人,发现他工作的时候神情很专注,眉宇微皱,也会偶尔看一眼窗外,但眼神里自带一种冷感。
于是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点开手机,开始写古筝曲鉴赏的小论文,是这周末的作业。
江起昀余光一瞥,便看到对面的小姑娘脑袋压得很低,细细的手指捏着黑水笔,在认真只写着一份作业,模样专注。浓黑的睫毛卷曲翘长,清亮的光线在睫毛尖闪了下,她虽然很清瘦,但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下巴颌儿还是圆圆的。
密密麻麻的一张纸都快写完了。
他扬起嘴角,无意义地笑了下。
两人各自做着事情,互不打扰。
一晃午休时间过去了,江起昀开车带她去了医院,把她送到理疗室门口。
许知云扯掉她的袜子的时候,见到昨天明明已经只剩下淤青的脚踝,这会儿又红红肿肿的,她神色凝住,问道:“怎么回事?”
林初棠知道这下躲不过去了,“就,走路的时候又不小心崴到了。”
许知云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林初棠眼里的闪躲,“真的吗?此前你一直给自己绑着绷带,看得出来是很小心的。怎么走路会又崴脚?”
林初棠咬着嘴唇不说话。
什么都逃不过许知云的眼睛,她盯着林初棠,尝试问道:“是你故意弄伤自己的?还是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了?”
?
怎么说呢?
林初棠不可能伤害自己;再说了,这世界上能欺负林初棠的人还没出生呢。
许知云看她咬住口风,也就没有追根究底,半晌才说:“小姑娘,你应该懂事一点;我不知道你和江总是什么关系,但他的时间真的很宝贵,既然他花了时间精力陪你,不要做让他失望的事。”
林初棠:“……”
许知云叹了一口气,很负责任地说:“算了,这件事我亲自和江总说吧。”
林初棠顿时头皮发麻,但是她在许知云这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肉眼可见,许知云看她就像看一个被家长带过来看病的小孩子那样,还是会调皮会说谎的那种。
结束以后,林初棠出来走到电梯口去等待,许知云跟她一起出来,与江起昀在办公室门□□流着什么。林初棠挪了挪脚,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明显感觉江起昀凝眉不悦。
不知道许知云跟他说了什么,但是她隐约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五分钟后,两个人谈话结束,江起昀冲许知云点了下头就,手里攥着车钥匙走了过来。
林初棠知道自己翻车了。
*
夕阳渐沉,晚霞渐染,医院门口的参天梧桐树上停了两只飞鸟,被开进来的汽车惊吓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初棠觉得气压有点低,但是江起昀也并没有说什么。
走出医院的时候,林初棠想起奶奶住院了,自己今天既然过来医院这边,应该去看看她的,但处于一种矛盾的心理,她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事情。
她停下,有些犹豫地看向住院部的窗户。
江起昀走到车边,看到她没跟上来,回头:“过来。”
“嗯。”林初棠看着他在夕阳下高高瘦瘦的身影,疏阔的风衣,还有清冷俊秀的眉目。她想明白了,自己其实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江起昀这个人的存在。
尽管脚受伤了很委屈,但是她更想把这个人当做一个秘密。
林初棠收了收脸上的尴尬,赶紧走过去,拉开侧面的车门。
江起昀并没有立即开出去,林初棠问:“怎么了?”
“昨天晚上回去,怎么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初棠的腿,眼神已经不似早上见面时的那样温柔了。
林初棠知道自己完蛋了,并且这个时候还不能撒谎。因为她已经对许知云撒过一次谎被拆穿,许知云肯定也把她隐瞒的事情告诉了江起昀。
她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来话。
江起昀瞧着小姑娘绷紧了脖子的模样,竟扯唇笑了下,他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搭在玻璃上缓慢地抽着,似乎在警告她“你想好了再说。”
林初棠认命了,抱着一种“恶毒女配领盒饭”的心情,“昨天晚上回去,我跟别人打架了。”
主要是揍了别人。
“打架?”江起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初棠点点头,带着巨大的羞耻感,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事儿全都告诉了江起昀,说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的语气好像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跟爸爸告状似的。
当然,江起昀,江爸爸,是不会拉着委屈巴巴的女儿的手去学校找人算账的。
“所以,听你的意思是你把人打了,结果自己的脚伤加重了。”
林初棠觉得他总结的挺对:“嗯。”
但反过来想想,这人是在嘲讽她吧?
“疼吗?”他捻了烟,幽深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带着大量的意味。
“还好。”林初棠呐呐。
“嗯。”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手掌拨了一下档位,将车开了出去。
他最后“嗯”的这一声,已经坐实了对她的嘲讽,但是林初棠的脑子里已经想不得什么了。她这种战斗力负五的渣渣,在宫斗剧里肯定活不过两集。
从校庆的那天晚上到现在,她稍微撒个小谎就能立马被戳穿,这种感觉太不好了,跟在太阳下裸|奔似的。
在江起昀看来,她现在的脚伤其实算是跟人打架造成的,而他带她来做理疗,已经仁至义尽了,后面就不管她的事了。
林初棠垂着脑袋想,等下他把她送回学校,应该不会再联系她了。
泡男人真难,泡好看又有钱的男人难上加难。
第一次就出师不利。
江起昀停车的时候,林初棠还在心里在另想办法,泡江起昀虽然难,但是她林初棠最不怕的就是苦难,毕竟真正的勇士都是迎难而上的。
秦始皇统一六国难不难?长征万里难不难?克服了困难就是万里山河!
小问题,放轻松。
“下车。”
林初棠再听见身边的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坍塌的心理世界也快建设好了,她赌气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放弃的。”
江起昀并不知道这小女孩儿心里头在想什么,奇怪地看她一眼:“什么?”
林初棠抬眸往外一看,江起昀并没有把她送回学校。
这里是外滩,车流如织宛如红色的飘带,各色的外国建筑绮丽多彩,在傍晚浅金色的霞光中熠熠生辉。
江起昀并没有等林初棠的回答,他径直下了车,林初棠赶紧跟下来,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江起昀装起手机,“吃晚饭。”
林初棠眨眨眼睛,这个走向……好像也没那么悲观。
*
江起昀带林初棠来外滩的一家法国餐厅,鹅肝都是法国空运过来的,一块价值上万,这家餐厅是米其林星级的,要提前预约才能有位置。
江起昀走进去报了名字,身穿三件套制服的服务生热情礼貌引路:“江先生,请跟我来。”
两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身边就是一线江景,远远能看到翻滚的江面和对岸潋滟的烟火,这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城市。
林初棠想,这边靠窗的位置其实比中间的位置服务费更高,而且很难预订。
他什么时候定的啊?
这么好的位置,应该情侣来才不算浪费。
服务生递过来菜单,江起昀熟练的翻了几页,没问林初棠想吃什么,擅自给她做了决定,合上菜单后,对服务生说:“餐后甜点加一份冰激凌,草莓味的。”
林初棠知道冰激凌是给自己点的,他好像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了,总之不是平等的关系。
这种感觉,说好,也不好。
“之前来过这儿吗?”法餐上菜都比较慢,等餐的时候,林初棠摸了下银质的餐具,听到江起昀这么问。
“嗯。”她露出一个笑来:“去年过生日,我爸爸带我来过一次,他们家鹅肝做的很地道。”
去年她十七周岁生日,也面临着人生最重要的高考;林宏源想对林初棠好一点,但当时他的第二任妻子任红因为女儿上学的事情情绪不是很好,如果在家里给林初棠过生日,恐怕会给任红添堵,于是林宏源把林初棠带了出来,父女俩悄悄在外面过了个温馨的生日。
好在林初棠这小姑娘,平日里有些骄纵和小脾气,倒是挺会理解父亲的。
只不过久而久之,不哭的孩子就真的没奶吃。
林宏源很久都没注意到林初棠了。
而林初棠说完这句话就非常想掌自己的嘴,爸爸带自己出来吃法餐的确是个美好的回忆,但是这样说的话……会不会显示出自己真的很幼稚啊。
吃个饭还要爸爸带着……这特么是什么屁话。
江起昀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点点头,好像这下点头,对她有了初步的判断似的。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受到了较为优质的教育;家境也不错,被家里人宠爱娇惯着,因此有点小脾气……
林初棠没话找话,手下动作也不停,抠抠餐巾布:“你怎么带我这里啊。”
“有什么问题吗?”江起昀问。
林初棠左右看看,都是情侣啊,但是她不好意思这么讲,只好说:“这家餐厅很贵。”
江起昀看着她,眼皮稍稍下敛,显得稍宽一些,细碎的灯光下有一种深邃感。他看人的时候也很专注,看着对方的眼睛。
“别人定的。”他平淡地移开目光,下颌收紧,脸上没有笑意,解释道:“早就想带你出来吃顿饭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初棠自然是明白的。他请她吃饭肯定不是喜欢她,而是想就车祸那件事赔礼而已。
所以现在这顿晚饭,不是另有转机,而是一种告别。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这样坚决而毫无退路,成年人做事都是滴水不漏,进退得当的。
林初棠重新建设好的心理忽然又坍塌了,总之,面对江起昀,她的心理太脆弱了……
“其实我……”林初棠有点着急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这个时候正好上餐了,江起昀喝了一口红酒,淡淡地对她说:“吃饭吧。”
林初棠看着眼前精致的摆盘,表面煎得很香的鹅肝,只有一小块,旁边配了一小块儿面包。她拿起叉子小小地吃了一口,口感香滑,入口即化。
她偶尔抬头看看江起昀,也有点不好意思,怕他看到自己不好的吃相。
有好几次,林初棠都想讲话,却不知道怎么说,而江起昀也看出来她有话要说,但是他装作没看到,就是不接话。
沉默地吃着一顿饭。
“江总?”附近桌子边上忽然冒出一道男声,一位中年男士认出了江起昀,还有些不确定,就过来打了个招呼。
只见他一身高定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人也是足够挺括体面的,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标准的成功人士打扮。
江起昀侧头,看见来人便站了起来,脸上浮现一层生意场上才有的笑容,和林初棠在校庆晚会上看到的一样,这笑只浮于表面。
“李总。”他声音很淡,与对方握手。
“江总来这边吃饭啊。”中年男人看了眼林初棠,目光又转了过来,对她的身份一点好奇感都没有。看她年龄,穿着,面相,百分之百不会是江总的女朋友。
这边说话不方便,于是两人移步外面交谈了几句。
林初棠悄咪咪地看过去,发现江起昀面对她时露出的笑意,其实和一个社交场上的生意人没什么区别,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筹谋,明晃晃的社会人的特质。
她想,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追名逐利,趋利避害,纵横捭阖,勾心斗角。
过了一会儿寒暄结束,江起昀回来了,重新在她对面坐下,而林初棠也放下了刀叉。
“吃好了?”他轻轻靠在椅背上。
“嗯。”林初棠眼皮垂了垂,“是不是要走了?”
江起昀没动,手指还搭在高脚杯底座上,指骨明晰,指甲圆润干净,他稍停片刻开口对她说:“小姑娘,对于弄伤你这件事我很抱歉。”
他一开口,林初棠心都跟着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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